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已然有了涼意。

    西川的古宅臨近寺院，清瀨一路快步走著，來到寺院領(lǐng)地的墓園，找到母親的墳墓，剛在墓碑前站定，墓園的僧人跟了上來，向他行禮。

    “您忘拿掃墓的工具了?！?/br>
    “謝謝……”清瀨緩過神來，從他手里接過的清掃工具。

    墓碑澆水洗凈，供奉上花朵，清瀨點燃一炷香，雙手貼合閉上眼睛。

    睜開眼后，他張開雙臂，抱住了墓碑，“我小時候抱它的時候還覺得挺大塊的，現(xiàn)在抱著怎么這么小?！?/br>
    他把臉頰貼在冰冷的墓碑上，藤原柊在他身旁蹲下，把他碰亂的貢品給擺正了。

    “每次被西川罵了之后我都會來這里，把被罵的那些話轉(zhuǎn)述一遍給我媽?！鼻鍨|笑了幾聲，“九泉之下我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聽煩了?！?/br>
    “她不會的?！碧僭瓥半p手合十，閉上眼祭奠。

    “對不起啊，明明是我跟西川吵架，卻牽連到了你?！鼻鍨|勉強對他笑了笑，“你不要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你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男人?！?/br>
    “我知道她想說的意思?！碧僭瓥氨犙?，也轉(zhuǎn)頭看向他，“我到了這里之后，才知道祇園的規(guī)矩有多嚴格。”

    “是啊，大家都默認規(guī)矩不能破壞，就像默認開飯前要雙手合十說一句‘我開動了’一樣?！鼻鍨|松開抱著墓碑的手臂，“更可笑的是，我以前也用這樣的規(guī)矩去要求別人?！?/br>
    藤原柊陷入了沉思，但沒有太久便說道：“規(guī)矩一定會有人去打破，破壞遵守，再破壞，再遵守，祇園就這樣一代代傳承了下去?！?/br>
    “哇，藤原老師竟然還會說這么哲學的話！”清瀨故作驚訝調(diào)侃了一句，在藤原柊發(fā)愣時，清瀨轉(zhuǎn)而抱住了他的胳膊，側(cè)著頭靠在了他的肩膀，“謝謝，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

    藤原柊卻把手臂緩緩抽了出來。

    “怎么了？”

    “我們現(xiàn)在在墓前……”他的耳尖微紅。

    “我媽不會在意這個的?！鼻鍨|忍不住笑出聲，“你要是在意，我們可以換個地方，不讓我媽看見?！?/br>
    他抓著藤原柊的胳膊起身，歸還了掃墓工具，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在寺院的楓樹林閑逛。

    “秋天到來的時候，這些青綠色的葉子都會變紅，比嵐山的紅葉要好看多了，游客也很少，是我發(fā)現(xiàn)的寶藏賞楓地?！?/br>
    路過自動販賣機時，清瀨停了下來，買了瓶無糖烏龍茶，又按下桃子氣泡水的按鈕。

    “這瓶給你?！彼褵o糖烏龍茶遞給藤原柊。

    自動販賣機的后面有一條觀景檐廊，清瀨走廊邊坐下，仰頭欣賞著夏季庭院的風光。

    “你說我們家的庭院什么時候能修整成這樣？”

    “只要用心，就可以?！碧僭瓥霸谒吷献?，擰開烏龍茶的瓶蓋。

    “那個時候你還會在京都嗎？”清瀨咬著飲料瓶口，看似不經(jīng)意地問他，“萬一你離開了京都，我家的庭院可就要荒廢了?！?/br>
    “庭院的修整不難?！碧僭瓥暗幕卮鹦牟辉谘?，看著楓樹的視線并沒有聚焦，應(yīng)該是在想別的事。

    “到時候我該如何讓你經(jīng)常光顧我家呢？”清瀨在檐廊邊晃蕩著雙腿。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會離開京都。”藤原柊回道，“來一趟祇園很方便?！?/br>
    “是嗎……”清瀨看破不說破，“你畢業(yè)后的工作地點已經(jīng)定下了？”

    藤原柊含糊地“嗯”了一聲。

    騙子……清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是京大嗎？”

    “嗯?！碧僭瓥坝謶?yīng)了一聲。

    “這么快就決定好了，是因為我嗎？”清瀨再次轉(zhuǎn)頭看向他，藤原柊的眼眸微微睜大，滿院的蒼綠色倒映在了他的眼里。

    “我開玩笑的啦，你別當真?！鼻鍨|把飲料瓶蓋擰上，就像把他們之前不可言說的話都封存在了安全的密罐里。

    回程一路無言，清瀨打開房門，燈還未按亮，默契的安靜就被打破。

    “你不想繼承西川流的原因，是因為我嗎？”藤原柊站在半昏暗的玄關(guān)，問出了和他剛才一樣的問題。

    清瀨轉(zhuǎn)身，看到了藤原柊因為用力握著飲料瓶而發(fā)白的虎口，他張了張口，沒能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果然還是察覺了……藤原柊問得認真，認真到他覺得如果不說實話就是殘忍的程度。

    “這已經(jīng)明顯到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不是嗎？”清瀨靠在墻邊，彎起嘴角，經(jīng)歷了西川的訓斥后，他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藤原柊來到祇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人生一定會掀起巨變，他又何必找著各種蒼白的借口來掩蓋他的愛。

    “為什么是我？”藤原柊的眼里有太多的情緒，驚喜，不可確信，難過和喜悅，太多他看不懂的感情冗雜在了一起。

    “我喜歡的人就是你?！鼻鍨|笑著說出了這句話，眼角笑到冒出淚花，“如果你碰巧也喜歡我，我們兩情相悅，說不定我真的就跟著你跑了”

    他還是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藤原柊已經(jīng)逼近他面前，雙手按在了他的肩膀。

    “這是你的選擇嗎？”他追問了一句，在確認他想聽到的答案。

    清瀨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很早之前藤原柊就一直在強調(diào)這一點，要選擇，要不依賴任何人，也不依賴任何感情地選擇。

    他始終都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自己，就好像只要自己選了，他就會默認接受這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