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晴朗
“現(xiàn)在正是播種的時候,成功的果實離不開辛勤的汗水,大家堅持一下,一年后你們會感謝今天的自己的。” “老師啊,種子也不睡覺嗎?” “祖國的向日葵正在枯萎?!?/br> ...... 整個教室宛如一個巨大的睡池,即使傾入咖啡因的洪流,也難以喚醒沉睡的心靈,在此情況下,課間十分鐘就好比一顆回春丹,他們靠著這顆丹藥撐過一天又一天。 能夠擁有自由安排的一天對于宋柳伊來說是一種奢侈,不過他們高中生經(jīng)常是以黃昏至次日黃昏為一天,她困乏至極,臥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連手機(jī)都沒關(guān)。 南方城市的性情,不拘泥于月份的更迭,也無所謂四季的輪回,只有氣候和溫度的交織,樹木綠意盎然,或者落葉歸根,鋪滿一地的枯黃,也不會有秋日的哀愁。 在公園的石子路上,宋柳伊佯裝低頭系鞋帶,悄然抓起一把落葉向陳既中擲去,葉子在空中散開,幾片擦過他的頭發(fā)迅速向下墜,七零八落地又回到地上。 陳既中迅速反擊,雙手捧起一把落葉與她互撒,一來一往地玩出了打雪仗的氣勢,遺憾的是,他們住的城市從不下雪。 他倆這天沒有去畫室,坐在圖書館里,八九點鐘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手中筆的影子在桌子上動來動去,一旁的水杯折射出彩虹的光暈,宋柳伊瞇眼凝視,那光暈仿佛在桌面上跳躍,她伸出手指去觸碰,卻只是帶著涼意的桌面,那溫暖只存在于視覺之中,觸不可及。 一只白色蝴蝶在窗外撲棱,帶有黑色花紋的翅膀急劇煽動著,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后,輕巧地落在了窗欞上,宋柳伊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驚喜,她前幾天在回家路上不就是救了一只和它一樣的落水的蝴蝶嗎? 她叫陳既中來看,窗外卻空無一物,毫無蹤跡,就像沒出現(xiàn)過一樣。 這樣好的天氣足以原諒一切,陽光下,狂風(fēng)大作,大樹的葉片齊整、雄厚,像魚的鱗片、孔雀的羽毛和巖石邊激起一層一層的浪,發(fā)出的正是她喜歡的聲音。 在不斷的雨水中受滋養(yǎng)的樹木瘋狂生長,猶如掙脫束縛的巨人,道路旁修剪樹枝的工人預(yù)料不到這預(yù)備掀翻所有的大風(fēng),好不容易盼來放晴的天只覺得尤為珍貴。 公園的一隅,一棵苦楝樹傲然挺立,盛放的苦楝花密密麻麻地綴滿枝頭,淡紫色的花瓣在風(fēng)中飄搖,兩位老人坐在石凳上,鮮艷的衣服和公園的景致融為一體,佝僂的背影仿佛在訴說她的一生。 他們并肩騎行著,一路嬉笑,一路看晚春的風(fēng)景。 走進(jìn)花鳥市場,沒想到最先看到的是幾家畫廊,它們佇立在市場入口,是喧囂中的一片靜謐之地。 一路逛過茶具、手工作品的門店,來到一個棚里,陽光透過頂棚,灑在魚缸上,水中的金魚更加閃耀奪目,有的身披紅袍,有的動如繡錦,整個畫面濃郁襲人。 它們時而上浮下沉,時而相互追逐,五彩斑斕的動景,這是很好的攝影背景,果然有人拿著相機(jī)在拍寫真。 陳既中主動提出幫她拍照,她今天沒有綁頭發(fā),淺藍(lán)色的細(xì)發(fā)箍圍在頭頂,發(fā)尾一直延到腰部,與身上的羊毛衫的白色形成強(qiáng)烈對比,在陽光下襯得她肌膚雪白。 體態(tài)豐腴,色澤鮮艷的金魚在水中游弋,宛如燃燒中的火焰,不斷閃爍的火影映紅了宋柳伊的半邊臉,跳動的金光仿佛在眼睛里熊熊燃燒,要濺出火星子,她的臉,她的神情長成了生命本來的面目,那么單純,那么勇敢。 “哇!