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安吉爾經(jīng)常在信中提到杰內西斯的近況,于是吉利安也成了杰內西斯家餐桌邊常駐的一份子。 兩家人一起圍在桌邊,回憶杰內西斯和安吉爾小時候做過的蠢事。她是最好的證人,也是那些蠢事的參與者。三人一起偷偷溜出去玩時,經(jīng)常因為回家太晚而挨罵。 說是挨罵,經(jīng)常是安吉爾被他父親板著臉一頓猛批。杰內西斯梗著脖子死不悔改,于是他的父母只好偃旗息鼓,就連裝模作樣的嚴厲也很難維持。而她夾在兩人中間,被濺出的火力波及。 安吉爾提議說,以后他們還是和各自的父母報備一聲。杰內西斯嗤笑說,若是循規(guī)蹈矩,溜出去玩還有什么意義。安吉爾問她意見,她說杰內西斯說得有理。于是安吉爾長嘆一聲,半夜繼續(xù)和他們一起翻窗。 桌邊的大人們笑著笑著又安靜下來。 如同某種心照不宣的信號,每到這種時候,吉利安便會說自己有點乏了。 那個身影圍上披肩,緩步消失在門廊的燈光觸及不到的黑夜里。夏天結束后,燥熱散去,巴諾拉村的夜晚浮上涼意。她也在門邊停下腳步,轉身和杰內西斯的父母道別。 門廊罩著暖黃色的光暈,蟲鳴在遠處的田野里閃爍,貫穿夜空的銀河靜謐無垠。 有幾次,杰內西斯的父母問她愿不愿意留下來。 她喜歡杰內西斯這件事,在巴諾拉村算公開的秘密。 “……下次吧。”她總是這么說。 下次吧。 這么回答的時候,臉上一定要帶笑,語氣一定要輕快。 下次吧,她說。 就算獲得了他父母的認可,又有什么用呢? ——事實是,也許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下次。 她向前一步,休息室里的聲音忽然一窒。 邁出第一步以后,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根本想都不用想。 原本以為她會轉身逃跑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直接氣勢洶洶地朝這邊殺來。沙發(fā)旁的特種兵不自覺給她讓開道路。那個姿態(tài)慵懶的身影微微僵了一下,下意識坐直了點。 可惜他的背脊剛離開沙發(fā),便被她重新按了回去。 她將杰內西斯推回沙發(fā)上,雙手壓住他的肩膀。像野獸捕食一樣,不讓他起身。 然后,她俯下身,看著杰內西斯驚詫瞪圓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歉?!?/br> 周圍的特種兵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似乎從沒見過這種場面。 至于杰內西斯,他陷在難以置的情緒里,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藍色的眼眸映出她的身影,她在上,他在下,兩人挨得極近。 久遠的記憶回涌而來,但意識到自己在被人圍觀后,危險的情緒如同火星,在杰內西斯眼底閃了一下。白皙俊美的面容很快浮上一層惱怒的薄紅。 “道歉?”他仰著頭,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嗤笑,“我為什么要道歉?” 近在咫尺的藍色眼眸,露出嘲弄的神色。 “……喜歡什么類型是你的自由?!彼f,“但你要為你的語氣道歉?!?/br> 杰內西斯挑眉:“我的語氣怎么了嗎?” 隱忍著怒火,杰內西斯勾起嘴角,極盡嘲諷:“你什么時候多出了偷聽的愛好?” 她面上不為所動。 “道歉?!?/br> 她攥緊杰內西斯的衣服:“你應該道歉?!?/br> 從來沒有被人這么當眾下過面子,杰內西斯的耐心似乎已經(jīng)繃到了極限。 他壓低聲音:“下去?!?/br> “你道歉我就下去?!?/br> “我不想重復第三遍?!苯軆任魉沟穆曇衾镞B虛假的笑意都沒了,“下去?!?/br> “我也說過了,你要先道……” 杰內西斯忽然起身,普通人和特種兵的巨大差距在此時顯露無疑,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jīng)被甩下了沙發(fā)。 她往后踉蹌了一下,但沒站穩(wěn),幸好旁邊的特種兵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托住,她這才沒有摔到地上。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陷入混亂的大腦無法辨別傷口的所在。 血液好像一股涌到了大腦,讓人覺得頭重腳輕。她的胸口像是要燒起來了一樣。扶住她的特種兵似乎說了什么,但她沒聽清。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杰內西斯略顯無措地收回手。 他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說什么,但他的聲音就像被什么東西封住了一樣,半天都沒吐出一個字。 可能是她沒聽清,也有可能是他什么都說。 就連他臉上那副犯了錯的神情,都可能是她一不小心看走眼臆想出來的。 杰內西斯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半晌?!啊S你的便?!睊佅逻@么一句后,那個紅色的身影轉身離開了休息室。 門扉重新合攏,瀉出一聲輕微的氣響。 “……你沒事吧?”休息室里的特種兵圍過來,每個人臉上都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說:“哈哈?!?/br> 在旁人的攙扶下,她重新站穩(wěn)了,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她并沒有受傷。 “讓你們見笑了?!?/br> “……抱歉,”那些特種兵和她道歉,“是我們多嘴了?!?/br> 神羅的特種兵部門——在戰(zhàn)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殺戮機器——現(xiàn)實里只是一群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論年齡,他們比她大不了多少,有些人甚至比她還小,哪怕戴著頭盔也無法掩蓋身上的那股少年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