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茉的英雄主義 第13節(jié)
不知道,不明白,而且毫無頭緒。 可是陳茉絕不會問,事關(guān)尊嚴(yán),她絕不會問。 第19章 吐泡泡的魚游走了 雖然公司情人節(jié)是不放假的,但是上海的分總?cè)诉€不錯,通知大家只要是想請假都可以提交,不用找借口他都懂,好好過節(jié)。 市場部不到四點人幾乎全部走光,大廳本來平時人就少,現(xiàn)在更是只有周遇一個人坐在那里。 一個人坐著,就連鍵盤的擊打聲都清晰可聞,周遇一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做了兩個小時的表忘了存,臨近下班,只好從頭再來。 明明這只是普通的一天,可是從早上出門開始——地鐵的廣告、朋友圈的刷屏、今日新聞的推送、路邊出現(xiàn)的黏膩情侶——所有人都會告訴你這不是普通的一天。 玫瑰花到處都是,購物廣場大屏上的廣告熱情洋溢地鼓勵人們?nèi)ケ戆?,有人在這一天領(lǐng)證結(jié)婚,有人在這一天開始戀愛。 就是這么霸道,節(jié)日帶著它不加隱藏的特殊含義硬生生地拍到人的臉上,你想要忽略都難。 就連下班后來做衛(wèi)生的保潔阿姨都要開口搭話:“小伙子情人節(jié)還要加班?。坎慌闩笥训呐?!” 周遇搖頭禮貌地笑了一下:“我沒有?!?/br> “想有就能有!”阿姨熱心腸,馬上湊近打量打量,笑瞇瞇地說,“你這條件,找阿姨給你介紹,明天就能談上!” “謝謝阿姨,不用?!?/br> 周遇刷到了陳茉的朋友圈,看到照片里餐桌上的玫瑰,也看到了配圖,陳茉說:“有點羨慕我媽了,嗚嗚。” 他們兩個有不少共同的同事好友,但是這條朋友圈下面卻沒有點贊也沒有回復(fù),十有八九是僅一人可見——僅他一人可見。 周遇當(dāng)然知道陳茉在期待什么,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說。 在這個日子里,在這個只適合表白的日子里,他什么都不能說。 一旦說不出陳茉想聽的話,他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南京之行之后,陳茉向周遇開放了全部朋友圈和私人生活,什么都可以說,什么都可以分享,那個在夜色中看著秦淮河水的女孩變得越來越鮮活、完整、落地、真實可觸,但是遙遠(yuǎn)。 陳茉是省會獨生女,而他是小鎮(zhèn)做題家。 他們之間的距離并不止從上海到江城那么簡單。 陳茉的父親體制內(nèi)下海和人合伙,有一個小生意,陳茉的母親是事業(yè)單位有編制的科員,陳家在江城市區(qū)有一套自住房,一套投資房,在老家也買了一套閑置,平時出租,節(jié)日自住。 另外還有一套位置在一環(huán)的期房,過兩年交付,陳家只有一個女兒,這套房子大概率是為女兒準(zhǔn)備的。 而周遇只能自己攢下首付,然后逐年還貸,才能勉強買下一套一線城市的房子——大概率還在郊區(qū)。 他嘗試著把這些情況告訴陳茉,并且做好了對應(yīng)的心理準(zhǔn)備,可是陳茉似乎渾然不覺,仍然對他很有期待。 他的確是拖拖拉拉猶豫不決的人,總是狠不下心來把話說得更分明更直接,他和陳茉是截然不同的人。 陳茉希望盡快獲得結(jié)果,行或者不行,給個痛快,而周遇嘗試逃避,是因為他知道不行,又不舍得接受不行。 但是他沒辦法無止境地拖下去,陳茉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不能再逃避,即使舍不得不做朋友,也不能再逃避。 他也不配一直拖著她不放,幻夢會結(jié)束,陳茉把他刪了。 周遇真正意義上喜歡的第一個人將這樣從他的生活和期待中消失,他把手機里所有在南京拍下的照片都上了鎖。 周遇上班幾年,從來沒有被打過 0.8 的績效,上海分總找他談話,周遇垂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說,分總越看越氣:“你到底怎么回事?!” “本來上海的考勤就靠你撐著,現(xiàn)在好了,你也開始遲到,全軍覆沒!” 周遇終于開口,低聲說:“我的問題?!?/br> “你到底有什么問題?”分總抱著手臂上下打量一遍,“失戀了?” 周遇搖頭:“沒有?!?/br> 他又說:“我的問題?!?/br> 分總嘆了口氣:“盡快調(diào)整,盡快解決?!?/br> 周遇點點頭,出了辦公室。 但是他解決不了。 沒有失戀,還輪不到他失戀,只是失眠,把手機放在床邊,每隔十分鐘就想睜眼看一次,如果拿遠(yuǎn)一點就更是完蛋,周遇也試過故意放到客廳去,結(jié)果就是更加困意全無,總是幻聽有微信消息發(fā)來的氣泡聲。 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周遇的好友本就寥寥,平時聯(lián)系不多,都是異地,上海沒什么朋友。 前同事很少聊天,現(xiàn)同事根本不熟,偶爾也跟著去喝過幾次酒,滿場的 dj 聲轟得他神經(jīng)跳動,沒坐幾分鐘就逃了出來。 他的生活原本就是很簡單的兩點一線——上班、下班,回家自己做飯,然后看看視頻或者球賽,偶爾玩會兒游戲,寂靜而沉默的像一個遙遠(yuǎn)自轉(zhuǎn)著的星球,直到遇見陳茉。 過去的幾個月,陳茉的消息像是一串氣泡,咕嘟咕嘟地占滿了他的整個晚上,那些氣泡亮晶晶的,天馬行空,什么都有,從工作到生活,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xué)。 