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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萬萬不可! 第165節(jié)

    這答案明顯的過頭了,有時候蕭融只能慶幸這是一個蒙昧的時代,而鎮(zhèn)北軍沒有染上官僚們的惡趣味,所以他們連男人可能會喜歡男人都不知道。

    幸好他們不知道,這才給了蕭融一點裝傻的時間。

    可是他不能裝一輩子吧,更何況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啊,另一個人早晚會想明白,他又是那樣猛烈且強硬的性格,他不會同意蕭融的做法,他一定會把蕭融從陰影里拽出來,讓蕭融和自己一起站在陽光下面,將那些好的、不好的全都呈現(xiàn)到眼前。……

    蕭融突然快速的開口:“別說?!?/br>
    屈云滅一怔,他看向?qū)γ娴氖捜?,而蕭融緊緊擰著眉,語速非??欤斓礁揪蜎]有思考的時間,這代表他說的都是他的心里話:“不管你想對我說什么,我都不會給出你想要的回應。”

    屈云滅神情微滯,他明白了蕭融的意思,于是他的臉色開始一點一點變得蒼白。

    而蕭融已經(jīng)垂下了眼,他又說道:“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只適合做臣子,其余的所有身份都不適合我。我不是一個好孫兒,也不是一個好兄長,我能讓大家的生活變好,這就足夠了,別再想從我這里得到別的東西,因為我給不了。我……我想過嘗試,但我太忙了,我沒有時間,我——”

    他說這一串話只用了幾秒的時間,腦子慢點的人估計都跟不上他,而聽著他的話,屈云滅的神情慢慢變得錯愕起來,這時候,蕭融突然用力的喘氣,他的思路斷了,后面要說什么他想不起來了,他感到慌張,但他慌張的方式是豎起防御來,讓人不能看到他破敗的內(nèi)心。

    于是蕭融一個用力,狠狠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他偏過頭,呼吸十分急促,在他這個角度看不到屈云滅,他就以為屈云滅也看不見他了,其實他的所有樣子都暴露在屈云滅的目光之下。

    蕭融的視野變得潤澤,因為他的眼里起了一層水膜,他聽到旁邊椅子挪動的聲響,他以為屈云滅要走了,但他只聽到了兩下腳步聲,然后,他的眼前就多了一個人。

    蕭融下意識的要抬頭,但屈云滅已經(jīng)半跪在了地上,他挺直了脊背,卻還是比坐著的蕭融矮十寸,這是個全新的視角,能讓他看見所有蕭融想要藏起來的東西,比如他緊咬的唇瓣,帶有淚光的眼睛,還有掐到發(fā)紅的手指。

    蕭融拒絕他的時候,屈云滅覺得當頭一棒不過如此,而發(fā)現(xiàn)蕭融拒絕他以后會難過成這個樣子,這才讓他明白了心碎是什么滋味。

    屈云滅抬手,替蕭融把眼角的淚珠抹掉,沉默了許久,他才道:“我不說了?!?/br>
    蕭融看他,而他對蕭融扯了扯嘴角:“說出來是讓你知道,可你早就知道了,那我又為何非得說給你聽呢。阿融,沒關系,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你不想要的東西,我永遠都不會強加給你,就像如今這樣也很好,你送了我這樣好的禮物,我也要送你一樣東西,自由?!?/br>
    屈云滅微微咬重了最后兩個字,而在他說出這兩個字以后,剛剛擦過的眼淚又從蕭融眼中掉了下來,就像是兩顆一轉(zhuǎn)而逝的珠子。

    屈云滅做夢都沒想過自己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他一邊說,一邊還有心情在心里嘲諷自己,行啊,都快成情圣了。

