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玨先前的電話之中提到過一嘴領(lǐng)導(dǎo)，這會他想了想，打算先糊弄過去，可還未張口，身后卻突然伸出一只手，強制性地將手機抽走了。

    “抱歉。”徐玨聽到熟悉的聲音，扭頭就看到程燎野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他的神色很淡，抓著徐玨的手機湊到耳邊，別開眼，沒再看徐玨，“我是徐玨的領(lǐng)導(dǎo)?！?/br>
    兀自拿走人的手機，多少有些不禮貌，徐玨朝程燎野看了幾眼，沒催促，聽著耳邊程燎野游刃有余地應(yīng)答，半垂下頭，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

    隔著一小段距離，徐玨還是能在靜下來的間隙之中，聽到李儀有些訝異的聲音。

    程燎野沒和李儀說多久，兩人的通話很快結(jié)束，程燎野將手機還給徐玨，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他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送徐玨回去。

    徐玨不好再三推諉，只好上了車。

    期間車子經(jīng)過了一家超市，程燎野停了車，帶著徐玨去買了些果品牛奶。

    再度上車時，沉默了一路的程燎野終于開了口，“抱歉?！?/br>
    這是他第二次說抱歉了，以往在徐玨的記憶中，這位大少爺著實看起來不像是會朝人低頭的。

    “徐玨，我觀察你有一段時間了，”他說，語氣很平靜，像在闡述，“連續(xù)兩次你接起來自家里的電話，眼球總是會顫動?！?/br>
    “臉上的神情也極不自然。徐玨，你在害怕什么？”

    那雙眼透過后視鏡看了徐玨一眼，徐玨對視上，輕輕笑了笑，置于座上的拳頭握得很緊。

    他在害怕什么？

    徐玨問自己。

    其實也沒什么好怕的，徐玨維持著方才的笑，開口，“我怕您去我的住處，我和我家里人招待不周?！?/br>
    程燎野又從后視鏡看了一眼徐玨，這次卻突然帶了點堪稱溫和的笑，“我還有事，送你完全是因為我母親的交代，只會把你送到樓下，這些東西要麻煩你搬上去了。”

    徐玨攥緊的手陡然松開。

    “謝謝小程總，不麻煩，我自己來就好?！?/br>
    兩人很快抵達了徐玨的住處的樓下。

    程燎野買的東西不少，徐玨也清楚依照謝蘊和的話，程燎野肯定要他盡數(shù)收下這些東西。

    畢竟自己先前救下程燎野，還因此負傷，程家不差錢，這些小玩意，其實都是他徐玨該得的。

    但讓徐玨沒想到的是，剛拿起后備箱中的兩袋子?xùn)|西，還沒來得及朝程燎野說謝謝，李儀的聲音就從不遠處傳來。

    她叫了徐玨的全名，也叫了程燎野。

    “程老板！程老板！”

    李儀就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居民樓上下來，跑到程燎野的車子旁。

    她今年將近五十，正值本命年，染了個棕色的頭發(fā)，臉沒做多少保養(yǎng)，有些皺紋，笑起來的時候還算和藹。

    徐玨正要叫她，卻發(fā)現(xiàn)李儀的目光是朝著程燎野去的，她趁著程燎野還沒坐回車里，就攀談起來，先是夸起程燎野“年少有為”，詢問了一些工作上的淺顯話，沒太深入，而后才說到徐玨。

    一提起徐玨，她顯然比方才更起勁。徐玨叫了她一聲，不欲她繼續(xù)，但得到了李儀朝他看來的不愉目光和一句“我在幫你”的口型。

    “程老板，徐玨能夠進成嘉，可多虧了你的照顧，”李儀笑笑，“他這個人怎么樣我們做父母的最清楚，人雖然有些內(nèi)向、不愛說話......”

    “還真是要麻煩您了......”

    徐玨在一側(cè)靜靜聽著母親給他的評價，沒出聲，只是抓著袋子的手越發(fā)地緊。

    好像很多年前，在中學(xué)讀書的時候，李儀也是這么同他的班主任說的。一樣的說辭，一樣的神態(tài)，仿若徐玨還是先前毛還沒長齊的孩子，有關(guān)自己的定義全權(quán)交由長輩。

    徐玨回過神來，恰合時宜地開了口，“媽，程總他還有事......”

    出聲的這刻，徐玨看到李儀朝自己看來了一眼。她收回了話題，轉(zhuǎn)而說，“那程總您有事的話，我們也不好耽擱太久?！?/br>
    空氣瞬間安靜了幾秒，程燎野始終沒多說話，等到徐玨母親說完最后一句，他點了點頭，朝徐玨看了一眼。

    徐玨對視上他的眼，但口腔之中，牙已咬上了內(nèi)壁，他嘗到了血的味道，很腥，像鐵銹，吃下去的話怕是會在肚子里結(jié)成鐵塊，形成的尖利部分會刺穿肚腸。

    徐玨還是笑了笑，似乎笑起來不會讓氣氛凝滯。他走上前，抓了抓李儀的衣袖，像很多年前那樣，希望她別再繼續(xù)說。

    他的母親太強勢，徐玨總會順著她的意思，以便自己少吃些苦頭，但不代表他同意母親對他的所有定義，能接受母親做的所有。

    李儀終于動了，說下次有空，希望程燎野能賞個臉，同他們一家吃個飯。

    只是這句話沒落，程燎野驟然開口，“我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沒空。”

    “李阿姨，”他不知從哪得知了李儀的姓氏，“我同徐玨相處的時候，覺得他人很聰明，同組的員工都還挺喜歡他?！?/br>
    程燎野特意加重了“喜歡”一詞，似乎在指徐玨談過的辦公室戀情。

    “他專業(yè)水平又不錯，設(shè)計的稿子又好，”程燎野的視線往徐玨身上掃，語氣嚴肅而又認真，“至于內(nèi)向？我覺得倒也沒有。有員工和我反應(yīng)，每次他指出項目需要改進的點時，員工們都覺得很安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