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海
宋柳伊好久沒有睡過這么沉、這么久的覺了,醒過來已經(jīng)是大中午,她的手機放在床柜上,電量是滿的,已經(jīng)11點26分了。 “廚房有吃的,冷了的話就加熱一下?!睂υ捒蚶飶棾鲞@樣一句話。 好痛...好餓...... 椅子上搭著一套衣服,還是她留在租的房子里的衣服。 推開窗戶,和煦的風(fēng)一直延伸到她心里,帶來一種溫暖的感覺,也許一直以來面對的都是同樣的人和事,才會總是感到倦怠。 她閉上眼,任由陽光灑在臉上,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后,總覺得忘記了什么事情沒做。 手機傳來消息,是陳既中。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缺課了,又得知宋景銘已經(jīng)幫她向陳思佳請了假。 宋柳伊加熱了粥,謹慎地捧著一大碗,還沒走出廚房的門,便與宋景銘撞了個滿懷,碗中一半的粥灑在他的衣服上,些許掉在了地面。 宋柳伊第一反應(yīng)是幸好他沒脫外衣,不然就要遭殃了。 她趕緊放下碗,拉著他到水池旁,遞上一條毛巾。 “你快擦擦?!?/br> 宋景銘則將打包回來的面條遞給她。 “你先去吃吧,我來收拾。” “哦。” 清理完后,順勢在她對面坐下,他沒有脫掉衣服,胸前被水洇濕的一片黑色更顯得深沉。 宋柳伊不由自主地被那片濕痕吸引,頻頻投去目光。 最后,宋景銘開了口:“你那里這么回事?” 那里?哪里? “什么?”她順著他的意思看。 “為什么有一邊大一點?” 宋景銘嘴巴上的兩片rou吐出了她從未預(yù)想到過的話,她一下子呆住了,大腦飛速解析著。 他沒有起身或者轉(zhuǎn)移別的話題,只是坐著,看著她一點點變紅。 宋柳伊早在洗澡時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她的左邊rufang要比右邊的大一點,第一時間去網(wǎng)上百度,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門,從癌癥到增生,不一而足。次日,她就請假去了醫(yī)院。 檢查結(jié)果顯示一切正常,醫(yī)生告訴她,其實非病理性的大小胸是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造成其原因有很多,比如習(xí)慣性的側(cè)睡、體內(nèi)激素水平不同,內(nèi)衣不合身等,如果還是對它感到困擾,也可以進行一些科學(xué)合理的干預(yù)。 起初,宋柳伊還有些在意,僅僅穿著單薄的睡衣時會很明顯,但它完全沒有帶來任何不便,就好像正常人也不會感知到身體多一兩或者少一兩rou那樣,她很快就淡化了這種所謂的“生理缺陷”帶來的無關(guān)緊要的情緒,自卑、焦慮、害怕這樣的詞匯在她腦海中形成不了關(guān)聯(lián)。 “這就是一種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不用擔(dān)心。”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去過醫(yī)院了嗎?” “一年前的冬天吧,去過醫(yī)院了?!?/br> “不管怎么說,還是得再去檢查一下。” “我不去?!?/br> “二千塊?” “不去?!?/br> “五千。” “成交?!?/br> 她的臉色在短時間內(nèi)經(jīng)歷了巨大變化,盯著她看的宋景銘這才松了口氣,往后靠到椅背上。 “你想今天去還是過幾天去?” “過幾天。” “你笑什么?” 她瞪著他,一臉嚴肅。 “沒什么?!?/br> 宋柳伊在室內(nèi)穿的不多,抬頭或單手撐臉的時候能看見隱隱約約泛紅的皮膚。 