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為《孤鸞》落淚的人，絕不會愚笨。長音妄自揣測，姑娘應該不是聽不懂他的琴聲，而是姑娘不需要從琴聲中窺測他的心意?！?/br>
    “這又是為何？”

    “曲，乃心聲，姑娘應該知此人甚深，所以才不需要從曲聲中揣測他之心意?！?/br>
    “那你可說錯了?！蔽覔u頭，“原來我就看不懂他，現(xiàn)在更不懂他，我覺得我從來沒有一天懂過他。只有他懂我的份，我怎么會懂他呢？”我拿起桌上放的酒觴，仰頭一飲而盡，這酒是好酒，就是有些辣，嗆的我眼淚差點出來，“你說的那夫人呢？她是誰？”

    “陌路相逢，何必刨根問底？長音不也沒問姑娘名姓嗎？”長音失笑，“姑娘可愿將你的故事講給我聽？”

    外面一更梆子聲響，月色更明。

    長音將火燭撥的更明亮了些，道：“姑娘不必顧慮，蜀中不比中原，民風比中原開放許多，如你我這般秉燭夜談也再常見不過，你聽，樓下的酒酣聲比方才更濃了?！?/br>
    我喃喃著：“天下還沒太平，就已經(jīng)這樣紙醉金迷了嗎？”

    “自古川蜀難行，天下再亂，于川蜀人民卻很遠很遠，再加上前任劉璋喜好奢靡，仗著天險一貫如此罷了?！?/br>
    我起身道：“多謝你的酒，只是我的故事，并不能告訴你。”

    長音并不生氣，說：“長音理的，雖然方才長音說大多人愿意將自己的故事說給旁人聽，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告訴陌生人的，何況是長音這樣不知底細的人。”

    長音站在燈下，墨發(fā)盡染，眉目清秀，白衣紅線，風姿無雙，徐徐而談，真的像極了年少時的孔明。

    方才那一杯可能是烈酒，很是上頭，我瞄到書桌邊立著的一柄長劍，忽起了心思，一步上前拔出了長劍，而后不待他明白過來，一劍遞在他頸邊！

    劍及肌膚，他也只略略低頭看了一眼，對我笑道：“好俊的功夫?！?/br>
    “你到底是誰？不說實話我就殺了你！”為表恐嚇，我手下了一分力氣，一道極細的血線順著劍刃流淌。

    長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長音，乃一名琴師。”

    酒勁上頭，這般鎮(zhèn)定自若道模樣與記憶里那人不謀而合，別說利刃加身，就是刀劈火燒，那人也從不會皺一下眉頭，不論是千軍萬馬的亂軍從中，還是高高的廟堂之上，從不曾有一絲的懼意，永遠都是這樣的閑庭信步，笑言天下。

    我的淚水忽然就從臉頰落下，怔怔的問：“允我的，何時才能兌現(xiàn)？”

    面前的人似乎微微皺眉，而后輕聲說：“抱歉?！?/br>
    第88章 第 88 章

    也許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無論孔明許了什么，說了什么，他心里腦中都是劉備的大業(yè)，劉備許了他信任，他就許了劉備一條命，為了劉備的基業(yè)，為了劉備那個幾乎不切實際的夢想，他從隆中出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很多東西他都已舍棄，這個道理，我心里隱隱明白，一直隱隱明白。

    可是，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全部，他是我心中唯一所愛，是我的信仰，是我的一切！

    沒有什么，比你在你最愛的人心中可有可無更為傷人，甚至于，是他的累贅。

    “道什么歉啊，我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丟下劍，回頭飲下一整杯玉釀春，辛辣從肚子里一直辣到頭上，腦子里轟的一聲，理智連渣都不剩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如今左右兩難，行也錯，退也錯，步步錯？

    為什么，為什么我好像是話本里的壞人一樣，是要妨礙法海修真的小蛇妖，還是媚于武帝的衛(wèi)子夫？或者，是楚霸王窮途末路是虞妃的一舞絕天下？

    呵，抱歉，我大概不是什么衛(wèi)子夫，也不是霸王的虞妃。

    他對我好，他對我笑，他護著我，但是，他的確也有很多的事情不會告訴我，他愛我，但是他的身邊也從來都不止我一人。

    漸漸的，我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睛，我也慢慢相信他說過的話，他曾經(jīng)說過，他才是這個世上最冷情的人。

    樓梯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長音回頭去望，而后躬身到地，拜道：“在下長音，拜見諸葛大人。”

    我趴在桌子上，醉的人事不知，滿臉都是淚。

    孔明一步步走到我身邊，從袖中取出手絹細細的擦去我的淚水，云淡風輕的問：“你認識月兒？”

    長音只道：“在下初時的確不知，后來姑娘醉了，說了一些她與大人的事，在下也是聽到一半才明白過來她是誰?！?/br>
    孔明拾起酒觴看了看，問：“什么酒？”

    “玉釀春?！?/br>
    “如此烈酒，難怪醉成這樣?！笨酌鲊@了口氣，彎腰將我抱了起來，“孤不問她對你說了什么，但你最好全部忘記，日后但凡有一個字流傳于世，你定人頭不保?！?/br>
    長音不懼，笑道：“那大人何不此刻就殺了在下呢？這樣就不會有一個字傳出去了。”

    孔明抱著我，從他身旁經(jīng)過，只說了一句：“她還愿與你說話，總歸算是好事吧?！?/br>
    長音突然攔在孔明面前，說：“大人，姑娘醉后將我認成了你?！?/br>
    “那又如何？”

    “她反反復復的問我一句話，在下不是大人，不能回答。在此轉告大人，姑娘一直在問，‘我喜歡你是不是錯了？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