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菲羅斯走出去之前，最后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

    怪物的世界和人類的世界。

    一旦她選擇了那邊的世界，就不能回頭了。

    在神羅統(tǒng)治的社會中，她將不再有容身之地。

    ——想好了？

    薩菲羅斯眼中的告誡意味十分明顯。

    這是告別。

    她點了頭。

    第22章 22

    夜晚要來了。

    氣溫逐漸下降，金紅的火苗舔舐著焦黑的木炭。生起的篝火不足以抵擋彌漫的嚴(yán)寒，冷酷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虎視眈眈地等著火光熄滅的瞬間。

    需要警惕的不止是低溫，鮮血的味道吸引了魔晄開采場附近的魔獸。周圍的黑暗并不空蕩，她也并非孤身一人。

    嗶啵一聲，火屑飛濺而出。不遠處的地面橫躺著一只魔獸的尸體，它四爪僵硬，利齒微張，混合著腦漿的血泊尚未干透，映出跳躍晃動的火光。

    長期生活在極寒之地的生物對食物的氣息非常敏感，這種四足的魔獸和狼一樣喜歡成群行動，被她殺掉的不過是弱小的先鋒，其余成員依然在附近徘徊，等待她因為疲勞而露出空隙。

    她彈出空匣，重新填彈上膛。

    黑暗中升起讓人毛骨悚然的預(yù)感，她動作微頓，另一只手伸向背包，不動聲色地握住軍用短刀的刀柄。

    風(fēng)聲一晃，地面光影搖曳，她瞬間開槍，但并未擊中目標(biāo)。

    這只速度好快。

    子彈爆出金屬火花，接連開槍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臂發(fā)麻。那只魔獸靈巧地在廢墟中游移身形，飛快地縮短和她的距離。

    ……打不中。

    意識到這點后，她的動作遲疑了一下，舉槍的手臂刻意下沉。那只魔獸抓住空隙，腳下一蹬，驟然扭身朝她撲來。

    凜冽的罡風(fēng)迎面而來，獠牙森冷的口腔腥臭撲鼻，在那只魔獸即將撲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抽出刀，揚手朝它的頸動脈刺了下去。

    野獸的嚎叫變成了凄厲的哀鳴，guntang的血液飛旋而出，濺得她滿臉都是。

    那只魔獸拼命掙扎，她拔出短刀，再次揚起手臂，揪住它頸側(cè)的鬃毛狠狠刺了下去。

    大腦一片空白，她只是專注地重復(fù)拔刀、刺下、拔刀、刺下的動作，直到黏稠濕潤的血液從握刀的指縫間溢出，被她按在地面上的魔獸聲息微弱下去，終于不再抽搐痙攣。

    激烈的心跳聲撞擊著鼓膜，急促的呼吸聲在腦內(nèi)不斷放大，猩紅的血珠沿著刀尖滴落，啪嗒一聲，在地面上碎裂四濺。她按著那具尸體，握著刀轉(zhuǎn)過頭，和黑暗中熒光森森的眼睛視線相對。

    短暫而漫長的寂靜過后，那些魔獸緩慢地、謹(jǐn)慎地退去了。

    黑暗重新變得寒冷無波，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刀。過于用力的肌rou緊繃到發(fā)痛，手指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別的原因微微發(fā)抖。

    活物的血液帶來的暖意很快蒸發(fā)殆盡，那點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怎么都停不下來，她忍住狠咬自己指尖，或是將手伸到篝火里的沖動，緩慢地挪回杰內(nèi)西斯身邊，繼續(xù)替他療傷。

    使用回復(fù)魔法既耗精神也耗體力，她不是特種兵，沒有經(jīng)過高強度的訓(xùn)練，每替杰內(nèi)西斯治療一會兒，她便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喘氣。

    綠色的光芒如水霧彌漫，然后又漸漸黯淡下去。

    如果不是杰諾瓦細(xì)胞有極強的自愈能力，就她這么使用回復(fù)魔法慢慢修修補補，把她掏空了也無濟于事。

    仿佛受到寒冷影響，思維變得無比遲緩。她知道意識恍惚是低溫癥的癥狀之一。

    她又冷又餓，還很害怕。

    她很害怕。

    但如果現(xiàn)在出現(xiàn)別的威脅，不管是魔獸還是人類……

    不管是魔獸，還是人類……

    指尖的顫抖停不下來，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白霧。如果現(xiàn)在有鏡子，她一定認(rèn)不出鏡中滿臉血污的人是誰。

    意識在清醒和昏睡的邊緣間危險游走，她不能睡過去，不能就這么失去意識。

    如果她現(xiàn)在睡過去了，兩人說不定都不會再醒來。

    她咬了自己的手指一口，凍得發(fā)僵的手指甚至感覺不到多少疼痛。她再次用力狠狠咬下去，麻木的舌尖似乎品嘗到了一絲血的腥甜。

    可這收效甚微。

    她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臉頰黏糊糊的，但流下來的并不是血，濺到她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

    意識到自己在哭泣后，如同堤壩崩潰，巨大的悲傷排山倒海而來，哽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盡管周圍不會有人聽見，還是將那一瞬間近乎無法抑制的抽泣咽了下去。

    違背她個人意志的眼淚一直流個不停，淚珠順著她血跡斑斑的臉，不斷沿著她的下巴和鼻尖滴落下來。

    什么都沒了，她想。

    ……什么都沒了，心底有個聲音這么說。

    杰內(nèi)西斯意識模糊地從黑暗中醒來時，以為下雨了。

    巴諾拉村的雨大得很快，一旦開始下雨，就得飛快找地方躲起來。

    但是，落到他臉上的液體陌生而溫?zé)帷?/br>
    一滴、兩滴，像鐘乳石尖滴下的水珠。

    啪嗒。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他醒來后最先看到的，就是她淚痕斑駁的臉。

    他枕著她的膝蓋，看著她哭個不停，好像要把這輩子都沒流過的眼淚一次性流干，哭得喘不上氣也發(fā)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