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茉的英雄主義》

    作者：沒有羊毛

    簡介：

    周遇的婚戀觀很簡單：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

    好巧不巧，第一次戀愛，就遇見了陳茉。

    陳茉就是那個耍流氓的人。

    人物設(shè)定：

    女主陳茉：跳跳糖

    男主周遇：白開水

    第01章 你的穩(wěn)定性不太好

    陳茉又又又又又又失業(yè)了。

    她的簡歷已經(jīng)像餃子餡一樣稀碎，工作經(jīng)歷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從大三實習(xí)開始，畢業(yè)四年，六份工作，寫了滿當當三張紙。

    坐在對面的面試官花了好幾分鐘才看完，然后雙手交叉，很職業(yè)地評價道：“你的穩(wěn)定性不太好?！?/br>
    陳茉早有準備，沉著冷靜地回答：“這說明我換賽道很容易。”

    面試官沒有反駁和追問，這個回答看起來暫且過關(guān)，低頭查看一下，繼續(xù)問道：“上一份工作因為什么原因離職？”

    “啊……這個嘛……”陳茉腦子里浮現(xiàn)出某一部電影里面的著名場面——劉德華和梁朝偉穿著兩身黑西裝在天臺對峙，肅肅冷風(fēng)中，面對黑洞洞的槍口，華仔飾演的黑道臥底一臉酷炫面無表情地回答：“以前我沒得選，現(xiàn)在我想……”

    “我想做個好人?！标愜哉f。

    面試官說：“??？”

    陳茉的上一份工作，崗位名稱叫做宣傳策劃，隸屬于運營部，公司業(yè)務(wù)是小額貸款，入職的第一天陳茉穿過了非常普通和標準的白領(lǐng)格子間大廳，來到了平平無奇的會議室門口。

    甜美可愛的前臺meimei說：“今天貸后部一批新人培訓(xùn)，運營部最近只有你一個，你和他們一起吧?！?/br>
    “好的?！?/br>
    然后陳茉就打開了門，二十多個虎背熊腰的大哥齊刷刷地看向她。

    大哥們統(tǒng)一穿著黑西裝，大部分都是寸頭，有的人加了個性配置大金鏈子，有的人露出手臂上的紋身，但是秩序井然，會議室里森然無聲，仿佛某個堂口的集會現(xiàn)場。

    那一刻陳茉大腦靜止。

    前臺很鎮(zhèn)定地解釋：“都是同事。”

    她敲了敲門，清了清嗓子：“大家歡迎一下吧，這是咱們運營部新入職的同事，陳茉?！?/br>
    大哥們紛紛露出很和善的笑容，但整個場景卻顯得更加毛骨悚然，陳茉僵硬而乖巧地舉起手，輕輕地搖了搖。

    會議室響起整齊劃一震耳欲聾的鼓掌聲。

    陳茉的大腦第二次靜止了。

    陳茉此前并沒有接觸過民間借貸，又或者，用老板的話講——“我們是正規(guī)的非銀金融機構(gòu)”——對行業(yè)一無所知，后來才知道大哥們所在的貸后部主要負責(zé)還款催收，而惡意催收是違法犯罪行為，潑油漆、堵門和扎人車胎都屬于此列。

    暴力行為當然更不行了，屬于掃黑除惡的打擊范圍，有時候上門催收反而會被借款人搖人圍住，極端情況下帶著刀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也有，一般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

    報警。

    是的，這是陳茉跟著大哥們在入職培訓(xùn)里學(xué)到的第一課，最重要的原則。

    有問題，找警察，不要自己解決。

    對對對，大哥們紛紛表示，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良民，大大的。

    但是如果一個人逾期了，違約不還款不交違約金，而你打電話提醒了他，于是他會說，好的，不好意思，我馬上還嗎？

    又或者一個人逾期了，他說他沒有錢，結(jié)果你發(fā)現(xiàn)了他偷偷轉(zhuǎn)移資金或者拿去炒股的證據(jù)，于是他會痛心疾首地說，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做，我馬上還錢嗎？

    如果是這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該是多么令人感動啊。

    可惜這種事只會出現(xiàn)在夢里。

    不過這也被老板否認了，老板說，放屁，我做夢都不敢這么夢。

    因此老板千挑萬選了這一批大哥們，并進行形象打造，在合理合法的范圍內(nèi)，主要起一個氣氛和氣勢上的作用，并且讓陳茉把宣傳物料搞得越嚇人越好，借以闡釋公司的風(fēng)險控制能力和營收能力之強。

    畢竟貸款放得出去只是第一步，還是得收得回來。

    陳茉嘗試用黑客帝國的風(fēng)格修圖，沒想到執(zhí)行效果居然是顯著的，或者是一種心理作用，又或者是玄學(xué)，總之壞賬率真的下降了，逾期還款率上升，老板非常高興，把陳茉從運營部里面劃出來專門跟著貸后部做宣傳。

    陳茉新入職就得到重視，有心把事做好，開始每天潛心研究怎么對大哥們進行形象包裝，在小說平臺上找黑道文進行閱讀學(xué)習(xí)，每天看法外狂徒張三系列挖掘靈感。

    于是她又嘗試了生死時速、無間道和終結(jié)者，不僅有圖，還撰寫了多篇聲情并茂的小故事發(fā)布在公眾號和官網(wǎng)，老板更為滿意，強制所有員工轉(zhuǎn)發(fā)，陳茉躲不過去，被迫轉(zhuǎn)過幾條，偶爾忘記分組，也懶得改了。

