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等雨季結(jié)束以后去一趟圣城?！便y發(fā)青年忽然說。

    小白花瞬間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叢大人十分體貼地給他倒了一杯水，顏秋顧不上喝，焦急地勸阻：“叢大人，您可千萬別想不開。炎黃部落現(xiàn)在多好啊，吃飽穿暖還有漂亮堅固的房子住，比圣城強太多了。圣城那鬼地方也就騙騙什么都不懂的外鄉(xiāng)人，實際里面早就已經(jīng)爛透了?！?/br>
    “哦？”叢容一直沒和他仔細(xì)聊過圣城，聞言挑了挑眉，示意顏秋繼續(xù)說。

    “那里的貧民和一些小部落的族人差不多，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為生計發(fā)愁。奴隸則比野蠻部落的奴隸還要慘，真正的不被當(dāng)做人，成了徹頭徹尾的牲口，供有錢的老爺們?nèi)??！鳖伹锴逍愕哪樕蠞M是厭惡。

    “商會，圣塔和城主府呢？”叢容想聽聽關(guān)于三大勢力的情況。

    顏秋的眉心擰得更緊：“司康死了以后，商會多半由他的弟弟納吉接手。那家伙就是個肚子比孕婦還大，成天只知道睡漂亮女人和男人的蠢貨。商會到了他手里，只會更快地被另外兩方吸食干凈。

    圣塔我不大了解，大祭司身份高貴，深居簡出，我從來沒見過……不過我以前聽司康說圣塔好像一直在找什么很重要的東西?！?/br>
    “重要的東西？”叢容疑惑。

    顏秋猛猛點頭，下一秒又如xiele氣的皮球：“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司康沒跟我說。”

    叢容：……行吧。

    “城主府呢？”

    說到城主府，小白花瞬間來了精神：“現(xiàn)任圣城城主名叫斯晃，大人，您知道他是怎么當(dāng)上城主的嗎？”

    原始部落沒有世襲制的說法，一般就是上任首領(lǐng)或者祭司臨終前指定下一任繼承者。這個繼承者可以和自己有血緣關(guān)系，比如兒子女兒，也可以沒有，像叢容自己和老祭司紅午就屬于非親非故。

    但既然顏秋這么問了，斯晃多半不是走正規(guī)流程升的職，他想了想說：“他殺了上一任城主，自己坐上了城主的寶座?！?/br>
    顏秋一愣：“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猜的?！?/br>
    古今中外，成王敗寇的例子還少嗎？

    顏秋也沒有糾結(jié)，拋出另一個大八卦：“上任圣城城主是斯晃的父親。斯晃殺了他以后，不但繼承了城主的位置，還娶了對方后來的伴侶，被稱為圣城明月的女人，彌月夫人?！?/br>
    叢容：……嚯，小媽文學(xué)照進(jìn)現(xiàn)實。

    顏秋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繼續(xù)講城主府的秘辛：“彌月夫人生得極其美貌，和上任城主生育了兩個孩子，大兒子斯牧在老城主死的當(dāng)晚失蹤了，小兒子斯諾……”

    嘶——

    隔壁傳來布料被撕裂的聲音，打斷了顏秋的八卦。

    叢容示意他等下再說，自己走進(jìn)臥室。

    炎朔手里拿著掉了半截袖子的t恤，看見他進(jìn)來，若無其事道：“剛剛整理衣服，不小心弄壞了叢哥的睡衣，晚上穿我的吧……”

    叢容看看睡衣，又看看少年，半晌，說了句：“好?！?/br>
    回到議事大廳的青年一臉若有所思，顏秋注意到他的神情，撓撓頭：“大人還需要我繼續(xù)說城主府的事情嗎？”

    “不了?！眳踩莸馈?/br>
    “那您去圣城的事？”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青年給出肯定的答案。

    “去，到時候還要你當(dāng)向?qū)Я?！”叢大人朝他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神廟里響起小白花慘烈的哀嚎。

    圣城剛派人來攻打過炎黃部落，短時間內(nèi)再發(fā)動戰(zhàn)爭的可能性不大，但叢容也不敢拖得太久。

    綠洲靠近奈羅河的支流，炎火大陸雖然不像白水大陸那樣水網(wǎng)密布，不過得益于原始人傍水而居的習(xí)性，圣城附近也有一條寬闊的河道，與奈羅河相接。因此叢容不打算走陸路，而是通過水路前往圣城。

