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萬萬不可! 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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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融本想直接這么嗆回去,但在這句話出口以前,他突然思考了一下,猶豫片刻,最后他還是什么都沒說,就這么拿著那個藥碗出去了。 第93章 瞧瞧 逼著一個從不思考的人去思考、反思,這其實不是什么好事,因為水閘打開就再也關(guān)不上了,境界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了。 如果蕭融能懂得這個道理就好了,很可惜他雖然擁有很多天賦,然而做人大家都是頭一回,即使是他也不能靠著走捷徑取勝,只能和這世間的無數(shù)人一樣,跌跌撞撞、囫圇著個的摸索前行?!?/br> 王新用走了之后,蕭融讓人送了一次飯,他吃完飯就又過去看輿圖了,屈云滅無事可做,他知道自己目前唯一的任務(wù)就是養(yǎng)傷,但養(yǎng)傷又不是什么占據(jù)精力的事,它反而會讓人擁有很多精力,還無處發(fā)泄。 通常來講,屈云滅要是無聊了,他會找個不想活的人殺了發(fā)泄一下,或是去演武場上練一練,再不濟就上山打獵,跟山林中的猛獸來一場追逐戰(zhàn),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哪怕他想下床走走,蕭融都不會答應(yīng)他。 曾經(jīng)讓他覺得無趣的公文如今都變得有些可愛了,當然,只是“有些”而已,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屈云滅還是不想碰這些枯燥的東西。 所有路都被堵死了,那他還能干什么呢?好像就剩下思考了。 屈云滅一直認為思考是個跟公文差不多的東西,都很枯燥,都很無聊,直到蕭融用那樣的表情平靜的詢問他有沒有為自己想過,回到王帳的屈云滅其實都麻木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不管是擔憂、傷感、懼怕還是內(nèi)疚,全都感受不到,這仿佛是他的身體保護機制,當遇到他無法承受的事情,他的腦子里就會突然多出一道屏障來,把那些恐怖的情緒全部隔絕在外,他能看到那些情緒,也能看到它們?nèi)绾[一般向自己洶涌的奔來,不停地拍打著面前的屏障,但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也多虧了這樣的保護機制,所以在他慌亂又麻木的時候,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按照蕭融說的去做,去想,為他想一想,為這幾天想一想。 不過如今他已經(jīng)想完了,他想出了答案,也得到了蕭融勉強接受的結(jié)果。 可是這種體驗怪新奇的,屈云滅從不知道深入的思考是這么一件累人的事,同時還是一件這么有成就感的事,當他終于想通的時候,他突然感到豁然開朗,從醒來之后就沉悶的、壓在他心頭讓他喘不過氣的東西一下子就消失了,因為他知道怎么讓蕭融原諒自己了。 嘗到了這種甜頭,于是,屈云滅又開始想。 這回他想的就不一樣了,他想的是,為什么蕭融這么厲害? 他屈云滅這輩子就沒有怕過什么人,他永遠我行我素且只相信自己,他的人生里有許許多多重要的人,可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像蕭融這樣,把他逼到這個地步,逼得……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了。 他是舉世無雙的鎮(zhèn)北王,是能抵擋千軍萬馬的大英雄,他從不吹噓自己,但這不代表他心里不是這么想的,他一直都覺得,沒錯,本王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所以,為什么呢? 為什么他會讓蕭融對自己頤氣指使,為什么蕭融不說一聲便插手軍務(wù),而他沒有阻止過他,為什么僅僅認識了半年,蕭融于他就這么重要了。 就因為他聰明,他輔佐自己,他一心一意為自己好嗎? 屈云滅十分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蕭融:“…………” 蕭融正在寫東西,但寫著寫著,他就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一開始蕭融還以為系統(tǒng)又缺德了,但感受了一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好像不是系統(tǒng)的問題,是他自己本身的直覺。 