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問自己想問的：

    “你今日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些？大名鼎鼎的殺神劍主，你到底想怎樣？先前提醒我三日后血洗煙雨山的是你，如今告知我明燭天陰謀的也是你，可你看起來并不打算收手？如果你想做殺神劍主，為何還要提醒我這些，如果你想做韓傲，又為何持著那把浸過無數(shù)怨魂與鮮血的劍？為何心甘情愿為蕭瀾承做事？韓傲，我真的想不通?！?/br>
    林盡頓了頓，又閉了閉眼睛：

    “你告訴我，是因為柳拂心對嗎？”

    “……”

    韓傲沒有應(yīng)聲。

    見狀，林盡不免著急：

    “阿韓，我跟你說過，柳拂心這個人不簡單，我按照之前那些疑點認真想過，她很可能就是……”

    “噓——”

    韓傲抬起食指立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止了林盡后半句未出口的話。

    他輕輕勾起一邊唇角：

    “你知道嗎，林林，我也沒有你想象得那么蠢。”

    聞言，林盡愣了一下：

    “你知道？”

    韓傲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他只另道：

    “我只是有些累了，林林。”

    他垂下眼，猩紅的眸子被眼睫染上一層暗色：

    “我在這個陌生世界待得太久了，這里的一切都讓我厭倦。我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實，什么是虛假，甚至有時，我會懷疑我前二十年人生是不是一場夢。林林，我做不到像你一樣，一點不懷念曾經(jīng)，做不到像你一樣，全身心信任這個世界，和身邊所有人。林林，你說我到底是誰，是韓奧，還是韓傲，又或是殺神劍主？

    “這個世界讓我好累，林林，真的。我分不清對錯，也分不清身邊人給我的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后來我就想，與其這樣內(nèi)耗掙扎，還不如讓自己輕松一點，走到哪算哪。

    “我當然可以什么都不顧，我有殺神劍，我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但我又想，你喜歡這里，你覺得這里的人很重要，那，就算我要走我自己的路，多少也得念著點你。

    “我不會改變我的選擇，但我會提前把我要做的事告訴你，如何應(yīng)對、能不能扭轉(zhuǎn)，都看你。如果喜歡，就努力保護吧，我們都為自己的目標拼盡全力，這不好嗎？

    “至于你說的為了誰……現(xiàn)在的我沒有為了任何人，林林。他們說，到了神那個層次，便能劃開時間和空間，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說，若我成了殺神，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林林？

    “我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現(xiàn)在，我好像找見了，可你怎么，一點都不為我開心呢？”

    他們像好幾年前那樣，端著茶杯閑聊，只是誰都沒了當初那份少年心性，他們都被時間打磨得不成樣子。

    后來，林盡有意避開了一些話題，但他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開始，除了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他和韓傲之間竟已無話可說。

    他和韓傲喝完了一壺茶。

    最后，長久的沉默中，韓傲起身離開，林盡卻還坐在原處。

    他看著他的背影，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韓傲?！?/br>
    韓傲腳步一頓。

    “若是未來，我為了想守護的人和事站在了你的對面，我不會留情，希望你也一樣?！?/br>
    華山的雪又下大了。

    風雪映得世界白茫茫一片，落雪存在于二人之間，他們的距離很近，又好像離了千萬丈遠。

    韓傲最終也沒有應(yīng)林盡的話。

    他自顧自消失在了漫天風雪之間。

    林盡還坐在那里。

    他明明坐在暖爐邊，身體卻像是被風雪浸透一般冷。

    他好像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頭，任柳絮般的雪花落在他的眉梢，又化成冰涼的水。

    誰錯了？

    沒有任何人做錯。

    這才是最無力的事。

    只是觀念不同，只是想要的東西不同，只是追求不同。

    可人就是在這樣一點一滴的偏差中，越行越遠、慢慢變成了彼此都不認識的樣子。

    林盡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推開院門進來，看見他后，還愣了好一陣。

    “你坐在這做什么？”

    蕭瀾啟大步走過來，從儲物戒里撈出來一件斗篷，二話不說披他身上：

    “屋里不待，非要坐在外面吹風？又看雪？”

    “沒?！?/br>
    林盡打開暖爐的夾層，拿出熱好的牛rou餅和桂花糕：

    “等你呢。”

    “等我在屋里不能等？少找借口?！?/br>
    “外面也不冷，這不是有暖爐？”

    “暖爐頂個什么用？一陣風來全吹透了?！?/br>
    蕭瀾啟動作一點也不溫柔，他拽著斗篷的系帶，把林盡裹得像個粽子，而后才接過他手里的牛rou餅和桂花糕。

    但接過后，他把盤子端在手里，先瞅了眼桌上另外兩個空盤，一挑眉：

    “你偷偷吃過了？”

    “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吃怎么就變成偷吃了？”

    林盡聽著好笑，又解釋道：

    “沒有，南枝先前來過了，給她分了一點?！?/br>
    “你把本尊的牛rou餅桂花糕分給她？！”

    蕭瀾啟又喝一壺干醋。

    “她是我的朋友，為什么不能分給她？這不是還留了你那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