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痘
宋柳伊早上起得晚,下午又睡了覺,正常情況下,她飽和的精神狀態(tài)絕不會讓她在12點之前入睡,這會兒,她是被熱醒的。 “宋景銘?” “哥,醒一醒?!?/br> 宋景銘抓住她亂動的手,吐出低沉的回應(yīng)。 “你好像發(fā)燒了,哥?!?/br> “現(xiàn)在幾點了?” “快一點。” “家里有藥嗎?” “只有板藍(lán)根,噢,還有些消炎藥?!?/br> 宋景銘服藥后躺回床,他那么大高個的人蜷縮在勉強足夠容納兩個人的空間里,這場面怪搞笑的。 在燈光的照映下,他的臉頰通紅,呼吸也不太平穩(wěn),guntang的身體大概正經(jīng)歷著一場無聲的戰(zhàn)役。 管他呢,如果真要去醫(yī)院,她才真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柳伊的身體是干爽的,衣服也更換過了,除了下體有一點痛,為什么每次zuoai后都是女人在痛呢?又想到罪魁禍?zhǔn)渍脩玫靥稍诖采希那轳R上又好一點。 食物也熱好了,她坐在桌前嚼著炒飯。 白天還開的好好的水仙花怎么像經(jīng)歷了風(fēng)暴一樣,倒得那么夸張。想想也有兩叁天沒給它澆水了,時間過得怎么這么快,她回想起前幾天看到的一則新聞。 電視新聞報道,時間正在加劇流逝,平常的日子變得越來越快,人的壽命也越來越短...... 而評論紛紛發(fā)出了對生命的擔(dān)憂和感慨,宋柳伊想,這難道不是在散布無意義的恐慌嗎? 世間本無時間的概念,日出日落,晝夜交替,光明與黑暗……人類不滿足于這些簡單的詞匯,又以24小時為尺度,將日子細(xì)細(xì)劃分。日復(fù)一日,時復(fù)一時。 時間,本就是一場貫穿普通人一生的騙局。 人類擁有五官,有進化過和經(jīng)過文明教化的大腦和心臟,對時間的快慢,有千千萬萬不同的感知,她從未如此贊同粗暴的感知。 初中時,父親的事情使她陷入了自我懷疑,她變得不愛和人交談,臉上長滿了美其名曰的“青春痘”,尤其是臉頰兩側(cè),痘痘反復(fù)紅了又紅,就是無法徹底消退。她也不在意別人對她的評價,說她冷漠、不合群或者奇怪。 畫畫幾乎成了宋柳伊在課間的唯一活動,她唯一玩的好的人就是凌琳,她不僅是語文課代表,而且很會畫畫。 某天,她替林凌去辦公室送語文作業(yè),語文老師和她聊了幾句,又讓她稍等片刻,等她改完剩下的幾本聽寫順便帶回去。 這比預(yù)想的時間多花了兩分鐘,宋柳伊抱著一沓聽寫本,快步下樓,卻意外被人攔住。 “你都聽見了?” ...... 她沒理他,她不想理任何一個人,側(cè)著身子走開了。 幾乎每個人的青春時期,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班級上總會有一個皮膚很白,額前留著厚厚的頭發(fā),仿佛甩一甩就能迷倒一大片人的男生。 祖家浩就是了,他還是班長兼學(xué)習(xí)委員,陽光開朗,深受同學(xué)歡迎,是老師的好助手。 他們所在的初中沒有分重點班和普通班,祖家浩的成績常常名列年級前茅。 可想而知。 他卻被宋柳伊撞見了他向班主任打小報告。 一個在班級里不起眼的,滿臉是痘的人,這樣的人。 宋柳伊不屑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憑什么?他一面憤憤不平,覺得她憑什么?一面又無法稀釋對她的注意力,而且,那個眼神在他心中投射得越來越大,還有那件事情,真想往她的嘴灌滿膠水,讓她永遠(yuǎn)閉嘴。 語文課上,他們學(xué)到了“演講”這種體裁,老師給了題目,隨機抽人上臺演講,祖家浩一如既往地主動,他長得很高,宋柳伊坐在前排,從她的視角看,他流利張合的嘴巴特別像是一只鸚鵡的嘴。 憋到最后,她還是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班上其他人都在擔(dān)驚受怕,偷摸數(shù)著時間,就她一個人笑了,有什么好笑的?難道她又知道他偷看了老師的教案?他在講臺上頭一次漲紅了臉。 宋柳伊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這位“大人物”,就算她叁番幾次撞見他的虛偽行徑,再厭惡這位表里不一、左右逢源的人,她也始終未向別人提起過一件事。 