默默拿著毛筆,蕭融甚至都不敢立刻抬頭,而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以后才悄悄把腦袋抬起來,屈云滅還是那個姿勢坐在床上,看起來好像也沒什么異樣。 蕭融:“……夜深了,大王不睡嗎?” 屈云滅仿佛沒聽到蕭融的聲音,就在蕭融準備再問一遍的時候,屈云滅突然動了,他往下躺了躺:“這就睡?!?/br> 蕭融更覺怪異,這么聽話? 但屈云滅已經(jīng)躺下了,蕭融看看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他掀開毯子,也把燈吹了。 帳內(nèi)一共點了四盞燈,桌上一盞、中央一盞、門口處一盞,還有屈云滅的床前一盞。 蕭融挨個的把這些燈全吹了,他留著門口那個一會兒給他照亮用,而在床前這盞燈被他吹滅以后,屈云滅突然問他:“你去哪睡?” 蕭融感覺他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自然是回我的營帳?!?/br> 屈云滅哦了一聲,就在蕭融擰了擰眉,準備離開的時候,屈云滅又說道:“那你不怕晚上我突然跑出去,或是我又發(fā)高熱了嗎?” 蕭融:“……” 沉默片刻,他說道:“東方進會過來守著大王。” 屈云滅也默了默,然后開口:“東方進打鼾,而且鼾聲如雷?!?/br> 蕭融:“…………” 你一個睡得跟死了差不多的人,還怕這個?! 算了算了,反正鎮(zhèn)北軍人多,更何況屈云滅是個病號,蕭融覺得自己也沒必要那么嚴格,這種無傷大雅的小要求,答應(yīng)他也無妨。 蕭融想了想:“那我讓虞紹承來。” 屈云滅:“虞紹承不睡覺,等你睡了,他就會一直盯著你。” 蕭融:“……” 蕭融完全不知道虞紹承還有這么一個特征,驚的張開嘴,半晌,他又把嘴閉上了,而且語重心長的勸屈云滅:“那不是正好,他是絕佳的守衛(wèi)啊?!?/br> 屈云滅:“但是很嚇人?!?/br> 蕭融:“…………” 磨了磨牙,蕭融又問:“那簡將軍可以嗎?” 屈云滅搖頭:“你沒見過睡前的簡嶠吧?睡前的簡嶠和白日的簡嶠不是一個人,白日的簡嶠十分可靠,睡前的簡嶠三句話不離他夫人,折磨得人耳朵都起繭子了?!?/br> 蕭融忍不了了:“簡將軍過來是守著大王休息的!大王睡大王的就是了,你們又不會談天!” 屈云滅看看他:“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想到他心里都是夫人夫人夫人,我就覺得聒噪?!?/br> 蕭融:“…………” 他木然的看著屈云滅,而屈云滅也微微轉(zhuǎn)身,在黑暗的床上睜著眼看他。 屈云滅的眼神直白又簡單,看得蕭融心神一顫。 兩人靜靜的對視,片刻之后,蕭融微笑起來:“看來大王不喜歡有人守著,也好,那大王就這么睡吧,左右王帳附近已經(jīng)是極安全的了,我再吩咐衛(wèi)兵們盯緊了門口,不讓任何人進去也不讓任何人出來,想來也不會出什么差錯,大王說是不是?!?/br> 他們都知道對方是什么意思,所以屈云滅也知道,蕭融拒絕了他,他不愿意留下來。 本身屈云滅也不是一定要讓蕭融留下來,既然他不愿意,屈云滅就點了點頭,之后蕭融就走了,他走得特別快,連門口那盞燈都忘了吹。 而屈云滅把胳膊枕到腦后,他望著那點燈光映出來的地方,聽著外面蕭融和衛(wèi)兵的交談,然后他的眼神變得迷茫起來。 為什么上一次他受傷,蕭融會跟他同吃同住,而這一次他傷的比上次還嚴重,蕭融卻不愿意再跟他住在一起了? 屈云滅望著頭頂,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點失眠了。……* 屈云滅下令,要求原百福和簡嶠兩天就得把那幾個挖墳的崽種帶回來,但一天過去,兩天過去,還是悄無聲息?!?/br> 原百福本人都跑出去抓人了,而簡嶠是把自己的親信部下派了出去,而他本人龜縮在軍營當中,根本不敢到屈云滅面前晃悠。 殊不知,他最推崇的蕭先生正在替他說好話。 蕭融:“兩天實在是難為人,那些人跑了七日,雁門郡附近又那么大,更何況把人從雁門郡帶回到軍營來,這就已經(jīng)要用上許多時間了。” 屈云滅不服:“若是讓我去追,第一天我就能把他們追回來?!?/br> 蕭融:“……” 他沉默片刻,然后皮笑rou不笑的看向屈云滅:“是啊,那大王為什么第一天沒能去追呢?” 屈云滅:“…………”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外如是。 