    “……別哭?!?/br>
    “我知道在我身邊,一日復一日的為我殫精竭慮有多辛苦,這天下是你的心血,并非我的,所以你不愿意有任何變數(shù)。那就不要讓它有,臣子也好、什么都好,不管你想成為什么身份,我都不會阻攔你,只要你的身份依然可以留在我身邊,那我就愿意一輩子裝聾作啞,什么都不說?!?/br>
    蕭融松開了自己的手指,他望著與他近在咫尺的屈云滅,再張口時,他用鼻音問屈云滅:“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倒霉?!?/br>
    喜歡上他這樣的怪人。

    屈云滅笑了一下:“不,我覺得自己運道好極了?!?/br>
    說到這,他把另一只手也抬了起來,用兩只手捧著蕭融的臉,把蕭融弄得都有些不舒服了,他才認認真真的對他說:“與君相識,三生有幸?!?/br>
    紗布硌得蕭融忍不住的皺眉,聽著屈云滅文縐縐的說出這句話,不知道為什么,蕭融突然笑了一聲。

    他一笑,屈云滅也笑,兩人就這么面對面仿佛兩位智障人士一般的笑了半晌,然后蕭融才扒拉開屈云滅捧著自己的手。

    他站起來,垂眸嘟囔:“我該去睡了。”

    屈云滅也從善如流的站起身,他轉(zhuǎn)身要走,蕭融卻叫住他:“你……要不要留下?”*

    吹滅燈芯,兩人并排躺在床上,誰也沒有閉上眼睛的意思。

    屋子里靜悄悄的,漆黑一片,蕭融想著今晚屈云滅的話,又想著未來的種種,這些東西亂糟糟的待在他腦子里,根本抽不出一根絲線來。

    就這樣安靜的看了一會兒床幔,然后蕭融驀地張口。

    他好像知道屈云滅沒睡,所以才叫他叫的這么有恃無恐:“屈云滅,你還沒祝我生辰快樂?!?/br>
    屈云滅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緊跟著開口:“祝阿融常見三春景,又遇七星平,也祝阿融能早日得償所愿,快活人生?!?/br>
    蕭融安靜的聽著,然后閉上了眼睛。

    屈云滅以為他睡了,但其實他是在許愿。

    而他的愿望并非是他自己的,他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神明祈禱,希望最后得償所愿的人不是他,而是屈云滅?!?/br>
    第二天,鎮(zhèn)北軍踏上歸途。

    雪路不好走,但好在他們帶足了補給,而且大家出來的時間真的是太長了,每人都歸心似箭,哪怕滿目白色也阻止不了他們的腳步。

    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真得趕快回去,不然的話,今年誰也別想回家過年了?!?/br>
    十月結(jié)束,十一月初五這天,屈云滅他們終于回到了陳留。

    這一路的艱辛就不必再提了,進城以后,好些人都覺得自己不像是回家了,而是難民終于接到了主城的收容。

    陳留這邊情況還好,到現(xiàn)在為止只下過一場雪,宋鑠安排人把主城清理干凈,如今城中道路還是干爽的。

    這既方便了居民,也方便了凱旋的軍隊,一入城,大家就受到了陳留百姓無比熱烈的歡迎。

    張別知在城外迎接他們,蕭融隔著老遠就看到那邊有個人揮舞手臂,又蹦又跳,胳膊腿大開大合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那邊跳大神。

    整個陳留會這么在屈云滅面前表現(xiàn)的只有一個人,一下子蕭融就想起來當初自己是怎么罵張別知的了,如今再看,他還是覺得自己形容的很貼切。

    城中重要人物都走了個精光,迎接大軍的人變成張別知也無可厚非,等離得近了,蕭融才發(fā)現(xiàn)不止張別知在這,佛子也在,他那個腦袋雖然不反光,但在太陽底下還是非常明顯的?!?/br>
    馬猴和禿驢,這就是迎接大軍的陣容了,蕭融也不挑,看見他倆的面孔以后,蕭融頓時就激動起來,整個心臟都飄忽到了空中,明明他和佛子也沒分開多久,上個月他倆還一起下棋呢,但看見彌景站在城門口對他笑,他還是有種歷盡千帆的感覺。

    誠然,他會這樣有他差點死了一回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回家了啊。

    就像后面的將士們喊的那樣:“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哈哈哈哈!到家啦!”

