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
周日清晨,敲門聲驟然響起。 宋柳伊從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只見身著正裝的宋景銘赫然站在門外,他穿著棉拖,手里還提著包。 宋柳伊莫名恐慌,抑制住想關(guān)門的沖動,問他:“哥,你怎么穿這一身來了?” 宋景銘昨天回家后,換了一身衣服又出門辦事,直接在辦公室留宿了一晚。 “我今天有事情要處理,你有不懂的盡管來問我?!?/br> “哦,好。那你先坐吧?!彼瘟潦栈啬抗?,開始有了對他是一名職場人士的實感。 宋柳伊下樓尋找唐楚楚,呼喚了幾聲都沒有回應(yīng),果然她已經(jīng)出門去了。 她躡手躡腳地打開門,發(fā)現(xiàn)宋景銘正在擺弄電腦,她悄悄地爬回床,打算繼續(xù)睡覺。 “今天沒有任務(wù)嗎?” “哥,現(xiàn)在才八點鐘,我七點半就被叫醒了,你就讓我先睡半小時吧,我要困死了?!?/br> 宋景銘坐在她昨天坐的位置,細掃了她的桌面,和以前相比,最大的變化就是增添了一個書架,上面的書錯亂堆放,從初高中必背古詩詞到以前唐楚楚給她買的四大名著都位列其中。 半小時又半小時,宋柳伊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但還是賴在床上不想動。 她背靠兩個枕頭,雙腿屈起,翻出書包里的英語周報放在大腿上,拿著筆圈圈畫畫。 根本就睜不開眼啊啊啊啊.......她只想睡覺...... 在溫暖的被子里寫作業(yè),無異置身于早上第一節(jié)的語文課,她才看了幾行字,困意又襲來,大半個身子都陷入了床被中。 坐在桌前的宋景銘卻精神抖擻,她瞇著眼偷偷觀察,試圖從他側(cè)臉的細微表情捕捉到什么,比如他今天心情怎么樣,心情還不錯的話,會不會讓自己如愿。 算了,誰能從他這位哥哥加上是律師的臉上看出什么也算是厲害,不過,她有了一個別的主意。 宋柳伊穿上衣服,跳下床,往他身邊靠近。 “哥,你能幫我做英語試卷嗎?” “你覺得呢?” 她十分理所當然,“我覺得很可以,你英語好,一定很快就能做完?!?/br> 宋景銘抬眸:“我英語再好你也得自己寫?!?/br> 稍刻又言,“你的英語不是一向都還不錯?” 然而,此時她人已不在房間。 “那這個單詞是什么意思???”宋柳伊攜來椅子直接坐在他旁邊,“這句話也給我分析一下?!?/br> ? 宋景銘沒看向單詞,目光緊緊盯著她。 “不想去搜索,問你比較快嘛,你又不幫我寫?!?/br> “地址和演講、演說?!?/br> “哦。”宋柳伊看出應(yīng)該不是尋常意思。 “那這個呢?”她一手寫,一手指著問。 “掌控?!?/br> “移植。” “最終地,徹底地?!?/br> ...... 宋柳伊每周周日下午都是需要返校的,學(xué)校規(guī)定要上晚自習(xí)。 她收拾了一番,在出門前給唐楚楚打電話,說有事要提前去學(xué)校,唐楚楚讓宋景銘送她去,她以宋景銘太累了要補覺為由結(jié)束了對話。 宋景銘靠在墻邊,“你這是要去學(xué)校的樣子嗎?” 宋柳伊精心打扮,任誰看都不是要去學(xué)校的,更何況學(xué)校要求必須穿校服。 “我朋友生日,我要去和她吃飯。”她隨口編了個謊。 一個惡人殺死另一個惡人就是正義,一個謊話圓另一個謊話就是誠實,這對她來說,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由于堵車,宋柳伊差點遲到,李洋菲在路口接到她,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問她:“你沒告訴你家里人嗎?” “沒有,他們知道了大概也不讓我做的。” “好吧。我們快進去?!?/br> 李洋菲專門在社交軟件上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主要是她來經(jīng)營,用來發(fā)布宋柳伊的照片,相當于是打廣告,吸引更多人關(guān)注,獲取更多流量。 