蕭融依舊是優(yōu)哉游哉的坐著,而在大夫早上來了一次之后,確定屈云滅再也沒有發(fā)熱的跡象了,于是蕭融給他擴大了一點活動范圍,他能下床走走了,但是不準出王帳的范圍。 自從蕭融這么說過以后,屈云滅就再也沒回過那張床上,蕭融看著他這個坐不住的模樣,暗暗勾唇,同時在心里道了一聲活該。 他正在喝屈云滅給他煮的茶,蕭融不喜歡喝煮茶,但屈云滅的水平還不錯,而且正值天氣變冷的時候,喝一口熱茶,整個身體都能暖和起來。 想想這越來越冷的天氣,蕭融不禁問道:“盛樂往年都是何時下雪?” 屈云滅回答:“十月,一般而言是十月中下旬,但也有提前的時候?!?/br> 蕭融問:“下了雪,天氣就會變得冰冷難捱?” 屈云滅正在往茶鍋里丟甜棗,聞言,他忍不住看向蕭融。 蕭融:“……” 看什么看,我生活在全球變暖的時代里,而且我是南方人好嗎?我怎么知道下雪之后有什么變化! 屈云滅不至于能看懂他心里的想法,但他能看懂蕭融開始發(fā)紅的耳朵,他又覺得自己丟面子了。……不懂,面子么,丟點就丟點吧,看他都丟過多少回了。 默了默,屈云滅解釋道:“天氣冷是一方面,下雪之后泥濘難走,雪水透過鞋襪,會把將士的腿凍傷,凍傷以后就很難再起來,而在雪地里起不來的人,最后也都死在雪地里了?!?/br> 蕭融怔了一下,沒有再問別的問題了。 如果天災(zāi)能有這么容易抵抗,那它也不會叫做天災(zāi)了,即使有了煤炭、有了各種各樣保暖的措施,但其實它們都是對那些待在室內(nèi)的人而言,室外的人依舊很冷,依舊要在冰雪當中掙扎求生。 安靜的氛圍中,蕭融垂下眼,突然說了一句話:“所以一定要在十月下旬之前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 屈云滅聽著,卻皺了皺眉:“怕是不容易?!?/br> 蕭融驚愕的看向他:“在經(jīng)歷了暗算之后,大王還覺得不容易么?” 蕭融問這話沒別的意思,他不是懷疑屈云滅的能力,而是他以為在狠狠的吃了一虧之后,屈云滅應(yīng)當是怒火中燒,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把鮮卑打下來,而屈云滅是有這個本事的,只要他不再顧忌別的東西。 屈云滅:“……” 很好,現(xiàn)在丟人的變成他了。 屈云滅不怎么高興的說道:“被這等宵小暗算,我當然很憤怒,但我也不能拿眾將士的命,去換我一人的大仇得報?!?/br> 這回蕭融是真的驚呆了,好家伙,說得還挺大義凜然的,但正史上的你不就是這么做的嗎?發(fā)現(xiàn)打鮮卑有點困難,你不耐煩了,于是率兵不管不顧的打過去,這才導(dǎo)致多數(shù)將領(lǐng)都跟你離了心。 蕭融都做好屈云滅要打快戰(zhàn)的準備了,也制定了一系列的計劃,誰知道他突然改主意了。 奇異的看著屈云滅,把屈云滅看得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蕭融才噗的笑出聲來,他端著茶盞起身,然后坐到了屈云滅身邊,他悠悠嘆了口氣,嘴角還是翹著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吶,我替眾將士謝謝大王,面對奇恥大辱之時,大王最看重的仍然是自己兵,這才是真正值得人們效忠的明主?!?/br> 屈云滅淡定的聽著,他的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但蕭融盯著他扔棗的動作,屈云滅再這么重復(fù)的扔下去,這就不叫茶湯了,而是棗湯。…… 無聲的笑了笑,蕭融挪動自己的屁股,他往屈云滅那邊蹭了幾下,讓自己跟屈云滅之間的距離拉近,他特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這樣屈云滅就不得不認真去聽他說的話了。 “但大王也應(yīng)當對將士們保持信心,要知道主將受辱,君受辱,臣子當自戕?!?/br> 屈云滅神色一變,他剛要張口說什么,蕭融制止了他:“自然,那都是過去的規(guī)矩了,如今每個將士都是大王的人,他們每個人的命都很珍貴,與其用來昭示氣節(jié),不如用在多殺幾個鮮卑人上面。大王,屈大將軍的時代早就過去了,如今是你的時代,而你受傷這件事,是任何一個以身為鎮(zhèn)北軍為傲的人都忍不了的,有此士氣,不愁十月不能回旋?!?/br> 屈云滅思索片刻,點了點頭:“但愿如此?!?/br> 蕭融又低下頭去喝茶了,而屈云滅看著他,突然問了他一句:“那你呢?” 蕭融不解的抬頭。 屈云滅問:“你也忍不了嗎?” 反應(yīng)了一會兒,蕭融才明白屈云滅問的是什么,他不禁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