他們在太陽落下之前出了門。 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總會咬嘴唇,宋景銘便先行下了車,替她打開車門。 宋柳伊有點緊張,盡管這條回家的路已走過無數(shù)次。 “走吧。” 他直接牽起她的手。 反應(yīng)過來時,宋柳伊已經(jīng)被他牢牢攥住,牽手變成了力的較量,直到家門口他才松開。 “我哪有這么脆弱?!?/br> 她把手放進口袋,繼而又拿出來。 “媽?!?/br> “回來啦,來,坐下來喝點茶?!?/br> 唐楚楚的目光始終落在宋景銘身上。 幾口茶水下肚,唐楚楚終于舍得看向她。 “以前你爸親自教你寫毛筆字,教你畫畫,你死活都不學(xué),現(xiàn)在又說什么都不聽地非要學(xué),很多時候我很難不懷疑你是不是老天派過來整我的?!?/br> 宋柳伊站著一聲不吭,和她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我講的不對哇?” 宋柳伊沒有學(xué)習(xí)的天賦,事實也證明唐楚楚的眼光沒有錯,她從小就不愛學(xué)習(xí),資質(zhì)平平,做事總是三分鐘熱度,家里人教她也不肯學(xué)。 別人都說她長得漂亮,可唐楚楚最清楚女兒的模樣,也就比別人秀氣了一點,隨了她爸年輕時的長相,好吧,即便她是很漂亮,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漂亮,漂亮并不能當(dāng)飯吃。 兒子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家庭如此,女兒的起點再低也會比別人好,就像一定比以前的那個自己好一般。她不央求女兒出人頭地、大富大貴,只愿她能夠普普通通地過一輩子,健康平安,擁有自己的幸福,這樣她這個當(dāng)媽的也就安心了。 “媽,我會努力的。”主動提起往事,意味著爭執(zhí)已平息。她好奇宋景銘到底和唐楚楚說了什么,讓她愿意讓自己畫畫。同時,她也不想再開啟新話題,于是以表決心的話作為結(jié)語 宋柳伊一步步踏上臺階,她清楚母親心里在想什么。母親自己并非獲益于精英教育,可她攀達到一定高度后,卻對這種教育深信不疑。然而,可并非只是學(xué)校里的語文、數(shù)學(xué)這種叫做學(xué)習(xí),她在宋柳伊身上,忘記了來時的路。 她確實對很多事情只有三分鐘熱度,也經(jīng)常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如果母親對她的耐心有對宋景銘的一半多,她是說,需要彈鋼琴、跳芭蕾舞或者繪畫這些非理性計算的耐心,她相信她也會成為她口中離不開的最驕傲的孩子。 一日清晨醒來,她愕然驚覺,自己仿佛從未真正活過。長久以來,她竟是靠著對母親的埋怨與憎惡為養(yǎng)分,滋養(yǎng)呼吸與成長。 有什么辦法呢?那些都要比汲取愛來得更為輕易,也更加自在。 她吃了好多零食,根本就不覺得餓,便換上衣服,拿好書包下了樓。 “景銘啊,雨萱還沒有回來嗎?” “媽,你知道她的工作就這樣?!?/br> “我知道有什么用,重點是你要放在心上啊,你要盡到一個丈夫的責(zé)任,多多關(guān)心她。哎,我這個女兒不爭氣啊,一天到晚的不讓人省心,你已經(jīng)這么忙了還要來cao心她?!?/br> 宋景銘一一回復(fù)了她提的各個問題。 她的兒子有一半已經(jīng)是屬于另外一個女人,如今連自己女兒的消息還要靠轉(zhuǎn)述得知,唐楚楚向宋景銘感嘆,難免生出一種人走茶涼的傷感。 這樣的感嘆宋柳伊沒能聽到,她搶先一步躲回了房間。 過了兩天,宋景銘帶她去了一個她從沒聽過的醫(yī)院,這個醫(yī)生是他朋友給他推薦的。 女醫(yī)生看著年紀不是很大,沒有戴眼鏡,行為話語卻給人一種很老成的感覺,她先是流利的問了一些基本問題,又給宋柳伊做了臨床檢查,初步判斷沒有什么明顯的異常。 