厲害??!沒想到你這么會拍照,我這就發(fā)給我朋友看?!?/br> 李洋菲很快就回了:“我靠!哪里找來的大師?。。。?!” 宋柳伊發(fā)了個得瑟的表情,“不告訴你?!?/br> 坡道兩旁齊刷刷的都是花店,認(rèn)識的和不認(rèn)識的各種花卉,他們一路走上去,簡直眼花繚亂。 含苞待放的水仙花躲藏在翠綠的裙裳里,隨風(fēng)擺動著,隱約能看出粉紅的小臉,花苞泛著水光,透出即將綻放的活力。 與之相反的是旁邊綻放的太陽花,金黃的花蕊被火紅的花瓣包圍,宛如初升的太陽,嬌艷欲滴。 老板說這兩種都很好養(yǎng)活,基本的陽光和水就行,宋柳伊各買了一盆。 他們幾乎把整個市場從頭到尾的逛了一遍,大飽眼福后,終于離開。 “你聞到了嗎?” “什么?” “你真的沒聞到什么嗎?” 陳既中使勁嗅了嗅,“什么都沒有啊。” “有啊,很明顯的奶油味,要不然就是附近有面包店?”她像貓一樣皺著鼻子。 “我看你是餓出幻覺來了吧,這附近都沒什么吃的?!?/br> “是嘛?我太餓了?!?/br> 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黃昏,圓滾滾的太陽發(fā)出與清晨截然相反的光,為掛在便利店外的風(fēng)箏鍍上一層昏黃,大風(fēng)吹得它在原地飛翔。宋柳伊和陳既中各自捧著一盆花走在人行道上,一天的假期就要結(jié)束了。 宋柳伊對他說,相似的感覺才是觸發(fā)回憶的關(guān)鍵。 兒時,她和小伙伴在外面玩到太陽落山。當(dāng)朋友被喊回家吃飯時,自己才依依不舍走上回家小道,路邊不知名的植物長到腰間那么高,一只紅蜻蜓停在莖稈上休息,她輕手輕腳地靠近,弓身縮臂,屏著呼吸心里默念著“叁、二、一”,卻還是沒有抓到它,被它“嗖”地一下逃到另一枝頭,便下定決心再次彎下腰...... 蜻蜓的翅膀輕薄,能使它悠然自在地在孩童嚴(yán)肅的眉間、縮在一起的手指和她與母親的約定之間來去自如。 天空在她的無效抓捕中愈加發(fā)暗,她生氣地伸手一拍,蜻蜓便模糊地消失了,她帶著怨氣奔跑著,心里頭滿是對自己晚回家的擔(dān)憂。 如今,她不需要再奔跑回家,夕陽就在天邊掛著,紅蜻蜓沒有了,那些時光也一去不返。 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他們走到路口。 “等一下?!?/br> “怎么了?” 宋柳伊接過他手上小盒子,里面是一個巧克力奶油蛋糕。 “你哪里弄來的?” 宋柳伊把他拉到一角,驚喜地問。 陳既中看著她左看右看,看看蛋糕又抬頭看他,似乎對他突然變出來的蛋糕感到神奇。他憨憨地看著她那雙笑瞇瞇的眼睛,昏暗中,仿佛有小星星在她的臉上不斷爆開。 宋柳伊拉開書包拉鏈找東西,對他露出一個笑,“你眼睛閉一下?!?/br> 陳既中閉著眼,此刻的他不會想到,以后他會數(shù)次回憶這個夜晚。 宋柳伊扯著他的衣角踮起腳,嘴角對著他的嘴角緊貼了一下。 “我走啦?!?/br> 溫?zé)岬臍庀乃哪樑匝杆倭镒?,睜開眼時,人已經(jīng)趁著綠燈跑到對面,熱意從骨髓鉆出肌膚,獨留一具空殼在原地呆滯。 回到家時,陳既中伸手進(jìn)口袋摸鑰匙,鑰匙沒摸到,攤開手一看,是一顆葡萄味的夾心軟糖。 他盯著手心看了幾秒,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臉上的笑容,也沒意識到有些東西在悄然發(fā)生改變。 “你干嘛呢?”陳佳思打開門正要出去。 “沒事?!?/br> 宋柳伊?xí)r隔兩個月之久再次發(fā)了朋友圈,六張圖片,其中不久前拍的蛋糕就擺在第一張。 誰會嫌棄自己得到的愛太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