    在工作上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的同時，陳茉發(fā)現(xiàn)自己在生活圈內(nèi)的風(fēng)評迅速下降。

    她在本市好友不算多，某次在吃飯的時候?qū)Ψ接杂种沽税胩?，終于還是說：“陳茉，你在放高利貸嗎？”

    “不是。”陳茉解釋說，“再說我也不是銷售，我是做宣傳的?！?/br>
    “哦?！睂Ψ叫拚艘幌抡f法，“宣傳高利貸的?！?/br>
    “公司有牌照?！标愜阅托慕忉專坝傻胤浇鹑诒O(jiān)管部門監(jiān)管的小額貸款公司屬于正規(guī)金融機構(gòu)，年利率只要在 24%以下都是合法的?！?/br>
    “那你們公司最高的年息是多少?！?/br>
    陳茉頓了一會兒，說：“24%。”

    “我明白了?！睂Ψ椒浅４_定一定以及肯定地說，“合法的高利貸?！?/br>
    陳茉只好捂住臉。

    “你說得對。”

    就連她媽也這樣認為，有一次她在朋友圈發(fā)了團建的合照——圍在一圈墨鏡大哥中間，陳茉低頭吃飯，乖巧地像個鵪鶉，楊蘭女士嚇了一跳，打電話來問：“茉茉！你是惹到黑社會了嗎！”

    做了這份工作之后，和人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也很容易陷入尷尬局面，對面總是難免用“年紀輕輕就助紂為虐”的隱含譴責(zé)眼神看她，有的人藏住了，有的人會說出來，陳茉有時候都想把公司的牌照印成工牌掛在胸前——但是那樣也是沒用的。

    對方會說：“你們一線小員工不懂，這都是障眼法，你們老板私底下肯定放高利貸，當黑社會，法律不讓做的才來錢！知道嗎？”

    “也不能這么說吧……”

    “怎么，你還能替你們老板擔保？”

    那肯定不能，陳茉一天見老板的時間不到五分鐘，她怎么知道老板在干什么，于是對方總是篤定地說：“你看，你還是不懂，趁早別做了，不安全?！?/br>
    行，陳茉反抗無效，決定躺平。

    我就是無間道里的劉德華行了吧。

    潛伏在正義群眾當中的不法分子。

    “所以，你就想換一份工作是嗎？”面試官聽到這里點點頭，“可以理解?！?/br>
    “不是我想換，是老板進去了?！?/br>
    進去了是一種委婉的說法，換做藝術(shù)一點的表達就是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

    老板被判了一年多，公司倒閉是沒有倒閉的，業(yè)務(wù)照做，但是開始欠薪，討薪成功之后陳茉辭職跑掉了。

    面試官很感興趣：“為什么，因為高利貸？”

    “不是?！标愜哉f，“因為偷稅漏稅?！?/br>
    這是個歐亨利式的結(jié)尾，面試官愣了一下，陳茉慢慢咧開嘴，綻放出一個商務(wù)的、得體的、但是神秘的微笑。

    兩個小時后，又經(jīng)歷過兩輪面試，陳茉拿到了新工作的 offer，約定好下周入職，走出寫字樓沒多久男友的消息就進來了——他對她的事情總是很關(guān)心的，陳茉快樂地分享喜訊。

    “要慶祝一下嗎？”

    “今天先不用啦！我媽催我?！?/br>
    看了看屏幕，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回家吃晚飯剛好來得及。

    陳茉打了個電話，楊蘭女士對于她失業(yè)又入職的常規(guī)cao作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只關(guān)心一件事：“你爸從老家拎回來一只土雞，燉湯還是紅燒？”

    陳茉想了想說：“紅燒吧，轉(zhuǎn)轉(zhuǎn)運。”

    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七份工作了，干一個公司黃一個公司，甚至干一行黃一行。

    人要是行，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行。要是不行，干一行，不行一行，一行不行，行行不行。

    陳茉就是行行不行，而且莫名其妙。

    做過教育，結(jié)果趕上政策“雙減”，做過快消，結(jié)果原材料減產(chǎn)漲價，做過策展和演唱會，結(jié)果趕上流感爆發(fā)期，不讓人群聚集，半數(shù)活動批文暫停。

    最離譜的是做過石油貿(mào)易，結(jié)果因為國外產(chǎn)油區(qū)軍事沖突，國際油價走勢不穩(wěn)脫離預(yù)期，老板虧得傾家蕩產(chǎn)，把公司從八十個人裁到只剩十八個人，她又因此失去了工作。

    趙本山老師有句經(jīng)典臺詞，怎么你走哪哪大環(huán)境不好，你是破壞大環(huán)境的人?。?/br>
    我倒是想，陳茉無奈地想，我有這個本事嗎？

    第02章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既然找到了新工作，陳茉打開手機，打算把前段時間感慨失業(yè)的朋友圈刪掉，忽然發(fā)現(xiàn)多了一條新回復(fù)，頭像有點陌生，是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的投影下手勢拼成了愛心的模樣，一款很常見的情侶頭像。

    陳茉沒有給人備注的習(xí)慣，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也認不出來是誰。

    但是那個人的語氣卻很親昵，發(fā)了一句：“你怎么又失業(yè)了？”

    輕軌來了，正開車門，陳茉順手回了兩個字，把手機扔進包里。

    “哈哈?！?/br>
    除了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朋友，陳茉并沒有每換一份工作就昭告天下的習(xí)慣，也不會見人就講她神奇的職場故事，那樣會有點像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