有周遇之前了解的,也有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然后他就去查,花上三五分鐘才能接得上話,然后陳茉就會抱怨說:“回的好慢,你在干嘛?” “和你聊天。” “那你不認(rèn)真!” “我很認(rèn)真?!?/br> 他的確很認(rèn)真,因為太認(rèn)真,所以知道不合適,因為不合適,所以即使開始了也不會有結(jié)果。 過年回家,周遇和家里隱晦地提了一下陳茉的情況,當(dāng)然沒說細(xì)節(jié)和名字,他只是說,可能喜歡上一個人。 父母卻說,算了吧。 周遇想了很久,點點頭。 父母要安排幾個親戚介紹的女孩見面,條件合適,周遇也說,算了吧。 如今算是真的“算了”,吐泡泡的魚游走了,水面恢復(fù)一片寂靜,兩點一線的生活卻突然變得難以忍受。 有的時候周遇會很怨念地想,如果她這樣來過,就不該這樣輕易的走掉,為什么不能做個朋友? 不要從他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可是他不能那樣自私地要求她,周遇知道自己是一面平湖,是平淡至極的人,拿不出能夠留下她吸引她的東西。 他們之前的聊天也大多是陳茉在找話題,在不停地說,咯吱咯吱地笑,而且她有很多朋友,很多活動。 雖然陳茉已經(jīng)把他刪掉,但是周遇還是能從其他同事的朋友圈里看到她,她還是那么明亮,就和他偶爾夢見的一模一樣。 第20章 就說不可能搞不定 三月,江城的櫻花開始陸續(xù)開放,陳茉也陸續(xù)接到各地的同學(xué)和朋友要來江城旅游的邀請和通知,陳茉一律回復(fù):“吃飯可以,我請,櫻花不看?!?/br> “為什么?” “人太多!” 就像不少北京人沒爬過長城一樣,陳茉也沒有去過黃鶴樓,而且現(xiàn)在的黃鶴樓已經(jīng)早就不是千年前的那座,甚至換了位置裝了電梯。 在她出生以前,為了長江一橋的修建,黃鶴樓從長江邊的原址遷走,花了四年時間在蛇山山頂重建,所以不是“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br> 而是“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br> 比起這些所謂的城市地標(biāo)——什么黃鶴樓、櫻花,陳茉覺得江城之于她的獨特之處,除了生長在此地的濾鏡之外,其實還有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那就是水。 長江邊總有人在看水,看路過船只徐徐駛過,看對岸起伏的遠(yuǎn)山,又或者什么也不看,只是看水,盯著起伏的江面,心潮也慢慢寧靜下來。 江面不像海面,很少有波濤洶涌的時刻,天氣好的時候,水面平靜無波,陳茉甚至能在江邊默默無言地坐上一個下午。 她如今看起來并不像很沉靜的人,可只有陳茉自己知道,童年時那個喜歡關(guān)在屋里看書的小女孩仍舊住在她心里,外向活潑的性格只是修煉出來的一層外殼,她依舊敏感而脆弱。 周遇身上有一種陳茉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吸引力,也許就像水,周遇就像水一樣,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沉默地流淌著,就能讓她獲得寧靜。 所以,在冷靜了一個多月以后,陳茉逐漸開始覺得后悔,她想著也許做個朋友也行,于是某個在江水邊的下午,陳茉接受了周遇重新發(fā)來的好友申請。 申請通過之后,周遇迅速發(fā)來消息。 “還剩三天年假,想來江城,你有空嗎?” “看櫻花?” “嗯……”在對方正在輸入中閃動很久之后,周遇說。 “也來看看你?!?/br> 哎呦……陳茉原本垂下去許久的尾巴現(xiàn)在又昂揚迫切地翹了起來,自信心爆棚——就說不可能搞不定嘛! 兩年前的陳茉還太年輕太自我,急迫地想要證明自己的魅力,即使她已經(jīng)隱約意識到周遇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一類人,也根本顧不上那么多了。 周遇既然要來江城,那么就是自投羅網(wǎng),這次她必須占盡上風(fēng),哪怕是把他睡服了,陳茉也絕不接受自己再被拒絕一次。 上海的分總要氣死了,他讓周遇去調(diào)整,等來的卻是周遇的年假申請,他把人叫進(jìn)辦公室又訓(xùn)一通,周遇面不改色地說:“我打算解決問題?!?/br> “你解決什么問題需要三天時間?” “嗯?!敝苡鱿肓讼胝f,“個人問題。” 分總明白了八九分,輕嘖一聲。 “年輕人。” 再沉穩(wěn)的年輕人也難免如此,如果什么都不試就放棄,難免會不甘心,周遇想好了這次自己能接受任何結(jié)果。 什么都行,唯獨不再想要后悔。 周遇的本意是等陳茉下班,吃個飯見個面就好,但是陳茉也請了年假,積極無比的要帶著周遇逛江城,她說什么他聽什么,沒有異議。 本來這座城市對他來說,除了陳茉,也沒有其他目的地。 陳茉可謂是盡心盡力,不僅擠進(jìn)人堆看了櫻花,還去了黃鶴樓,甚至跨過長江,整整穿越了三個行政區(qū),帶著周遇去吃她小時候楊蘭單位附近的串串香。 自從搬家之后,因為林鳳君留下的心理陰影,陳茉好多年沒有再回過這里了。 老店還在,味道沒變,又辣又香,沸騰的湯鍋冒著泡泡,好像某些人焦躁不安的心情。 陳茉眉飛色舞地安排了一遍明天的行程,周遇只是安靜地點點頭,幫她擺好餐具,很細(xì)心地刮掉劣質(zhì)木制筷子上面的毛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