    他之前讓倉新造的明輪船已經(jīng)完工了，容積是白狼號的兩倍，算上底部的踏板室一共有三層，需要二十四個壯年男子一起踩動踏板才能將船推動，已經(jīng)初具后世樓船的模樣了。

    叢容將自己準(zhǔn)備去圣城的事提前一個星期告訴了炎卯和老祭司紅午。

    炎卯如今是軍隊里除了炎朔以外的二把手，統(tǒng)管打鐵房和整個部落的安全，所以叢容這次離開不打算把他帶上。

    老祭司雖然年紀(jì)大，但人老成精，并且對他這個圣主眷屬稱得上絕對忠誠，將綠洲和日月城交到她手上，叢容還是比較放心的。

    見到兩人的時候，叢容以為他們會像上次出去建設(shè)日月城那樣對自己依依不舍，結(jié)果老太太拄著拐杖，渾濁的老眼精光四射，大聲問：“叢大人，您終于決定拿下圣城了嗎？”

    叢容：……

    炎卯也激動得臉頰通紅：“大人，需要刀劍和盾牌嗎？哦對了，還有盔甲，幾套？您說，我讓打鐵房那邊連夜趕制出來！”

    叢容：……

    叢大人輕咳一聲：“這些先不急。我需要兩百名士兵，武器和防具就正常帶，不用太多，累贅?！?/br>
    炎卯頓時更激動了：“兩百人夠嗎？大人，咱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叢容搖搖頭：“不，炎卯，你留下。”

    年輕的戰(zhàn)士瞬間愣住，老祭司沉默不語。

    “綠洲和日月城比圣城重要得多?！眳踩葜币曀难劬?，語氣誠懇，“炎卯，我希望你能幫我守好炎黃部落?！?/br>
    青年的話讓炎卯的心臟忍不住顫了顫，他握緊了拳頭，站得筆直：“是，大人！”

    除去兩百名士兵，叢容這次出行還帶上了顏秋夫夫，倉，炎丁，炎青，蓬和黑牙，掌船的依舊是黃三。

    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在經(jīng)歷了數(shù)次水上航運后，已經(jīng)從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成長為了沉穩(wěn)可靠的船老大。

    白狼號則交給了另一個水性極佳的族人，日月城到白水大陸的幾條航線都是開熟了的，只要不是天氣特別惡劣的情況，叢容并不擔(dān)心。

    叢大人挑了個風(fēng)和日麗的日子啟程，士兵們提著武器陸續(xù)上了明輪船，老老實實待在二層的船艙里。而踏板室與二層之間呈凹字形的艙室內(nèi)則堆積了大量稻米，土豆，未脫殼的小麥，熏rou，成桶的葡萄酒，干酪，棉布，樹渣紙，紅糖，陶瓷，以及小山一樣的原石。

    全體炎黃部落成員在這天都放下了手頭的活兒，成群結(jié)隊來到石頭河灘邊為叢大人送行。

    “圣主庇佑叢大人！”

    “圣主庇佑叢大人！”

    “圣主庇佑叢大人！”

    此起彼伏的呼和聲讓叢容心頭微微發(fā)熱，他站在甲板上，最后望了一眼這片待了兩年的土地，素手一揮：“出發(fā)！”

    從炎黃部落到日月城是順流，縱帆升起來后，明輪船便如離弦之箭行駛在河道上，原本預(yù)計一個月才能抵達(dá)圣城，最后縮短到了二十天。

    叢容擔(dān)心的河水?dāng)嗔鞯那闆r也沒有出現(xiàn)，他讓黃三把船停在距離圣城還有大約五百米的地方，自己帶著顏秋幾人步行過去。

    “叢大人，士兵們怎么辦？”黑牙撓撓頭，炎卯紅藜都不在，炎朔又不愛管事，他成了臨時的大隊長。

    “待在船上，聽我的指令?！眳踩菽抗鈷哌^一張張古銅色的面孔，語氣前所未有的冷肅，“如果有誰擅自上岸，格殺勿論?！?/br>
    黑牙神情一凜：“是，大人！”