等到機器檢查報告出來,醫(yī)生詳細說明了情況,宋景銘這才真正安心下來,向醫(yī)生道謝。 “我都說了,沒什么問題吧。”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說?!?/br> 他用十分確定的語氣叮囑她。 宋柳伊偷偷撇嘴,“你真的好像mama?!?/br> 這里雖然地處偏遠,但環(huán)境幽靜,很適合病人散步和休養(yǎng)。 初春時節(jié),陽光溫柔地穿透薄霧,街道兩旁整齊排列著郁郁蔥蔥的榕樹,嫩綠的葉片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仿佛翡翠般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又高又壯的榕樹互相搭靠,編織成一片蓬勃的林海,光透過層層迭迭的綠葉,灑在地上形成光怪陸離的影子,給這條街增添了幾分夢幻和生命力,這是大自然的精雕細作。 “川林路”,抬頭可見的綠川和詩意的樹林,這條路果然名如其景。 “哥,你快看!” 一輛車子駛過,露出對街的原貌。 一位孕婦叉著腰躬在地上,扶著她的大媽不知所措地張望。 大媽既想自己抱,又想找人幫忙,終于......兩個年輕人向她們跑過來,她被嚇得幾乎要昏倒。 也幸好是人少,不然兄妹倆就要作為好人好事的主角上社會新聞了。大媽告訴他們,她女兒近來心情不好,想外出散步,她妊娠不到37周,又問過了醫(yī)生才陪著她出來的,大媽再三道謝,還想請他們吃飯。 “看來孩子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出來了,祝您女兒和她的孩子都順利健康,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彼尉般懢芙^道。 他們再次走上街道,已全然是另一番心情。 “怎么了,怎么不說話?” “都說作為父母,孩子出生的那一刻是最開心的,你出生的那一天全家肯定開心壞了吧?” 宋景銘停下來,把快要掉落的衣服攏好在手臂上:“我出生的時候我不清楚是怎樣的,但是伊伊,你出生的時候不止爸媽、爺爺奶奶,還有我,我們都開心壞了?!?/br> “是嗎?” “我沒必要騙你?!?/br> 其實她很想要問唐楚楚,她是否為她的出生感到幸福。畢竟聽奶奶說,她的出生是計劃之外的,爸媽實際不想生第二個孩子,她勸了他們很多次才有結(jié)果,又說她差一點就成為家里的大罪人了。 “奶奶說,mama在懷我的時候吃了很多苦頭,過了預(yù)產(chǎn)期還遲遲不想出來,生產(chǎn)時也不順利,那應(yīng)該是我和mama最接近死亡的時候?!?/br> “我在想你當(dāng)時多少歲,才6歲吧。” 那是一個遙遠的下午,總是在外面工作的爸爸回來了,他拿著一張奇怪的圖像問他是什么東西,他說是外星人,其實他根本看不清也無法分辨是什么,他只是想到在圖畫書上看到過的黑漆漆的外星人圖像,便隨口說了出來。 宋顥被他逗笑,解釋說:“這是mama肚子里的小寶寶,你就要當(dāng)哥哥啦,你想要一個弟弟還是meimei呢?” 小寶寶?弟弟還是meimei? 他的同桌放學(xué)鬧著不想回家,他說他的弟弟老是和他搶玩具,搶冰淇淋吃,mama還總是偏心他,只要弟弟一哭,mama就不愛他了,總是抱著弟弟。 “爸爸,我要meimei?!?/br> 他才不要有一個那樣的弟弟。 唐楚楚懷宋柳伊的時候卻狂愛吃酸,老一輩的人都說準是個男孩,再生一個和宋景銘一樣的兒子,那可是有福了,每次被宋景銘聽到,他都不高興的趕他們走,攔在門口不許他們到他家來。 宋景銘把這些講給她聽,她樂得不行。 “你小時候這么幼稚啊,不過,有一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