有一節(jié)數(shù)學(xué)隨堂測試,有人將她的數(shù)學(xué)試卷放在了第一張,剛講過的題只不過稍稍變化,宋柳伊還是沒有做對,氣的老師在講臺當(dāng)場發(fā)怒,還讓她自習(xí)課去辦公室。 除了收卷的祖家浩,還會是誰。 不過,只要老師多往下翻幾張試卷,她就會發(fā)現(xiàn)大家都錯了,因為題目本身就有問題,這是她后來知道的,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 她沒有怪他,但偏偏又單獨遇見了他。 “你不用怕我,你知道嗎?其實你沒必要討好所有人,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傻逼?!?/br> 這句話像一把斧子砍去了他心中的那個眼神和他自以為的嘲笑,他光禿禿的站在原地,像幾百年前就嵌在那,無法自拔。 宋柳伊真的只是隨口一說。 ...... “不是吧?我沒有怪你不代表我喜歡你,剛整了我又來向我表白,你不覺得這樣很惡心嗎?” 祖家浩對她改變了態(tài)度,她卻覺得他越來越奇怪。總之,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在短短時間內(nèi)經(jīng)歷了很多變化,她也說不清怎么就和他變得親近起來。 主要是因為那件事:老師說她沒交數(shù)學(xué)作業(yè),可她明明記得自己交了。書堆里,抽屜里也找了個遍,還是沒找到。她百口莫辯,只能認(rèn)錯低下頭,又重新補了一份。 她相信作業(yè)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失蹤,于是找到祖家浩質(zhì)問,他卻說他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而且還向老師說他在自習(xí)課上都看見她快寫完了。 回到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落在桌上的作業(yè)本。想起自己對他的激言憤語,她主動向他道了歉,并同意幫他跑腿買早餐兩周。 “你家不是也很近嗎?還要我來幫你買什么早餐?我直接請你吃東西吧?!?/br> “每天起太早太累了,而且都不知道要吃什么,參考一下你的早餐選擇也不行嗎?再說我又沒有要你花錢給我買,你剛剛還說誠心跟我道歉,都不到一分鐘,你......” “好好好,別說了,我給你買就是了。” 宋柳伊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是個如此無賴的人,她本不屬于會早起的那類人,每次趕到校門口都快要遲到,更別說去小攤上買早餐,她通常選擇在課間去小賣部買面包。托他的“福”,宋柳伊也是吃上了熱早餐,但大多數(shù)都是他買的。 就像告白那樣突然,隨意袒露脆弱是很危險的事。宋柳伊又想,或許這是他的道德綁架——她分明有一種被訛上的感覺。 他說他是第一次與別人坦白自我,他從不與人說起自己。 到最后,可以說是“揭發(fā)者”與“偽裝者”,是這兩者身份使他們靠近。 無數(shù)次的交談后,他們圓滿的感嘆,終于找到了一種比戀人更為確定的情感:強烈的被需要感和依賴感。 宋柳伊在他身上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少女時代,雌性激素分泌的氣息,反抗的自我意識,羞澀的笑和對未知的明天的憧憬和向往。只要他們在一起,就堅不可摧,時間也被他們踩在腳底之下。 十幾歲的年紀(jì),除了愛什么都沒有。他們尚未發(fā)覺,世界如此熱衷于拼湊,就連對明天的想象和愛做夢的天性,也只是塑造虛構(gòu)的一部分。 圓潤凸起的青春痘,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油脂,散發(fā)著不同程度的紅光,那些遙遠(yuǎn)記憶中的疼痛與酸澀對于她是一種坐標(biāo),她并非一成不變、一夜之間長到十九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