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內(nèi)西斯應(yīng)該離開巴諾拉村。

    一直待在這個小小的村莊，等命運將死亡的鐮刀架到他脖子上時，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出去能改變什么嗎？她不清楚。

    但不管做什么，都比一輩子困在巴諾拉村，都比坐以待斃要好。

    「我做了一個夢?！顾趬衾飳λf。

    「夢里的你生了病，很早就去世了。」

    神羅的科學家說，那是先天的缺陷。

    不記得是第幾次的夢，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來了一趟巴諾拉村。估計是聽說了杰內(nèi)西斯劣化的事情，科學部門派了人，以看病之名提取樣本。

    先天的缺陷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些人說這是杰內(nèi)西斯的命運，是他尚未出生時，就已經(jīng)在他的基因里寫好的結(jié)局。

    他注定早衰，注定會漸漸失去自己人類的部分，最后作為怪物死去。

    巴諾拉村這樣的小村莊，根本無法反抗神羅。

    在如今的世界，神羅等同世界政府，根本不可能從外部推翻。

    吉利安默許了安吉爾和杰內(nèi)西斯參軍，但誰曾想杰內(nèi)西斯獲得力量后，復(fù)仇時會第一個將刀鋒對準自己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

    火海在黑暗中燃燒了起來，枝頭的蘋果腐爛墜落。她追在杰內(nèi)西斯身后，他始終不曾回頭。

    他右手提著長劍，左肩生出巨大的黑翼。

    「……人類就應(yīng)該待在人類的世界?！顾⑽⑻鹣骂M，冰冷地說出這句話時，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這邊的世界和那邊的世界，被熊熊燃燒的火海隔開。

    「等一下！」她大喊。

    但他始終不曾回頭。

    「等一下！」

    枝頭搖搖欲墜的蘋果，葉片卷曲枯萎，邊緣變得焦黑，然后撲通一聲——落入無邊的黑暗。

    火海合攏了。

    她醒來時仍是夜晚。

    玻璃窗上映出模糊的燈光，她最近已經(jīng)成了醫(yī)療翼的常客。扎克斯和薩菲羅斯目前都不在，但病房里并非只有她一人。

    斯文儒雅的金發(fā)男人保持著得體的距離，雙手交握放在膝頭，鏡片后的目光隱含幾分審視地望著她。在她醒來后，他很快就收起了那副神色，重新變得彬彬有禮起來。

    為什么特種兵部門的主管也會來探望她的情況？

    她微微側(cè)頭：“有事嗎？”

    “不，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崩聹睾偷卣f，“我只是替人來看看你?！?/br>
    第20章 20

    她最早的記憶，全是關(guān)于自己一個人的記憶。

    她銜著狗尾巴草，坐在樹上看果園里的村民們忙忙碌碌。

    她蹲在別人家的窗沿底下，觀察甲殼蟲沿著墻角慢吞吞地爬行。

    她奔跑的時候摔了一跤，撞倒了裝蘋果的木箱。

    咕嚕嚕的蘋果滾了一地，她趴在地上，臉頰和膝蓋都火辣辣的疼，周圍傳來村民竊竊私語的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那些大人還沒決定是否要上前來扶她一把時，她已經(jīng)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周圍的人不以為意地咧嘴一笑，然后繼續(xù)一瘸一拐地跑了。

    ——那個孩子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因為父母去世得早，所以看起來也并不難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她都只會傻乎乎地笑。

    因為她總是傻乎乎地笑，犯錯的時候她不會被斥責，偷蘋果的時候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家的飯菜如果今天做多了點，肯定會惦記著給她分一點。

    村里的女性長輩偶爾會忍不住愛憐地摸摸她的頭，說她是個好孩子。如果有什么難處，一定要和村里的大人們說，懂了嗎？

    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會點點頭，然后繼續(xù)白天的時候一個人到處亂晃，直到日薄西山，天空被夕陽的余暉籠罩。

    傍晚總是最難熬的時間。不論是大人小孩都要回家吃飯，她不能顯得太突兀，于是也會假裝往回家的方向走。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本來應(yīng)該很討厭杰內(nèi)西斯才對。

    他是含著銀湯匙出生的少爺，生來便享有她所沒有的一切：他有愛他的父母，住在全村最氣派的房子里，接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和村里其他整天在泥巴里打滾的孩子截然不同。

    杰內(nèi)西斯成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關(guān)心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他很少對其他人笑，也不需要對其他人笑，有什么不滿都會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出來，從來不會為他人壓抑改變自己的想法。

    高傲的、耀眼的、地主家的少爺。

    不管怎么說，都應(yīng)該很討厭才對。

    但杰內(nèi)西斯也是村里唯一不會對她施予同情的人。

    偷蘋果的時候，她偶爾會撞見安吉爾。如果說她的家境在巴諾拉村是墊底的，那安吉爾家就是毫無疑問的倒數(shù)第二。

    她過得艱難，安吉爾也同樣生活不易。在旁人看來，安吉爾說不定比她還辛苦一點，因為她偷蘋果的時候完全沒有后顧之憂，安吉爾卻面臨著回家后被他的父親痛斥一頓的風險。

    她其實很羨慕安吉爾，在心底偷偷地羨慕了很久。

    杰內(nèi)西斯說她是蘋果小偷，她說她不是。他好像知道她會再次作案似的，第二天也坐在樹下，看起來好像在讀書，實際上是在提防她這個小偷。

    在那之前，她偷蘋果還沒有過失手的經(jīng)歷。

    她覺得自己不甘心，又不知道自己不甘心在哪。接下來幾周她就像著魔了似的，天天去杰內(nèi)西斯家的蘋果樹附近晃悠。但杰內(nèi)西斯的身影次次都在，所以她一直未能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