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當年被晴雪推進木柜后，為什么沒有出去，為什么會那樣懦弱地茍活在她的保護下，讓她代替自己死在了人生還沒開始的年紀。

    這不像他，這不該是他做出的選擇。

    亂七八糟的想法團在一起像雪球般越滾越大，一步步將曉云空推進懷疑又自責的漩渦。

    好在，現(xiàn)在，一切都清晰明朗了。

    他不是沒有做出選擇，而是有人代替他做了選擇。

    那人選了兩全的辦法，既守護了他也保下了晴雪，只是，這一切，他沒讓他知曉罷了。

    “距當年之事，已過去數(shù)十載，幸運的話，那孩子可能還在人世未入輪回。你……可以去看看她?！?/br>
    三宗鈺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

    “只是，若是如此，你們之間的羈絆就依然存在，如果你要問我該如何處理，我只能告訴你，人死，則緣滅。修仙界初代劍心老祖殺夫證道，并不無可取之處，此法雖殘忍，卻最為干脆利落?！?/br>
    “……”

    聽完這話，曉云空久久沒有應(yīng)聲。

    三宗鈺看著他，眼里神色復(fù)雜。

    他有很多話堵在心口，想勸勸他，想安慰他，想說點能促使他做決定的話。

    可最終，那些無用的文字都化為了落在曉云空肩膀的輕輕一拍。

    三宗鈺拍拍他的肩，又稍稍用了些力握了握他，像是一句無聲的安撫與支持。

    “去吧?！?/br>
    許久，他道，卻對前事只字未提。

    “去看看吧。凡世正值春日，是梨花……最美的季節(jié)?！?/br>
    第193章 午夢千山

    的確如三宗鈺所說，棠梨村的梨花開到了最美的時候。

    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發(fā)展，當初的棠梨村已經(jīng)變成了棠梨鎮(zhèn)，曉云空幾乎尋不見故地的影子，只有漫山遍野春雪般的梨花依舊。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見棠梨鎮(zhèn)如今的模樣。

    在他險些走火入魔的那個夜晚，當身邊所有人都離開后，他其實沒有依見桃所言好好休息，而是悄悄來了這里。

    但他沒有靠近，他只是像現(xiàn)在這般，站在離棠梨鎮(zhèn)不遠的小山坡上，遙遙望了那么一眼。

    除了那些雪白的梨花，曉云空找不出這個地方與自己記憶中有哪里相似。

    兒時的記憶離他太遠，他只記得自己與晴雪家并在一處的小院，還有院子后那片梨樹林中父親親手給自己搭起的小桌椅。

    可如今站在這里，他好像，完全尋不見它們的影子了。

    曉云空在山坡上望了許久，后來，他還是邁出了那一步，走入了記憶中那片梨花香。

    他著一身縞羽，行在如雪梨花間，鎮(zhèn)中的居民瞧見他那不同常人的打扮，紛紛側(cè)目朝他望來，又低聲說著以為旁人聽不見的悄悄話。

    曉云空沒有理會那些視線，也沒有關(guān)心那些對于自己身份的猜測討論，他只沿著鎮(zhèn)中主路向前走著，細細感受著這里的一切。

    后來，他聽見了孩童的笑鬧。

    那鬧聲自前路拐角傳來，愈發(fā)清晰，直到一片衣角自墻后出現(xiàn)，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沖出來，閃避不及，直直撞到了曉云空身上。

    看見那個女孩，曉云空重重一怔。

    她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模樣，一雙羊角辮隨著她的腦袋一晃一晃，生得濃眉大眼，眸里好似裝著整個世界，僅瞧一眼便能從她身上感受到如小草般的旺盛生命力。

    這長相和氣質(zhì)，曉云空實在太過熟悉，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和記憶中某個人疊在了一起。

    不過下一瞬，那女孩揚唇?jīng)_曉云空笑了一下，出口的聲音清甜：

    “對不起呀大哥哥，我沒瞧見你，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沒受傷吧？”

    她的聲音瞬間令曉云空回神。

    他輕輕搖頭：

    “無礙。”

    女孩的朋友也在這時圍了上來，他們招呼著女孩繼續(xù)去玩，女孩看看他們，又看看曉云空，竟擺手拒絕了。

    她只抬頭望著曉云空，睜著一雙大眼睛問：

    “大哥哥，你是從哪來的？我好像從來沒在我們鎮(zhèn)上瞧見過你呢。你穿得好漂亮，生得也好看，你來棠梨鎮(zhèn)是做什么的？碰巧路過還是尋人還是賞梨花還是打算長??？你同我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到你呢！”

    女孩這熱情勁又令曉云空有些恍惚。

    不過，他知道記憶中那人并不會說話，那姑娘雖然話多，但也只是不停圍在他身邊，一雙小手飛快地打著手勢。

    那時曉云空很難想象一個啞巴為什么有那么多話，更難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復(fù)了聽覺，日日趴在自己耳邊叨叨，該有多吵鬧。

    “路過，走累了，來這里歇一歇。”

    曉云空垂眼望著她，溫聲答。

    “哦——”

    小女孩夸張地點點頭：

    “我曉得了！那大哥哥你有地方休息嗎？渴不渴餓不餓？我家有好吃的，還有好喝的梨花茶，你要不要隨我去嘗一嘗？”

    這小姑娘，怎么瞧見個陌生人就要把人往家里趕？

    曉云空有些無奈，他看著女孩期待的表情，略一思索后道：

    “你家可有大人？”

    “有??！”

    說罷，女孩二話不說拉住了曉云空的袖角，一張小嘴還叨叨叨說個不停：

    “大哥哥你知道嗎，我們棠梨鎮(zhèn)很少來外人的！尤其是你這樣特別的人！你怎么這么好看啊，跟仙人一樣！我奶奶總跟我說，她小時候曾經(jīng)見過仙人，我還不信呢，結(jié)果今日還真被我瞧見了。嘿嘿，我得趕緊把你帶回家給她瞧瞧，我也是見過仙人的人了，大哥哥，我沾了你身上的仙氣，能變成仙女嗎？你們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