    還沒入城就激動成這樣,讓外人看了算怎么回事,一點軍紀都沒有,要是往常屈云滅肯定要罰這些皮猴子,可今日他沒有這么做,都到家門口了,何必要掃大家的興致,更何況這里也沒有外人啊,都是自己人。*

    蕭融從城門就下來了,他不想跟大軍進去接受百姓們的投喂,上回他被砸的包可是過了好長時間才消下去,更何況他還有別的事想問。

    左看右看,都沒看見宋鑠,蕭融不禁擔心起來:“宋鑠為什么沒出來,該不會是把自己累病了吧?還是天太冷,他的弱癥又犯了?”

    張別知本來咧著嘴朝他笑呢,一聽這個,他的臉色瞬間垮了下去:“你就只關心宋鑠?都不關心關心我?義陽是我打下來的,我姐夫沒告訴你嗎?也是我站在這等了你們一上午??!你怎么不問問我冷不冷??”

    蕭融:“…………”

    他默默看著張別知,“那你冷嗎?”

    張別知:“冷?。〔皇巧砩侠?,是心里冷,你心里都沒有我!”

    蕭融條件反射的往身后看,這時候他才想起來,屈云滅已經(jīng)帶著大軍進去了,他有點尷尬的摸摸鼻子,而這時候,他跟另一個回頭看的人對上了視線。

    彌景:“……”

    蕭融望著他,眼神漸漸變得疑惑起來。

    他的眼睛里寫著一句話,你回頭干什么?

    彌景:“…………”

    阿彌陀佛,貧僧不知道。*

    佛子帶人回了陳留之后,原本駐扎在義陽城的兵馬就不用再這么緊張了,宋鑠安排人換防,順便把張別知也換了回來。

    原百福叛變的這段時日,不是只有益州和寧州風聲鶴唳,幾乎整個天下都跟著動蕩了一下,南雍人開始集體逃跑,淮水之北的百姓則閉門不出,宋鑠擔心城里也有叛徒,又大刀闊斧的整改了一遍,至于那些倒霉的原家人,早在宋鑠得知原百福叛變的第二天,他就把這群人全都關押起來了,正等著屈云滅他們回來處理呢。

    隔著一千多里地,陳留這邊的人就是知道了不好的消息,也沒什么用,只能在這邊著急的干瞪眼。

    而蕭融被劫走的消息是和他被救回來的消息一起送達的,看信的眾人心情就跟過山車差不多,蕭融一聽這個,立刻問陳氏知不知道這件事,張別知大大咧咧的回答:“自然是不知道,蕭老夫人這幾個月都沒怎么鬧事,她一直待在房間里,給大家省了不少事呢?!?/br>
    蕭融擰眉:“那我祖母的身體……”

    張別知:“好著呢!一頓還是能吃三個大餅。”

    蕭融:“……”

    看來是真沒什么事。

    大家都好好的,宋鑠不出來迎接蕭融他們,也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另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張別知讓蕭融自己去看。……

    一段時間不見,蕭融發(fā)現(xiàn)張別知脾氣見漲,而蕭融還真就被他這個樣子唬住了。

    為了等大軍都過去,他們幾個進了附近的一個茶坊,坐到茶坊的席子上之后,蕭融一驚,他伸手去摸地上的席子,張別知嘿嘿笑:“不知道這是什么吧?這叫地炕,你走沒多久,有個工匠弄出來了這么一個法子,如今城里的食肆都用這個了,椅子都撤走不少了?!?/br>
    蕭融:“……”

    他只是驚訝,又不是看不出來這是什么東西。

    蕭融對張別知的耐心正在一點點退去當中,可惜后者根本沒發(fā)現(xiàn),他還在巴拉巴拉說著城里的變化,蕭融擺擺手:“行了行了,這些以后再說,城中有沒有出過什么事?”

