旁邊偶爾有車經(jīng)過，掀起了地上的沙土。

    遠(yuǎn)處的藍(lán)色大路牌藏在連排的高樹之間，沒被伸出來的茂密側(cè)枝遮去，坐在車前蓋上的岑歸年微瞇上了眼看清了上面的白字和箭頭。

    略微仰頭，刺眼的陽光毫不吝嗇地越過帽檐傾灑而下，他還算愜意地閉上了眼，仍由著guntang熱辣灼燒他的眼前。

    姜南解完手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岑歸年保持著后仰的動作一動不動，像是就地入了定，寧靜的側(cè)顏透出來了與世界融為一體的孤獨(dú)感。

    眼前是鮮有人駐足觀看的景色，岑歸年的心是無人能走進(jìn)去的禁區(qū)。

    他孑然一身地來，也將無人可依地去。

    姜南的心因?yàn)檫@突如其來的感觸猛然震顫起來。

    明明是那么正常的事……這世界上有誰不是獨(dú)身……？

    可不該是岑歸年。

    登山鞋踩在砂礫上嘎吱嘎吱地響，姜南沒有多想就一步不停地走過去，又一次闖入岑歸年的世界。

    恍惚回到了那天下午，盛夏的太陽應(yīng)該更大更耀眼，照得天空成了連綿不斷的橘黃色，云翳之間，泛紫泛紅的光影將它們切割成了不規(guī)則的無拘無束的形狀。

    江邊的水散發(fā)著濕潮的水腥氣，隔了多年姜南還是沒辦法準(zhǔn)確形容出那股不好聞的味道。

    姜南跑得太急，到最后也沒來得及剎住車。

    “你怎么想的！坐上面不危險嗎？”

    “你怎么想的？”

    姜南這次停在了岑歸年可以伸手便能擁住的距離間，他嘆了口氣直接把他臉上的帽檐往下拉直到遮住了他緊閉的雙眼。

    他輕聲說：“眼睛不疼嗎？待會兒看東西都有光斑了，很難受的?！?/br>
    看吧，姜南總是那么毫無顧忌地靠近他，觸碰他。

    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水掛上了一層水珠，被姜南貼到了岑歸年的臉頰上。

    刺棱的涼意激出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姜南的話里帶了幾分不自知的關(guān)切和擔(dān)憂。

    “不舒服嗎？”

    岑歸年握住了瓶身，其實(shí)他更想握的是往下幾厘米就能碰到的姜南泛紅的指尖，他明白自己該睜眼了。

    因?yàn)樗谀切啄﹃懊娴穆曇羯晕㈦x遠(yuǎn)一寸時就想圈抱住他讓他再退不了半分。

    但他不能，至少現(xiàn)在還不能。

    岑歸年聽見自己用微啞的嗓音回了聲沒有。

    “那就好。”姜南放下心。

    姜南擺弄相機(jī)的聲音就算隔遠(yuǎn)了些也很輕易地就被他捕捉到了。

    并不陌生的聲音。

    一路上不必專心駕駛的姜南也沒閑著，端起了相機(jī)拍攝起了沿途的風(fēng)景，不過前面他拍的都是花花草草，這會兒他把攝像頭對準(zhǔn)了眼前的岑歸年。

    岑歸年無聊到直晃自己的腿，閑聊似地問姜南：“現(xiàn)在怎么來拍人了？”

    相機(jī)遮去了姜南的大半張臉讓岑歸年看不見他的表情，姜南裝傻道：“攝影嘛，說來說去不就是拍山拍水，拍拍花草再拍拍人……我也沒偏離專業(yè)吧?！?/br>
    他這種態(tài)度岑歸年太熟悉了，上次他主動挑起的話題就是這么被姜南搪塞過去的。

    姜南現(xiàn)在就是個裝了餃子的茶壺，仍誰來都倒不出他肚子里的所思所想。

    不甘心這次依舊不了了之，不甘心又一次被他隔絕在外，岑歸年用手擋住了鏡頭，皺眉打破了他的裝傻。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他比誰都清楚姜南從前親口描繪的終極夢想，哪怕姜南發(fā)散的內(nèi)容簡直漫無邊際，但因?yàn)槭墙希€是記到了現(xiàn)在。

    他要做為浪漫生為浪漫死的攝影師。他要跑遍大江南北，將四時之景收納進(jìn)他的相機(jī)里，然后還原一個他眼中的縮觀世界。

    “不覺得很浪漫嗎？我的眼睛是鏡頭的情感延伸，而相機(jī)的是我的記憶儲存空間。”

    短暫的情緒色彩都會化作鮮明的記號，在他的照片里永生。

    對每個能看到照片的人還原那一秒的震撼。

    “等我拍得夠多了，舍得向人分享了，我就辦一個我自己的攝影展?！?/br>
    岑歸年問他的終極夢想是不是做個厲害的攝影師。

    姜南說：“當(dāng)然不是。是自由至上?！彼焓衷诜喊椎牟Ａ袭嬃艘粭l無意義的波浪線。

    是不受束縛。

    岑歸年問：“那你有想過你的第一場攝影展會是什么主題嗎？”

    姜南那時好像真的在認(rèn)真想答案，然而時間也僅僅只是過去了幾秒他就思考完畢了。

    “類似婚禮紀(jì)錄似的攝影，但是名字叫‘自由’?！?/br>
    岑歸年人忍不住為這個答案感到詫異，“為什么呢？這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把婚姻看做一種束縛，只不過有好有壞的區(qū)別罷了，這個主題展聽起來確實(shí)有種矛盾的美感?！?/br>
    “那是庸人自擾罷了?！?/br>
    姜南手指往下畫了兩筆，于是波浪線變成了一個并不標(biāo)準(zhǔn)的愛心。

    “婚禮是個儀式?jīng)]錯，但它也僅僅是個儀式。人們?yōu)檫@個所謂的流程套上了‘人生一等大事’的頭銜，賦予了太多它本不該承受的價值?！?/br>
    “婚禮上要用白色捧花，要有司儀、笑容、祝?！e至如歸，為了顯得更加正式所以在此之前還要有訂婚……絕大多數(shù)的人只會更改其中的樣式，比如西式主題變成中式主題，比如教堂變成了草地沙灘……流程卻是大差不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