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川亂步屈指彈了下我的額頭。

    “栗子道什么歉？”他說，“困了嗎？等警察來了就送你回家?！?/br>
    他的聲音輕而溫柔，一點兒不像生氣的樣子。

    我險些被愧疚之心擊碎。

    江戶川亂步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他挪過來，下頜擱在我肩上。

    “別想了?！彼f，“抱一抱?！?/br>
    我堅決捍衛(wèi)我思考的權(quán)力，除了今晚。

    抬起的手臂環(huán)住青年窄瘦的腰，我的臉埋在他胸口，鼻尖滿是令人安心的氣味。

    直到被警車送回家，一個人躺進被子，安心的氣味仍纏繞于呼吸。

    周一，早八。

    雙重噩夢的加持令最快樂的大學(xué)生群體也人均神色懨懨。

    我蔫蔫的臉色混在他們中間毫不出奇，連坐在我旁邊的佐倉千代都沒察覺不妥。

    “我們班今天滿課?！弊魝}千代看了眼我的課表，“栗子也是啊。”

    我沉默地點了點頭。

    “等放學(xué)要到晚上六點了?！弊魝}千代趴在桌子上，“晚上能不能約到野崎君一起吃晚飯呢？”

    “應(yīng)該可以吧?！蔽掖蚱鹁裾f，“小千代和野崎君認識了那么久，早晚能修成正果的，你們兩個特別合適?！?/br>
    佐倉千代臉紅又高興：“栗子和亂步先生也是特別合適的一對呀?！?/br>
    我打起的精神瞬間落下，勉強笑了一下。

    “栗子，你今天怎么看起來很不對勁？”佐倉千代擔心地問。

    “沒事。”我含糊道，“都怪天殺的早八?！?/br>
    “川繪同學(xué)，找到你了。”

    從后門繞進來的學(xué)生會成員拍了拍我的肩：“還記得學(xué)園祭的懲罰游戲嗎？除了你其他人都做完了?！?/br>
    “今天應(yīng)該是你的懲罰任務(wù)最后一天吧？”學(xué)生會成員友好地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任務(wù)計時其實是從學(xué)園祭結(jié)束算起，不是上周二零點?！?/br>
    “也就是說，等到今天晚上放學(xué)鈴響起，你就解脫了，恭喜！”

    學(xué)生會成員丟下她口中的好消息，瀟灑離開。

    佐倉千代目送學(xué)生會成員離開，扭過頭說：“能提前幾個小時結(jié)束懲罰也不錯，栗子恭喜你……栗子？”

    扎著蝴蝶結(jié)的女孩子顫顫巍巍伸手試了試我的鼻息，大松一口氣：“太好了，你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難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能讓我原地去世的事嗎？

    不可能，絕無可能。

    “我沒事。”我趴在桌子上擺擺手，“只是覺得七天過得好快。”

    一眨眼功夫就過完了，快得叫人反應(yīng)不過來。

    佐倉千代戳了戳我的胳膊，湊過來小聲問：“栗子，你是不是舍不得呀？”

    我：“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佐倉千代觀察我的表情，“舍不得和亂步先生分手?！?/br>
    “分手？”我搖了搖頭，“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

    佐倉千代：“但是……”

    “懲罰游戲的交往和真正的交往不可能是一回事吧?！蔽蚁骂M擱在手掌上，在桌子上攤成一團餅，“只是限定期間的限定關(guān)系而已?！?/br>
    在開始的那一天便知曉結(jié)束的那一刻，無關(guān)人的想法，時間的河流亙古不變地向前。

    “游戲就該體面地開始，體面地結(jié)束?！蔽议L舒一口氣，“改在放學(xué)鈴打響的時候結(jié)束也好，干干脆脆?！?/br>
    若是延時到今晚凌晨，晚上或許還可以再和亂步先生約一次會。跟他呆在一起總是開心的，可時間像偷來的一樣，難免別扭。

    “只是游戲結(jié)束而已，又不是絕交?！蔽蚁腴_了，“偵探社隨時歡迎我來玩，我和亂步先生的宿敵之爭也不會輕易結(jié)束。”

    我還是我，他還是他，我們之間不會有什么變化。

    生性樂觀如我很快開心起來，佐倉千代捧住我的臉，扭向她。

    我茫然：“怎么了？”

    佐倉千代一字一頓地問：“栗子，你真的覺得你和他會像從前一樣嗎？”

    “這里是現(xiàn)實，不是游戲，你不是在讀七天前的存檔，讀完檔就能當這七天不存在?！?/br>
    “醒醒啊我的朋友?！彼龘u晃我的肩膀，“加上的好感度已經(jīng)扣不回來了！”

    我面色如土：不要搖晃睡眠不足的早八人，本來我腦子里就在熬糨糊！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呀。”我和佐倉千代講道理，“亂步先生只是因為游戲輸了才和我交往七天，就算我單方面想延長時間，難道他會一口答應(yīng)嗎？”

    佐倉千代眼睛亮起，她抓住了重點：“所以你想延時，你不想分手?！?/br>
    我一滯，支支吾吾，目光亂移。

    佐倉千代目光炯炯地盯著我，不許我逃避。

    “有一點想?！蔽倚⌒÷暤卣f，“因為很開心啊。”

    我也沒有和別人交往過，搞不懂喜歡這種情感，但開心是真切存在的。

    不然也不會覺得七天過得太快了。

    “正經(jīng)情侶不是我們這樣的。”我懨懨地說，“雖然想七天過得再慢一些，但我不想繼續(xù)懲罰游戲了?！?/br>
    像走在空中樓閣一樣輕飄飄的關(guān)系，令人不安。

    “我懂了。”佐倉千代一錘定音，“你不想和亂步先生分手，也不想繼續(xù)懲罰游戲，所以——你想和他成為真正的戀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