李洋菲安排了寫真,請了攝影師和化妝師,服裝則是宋柳伊自己的搭配。 一頓忙活過后,她們需要趕在晚自習(xí)前回到學(xué)校。 途中,宋柳伊對李洋菲說:“我大概這個星期要轉(zhuǎn)去美術(shù)班了,但我們還是不變,我們微信聯(lián)系。” “什么?真的嗎?你媽不是不讓你去學(xué)畫畫?” “是真的,我費了好大的勁去求年級主任,他說讓我家里人寫一份承諾書,然后我找我哥簽字了?!?/br> “哇,宋柳伊,你現(xiàn)在在我心中簡直是個俠女,你太厲害了?!?/br> “哈哈哈,沒這么夸張吧?!?/br> “絕對有!”李洋菲對她豎起兩個大拇指。 宋柳伊抓住她的手,和她笑成一團。 宋柳伊拿著承諾書,這是她下午出門去打印的。 “本人為宋柳伊的監(jiān)護人,特此向?qū)W校申請從高二3班轉(zhuǎn)到美術(shù)班......一切后果由本人承擔。 監(jiān)護人:宋景銘 申請人:宋柳伊” 她看著兩人并列在一起的名字,像是一場等待已久的儀式。作為兄妹,他們的名字會常常被放在一起,這沒有什么值得讓人驚訝的??蛇@時在她眼里,卻變成了某種命定的、根本性的東西,“兄妹”這兩個字弱化了世界的空間感,有的人從出生開始就要拼盡全力。 李洋菲要回宿舍放東西,宋柳伊看了看手表,趕著時間的話還來得及。 一個剛打完籃球的男生走在她前面,不斷傳來咚咚咚的球砸地的聲音。 啊——呀—— 不同嗓音、不同聲調(diào)的叫喊混合在了一起。 幾個男生一看,糟了,他們趕緊向前扶人。 在樓梯間傳球,害得女生撞到男生又撞倒了年級主任,年級主任手上還拿著一杯剛接的開水,最壞情況的連環(huán)事故出現(xiàn)了,guntang的水潑了出去,年級主任在那痛得不作聲。 “同學(xué),你沒事吧?”宋柳伊被扶起來。 男人循聲望去,看著她被地板擦紅的手臂,“宋柳伊,怎么回事?” 宋柳伊則是看向他的手。 “楊老師,趕緊去醫(yī)務(wù)室吧!我們倆扶你過去?!?/br> 男人的手臂皮膚已經(jīng)紅腫得不像話,主要是面積有點大,稍稍一動手就劇痛無比,他大大咧咧地罵了起來,他記得自己先是被一顆球擊中了... “你們幾個男生給我站好,吃飽了沒事干啊,???在樓梯間打打鬧鬧,這里是用來給你們打球的嗎?” 可憐的籃球被彈下了樓,幸好沒有砸到別人,不然得背負上更多的罪名。 “你們哪個班的?班主任叫什么?”一位男生剛撿完球,氣喘吁吁趕到,乖巧的排在一旁。 這場面顯然與宋柳伊無關(guān),她忍著腳痛走進教室。 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剛開始不久,年級主任巡察到他們班,這位四十多歲的男性語文老師戴著一副銀框眼鏡,面容消瘦,兩頰凹陷入骨,一幅到哪里都是不茍言笑的樣子,給人留下人如其名的印象——楊齊嚴,齊整而嚴肅。 此刻,他站在教室門口,雙手背在身后。為了不妨礙到傷口,可以想象他的右手一定是小心翼翼地朝外擺放的,上面或許涂抹了治療燙傷的紅霉素軟膏之類的藥膏。盡管他的表情與平時無異,但若有人從后面靠近,他必定會保持距離,再義正言辭地警告對方,不要靠得太近。 他的手臂內(nèi)側(cè)遭受了嚴重的燙傷,原本松弛的皮膚鼓起了水泡,組織液滲出了表層。那些皮膚松弛得異常,這一定不是自然衰老的跡象,更像是重病后暴瘦的結(jié)果。對于他這樣的皮膚來說,長出水泡或許并不算什么,但靠近手臂背部的那塊燙傷,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惡作劇時甩上的鼻涕,只不過那劇烈的痛楚會不時地讓他想起那些頑劣的學(xué)生。 他也許并沒有在看著宋柳伊,但這不重要,她坐在后排,眼神里充滿了什么就是什么,毫不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