    張別知撓撓頭:“沒有啊,大王走了大家都擔心著呢,怕山匪或是流民沖進來,幾乎沒人惹事?!?/br>
    蕭融又問:“南雍那邊呢,最近有沒有什么動靜?”

    張別知張口要回答,但是一旁的彌景先說了:“大的動靜沒有,小的動靜不斷,申養(yǎng)銳被撤職了?!?/br>
    蕭融一愣:“撤職了?!”

    他可是大將軍啊,孫仁欒最得力的助手,怎么會撤職了?

    彌景點點頭:“具體的情況外人也不清楚,如今南雍的大將軍另有其人,大司馬孫仁欒向各城池招兵,他們也知道這一次是徹底的惹怒了大王,若按大王所說,明年春日再打過去的話,金陵怕是沒有那么容易拿下來。”

    蕭融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他問的不是很自信:“你的意思是……”

    彌景:“你想辦法勸勸大王,最好快些攻過去。”

    蕭融:“…………”

    不得了,和尚都來建議早日開戰(zhàn)了。

    蕭融倒是明白彌景的意思,早打早了,真等孫仁欒想盡辦法的從各城池搜刮守軍,金陵本就是個銅墻鐵壁,兵馬多了,那就更不好打了。

    金陵最擅長的就是防守,而偷爬城墻、打開大門這個招數(shù)在鮮卑就已經(jīng)用過了,估計沒法在金陵這里復刻一遍。

    但蕭融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我知你心,你想讓兩軍之間的傷亡減少一些,但這幾個月都不適合開戰(zhàn),將士們已經(jīng)非常疲敝了,如今左軍元氣大傷,還不值得信任,前軍和右軍又分散出去,留在鮮卑和契丹的土地上,后軍更慘,王將軍傷了腿,身體里還不知道有什么內(nèi)傷留下來了,如今咱們更需要休養(yǎng)生息,大王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才定了明年春日南下?!?/br>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安慰彌景道:“放心好了,南雍如今距離滅亡只剩一步之遙,就算晚一些去打,也是大王必勝,而根據(jù)我對申家軍的了解,我看金陵的這些守軍估計也是一樣的心態(tài),真打到他們面前,他們很痛快的就會投降了?!?/br>
    彌景:“……”

    張別知:“……”

    按理說他們應該高興,但得知自己的同胞全是這種慫蛋,他們心情還是有點復雜。

    一時之間沒人再說話了,彌景捧起桌上的茶正要喝,想起什么,他突然說道:“對了,右軍已經(jīng)回來了?!?/br>
    蕭融也在喝茶,聞言,他差點把茶灑到自己衣服上,“回來了?公孫元帶兵凱旋了?”

    彌景點點頭,“前兩日才過來的軍報,契丹投降了,公孫元押解契丹王回陳留,虞紹承則帶兵留守,等待大王給他新的軍令?!?/br>
    蕭融現(xiàn)在有點ptsd,他皺著眉問:“為何公孫元沒有等待軍令?!?/br>
    他該不會也跟原百福一樣想不開吧!還是他的好兄弟死了,所以他要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屈云滅的不滿??

    不怪蕭融會有這種想法,正史上公孫元跟原百福一起反了,原百福先反,公孫元后加入,之后發(fā)生了那一連串的事,原百福死得悄無聲息,公孫元卻還挺了一段日子,但最多幾個月而已,后來他死在一場小型戰(zhàn)役當中,又過幾個月,殺他的人也死在了戰(zhàn)場上。

    世道一亂,各種戰(zhàn)爭便層出不窮,沒有領頭人的話,整個天下如同群魔亂舞,誰也不服誰,屈云滅雖然飽受詬病,但他勢大的那些年,人們過得還是挺安穩(wěn)的,就因為他太厲害,沒幾個人敢挑戰(zhàn)他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