    為了能順利混入圣城，一行人假扮成了一隊游商，叢容買了內(nèi)置商城里的染發(fā)劑，將頭發(fā)染成了黑色，眾人身上的棉布長袍也換成了平平無奇的獸袍。

    顏秋拉了拉獸袍下擺，嫌棄地撇撇嘴：“我討厭圣城。”

    叢容瞥了他一眼：“過幾天就讓你穿回棉袍?！?/br>
    “真的嗎，大人？”小白花眼睛瞬間亮了。

    “當(dāng)然，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和炎黃部落一樣，圣城也是有城墻的，不過比前者要矮上不少，而且因為年久失修，許多地方已經(jīng)坍塌了，叢容懷疑這樣的城墻是否真的能起到防御作用。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顏秋解釋：“圣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遇到外敵了，最多也就是商會，圣塔和城主府三方內(nèi)部打來打去。城墻的作用與其說御敵，不如說用來區(qū)分城內(nèi)和城外，圍墻內(nèi)是圣城，圍墻外則是野蠻大陸?！?/br>
    “所以這有什么意義嗎？”炎丁抓了抓自己的臉頰，疑惑地問。

    叢容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有，它代表著圣城人的自大和傲慢?！?/br>
    圣城只有一個城門，所有出來和進(jìn)去的人都要經(jīng)過衛(wèi)兵的“盤問”。說是盤問其實更像收過路費。叢容親眼看到一個衛(wèi)兵從一名游商的背筐里掏出兩把殼殼果，塞進(jìn)了自己的衣兜。

    也有些人不愿意或者拿不出“過路費”，衛(wèi)兵就會用手里的武器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如果對方是女人，又會換個方式，比如把手伸進(jìn)后者的皮裙，哈哈大笑著看她們發(fā)出尖叫。

    旁邊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一些經(jīng)驗豐富的老游商則見怪不怪了，一臉麻木地等著衛(wèi)兵放行。

    “畜生！”炎丁氣得低低罵了一句。

    炎青拉住他，不讓他沖動。

    這時一輛由疾風(fēng)獸拉著的青銅獸車遠(yuǎn)遠(yuǎn)駛來，最終在城門口緩緩?fù)Ｏ?，正在“收過路費”的衛(wèi)兵被同伴拍了下肩膀：“別玩了，是城主府的獸車?！?/br>
    衛(wèi)兵不甘地在女人的臀rou上狠狠掐了一把，旋即朝獸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

    獸車前段的布簾被掀開，露出一顆頭發(fā)花白的腦袋。

    “管家大人，您，您回來了！”衛(wèi)兵語無倫次，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緊張的。

    被稱為管家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聲，布簾很快又放下了。兩名衛(wèi)兵快速退到一旁，大聲呵斥堵在城門口的人們，讓出一條足以讓獸車通過的道路。

    “城主府的管家？”叢容挑了挑眉。

    顏秋壓低聲音：“管家是城主府除了城主斯晃，夫人彌月和小少爺斯諾外最受尊敬的人。平時負(fù)責(zé)打點城主府大小事務(wù)，深受斯晃的信任?！?/br>
    “那不就是大內(nèi)總管？”叢大人小聲嘀咕。

    “大人您說什么？什么總管？”顏秋疑惑。

    叢容：“……沒什么。”

    說話間，一行八人已經(jīng)走到城門外，管家的獸車遠(yuǎn)去后，衛(wèi)兵又恢復(fù)到剛才趾高氣昂的模樣，叼了快順來的rou干在嘴里，鄙夷地踹了游商一腳：“窮鬼，連像樣的貨物都拿不出來。”

    那名游商囁嚅著不敢反駁，低著頭灰溜溜地進(jìn)城了。

    很快輪到叢容幾人，衛(wèi)兵在瞥見他們身上的獸袍時，以為又是沒什么油水的“鄉(xiāng)巴佬”，正暗道晦氣，結(jié)果一抬頭，撞上一雙冰雪般澄澈透亮的眼眸。

    衛(wèi)兵整個人都愣住了，許久眼底閃過一抹驚艷之色，他習(xí)慣性伸出手，正想摸上青年的臉頰，下一秒便被一股大力鉗住了，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嗷嗷嗷！”

    炎朔冷冷盯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另一個衛(wèi)兵趕忙過來察看情況：“怎么回事？”

    叢容笑得溫和：“大人，我們是從炎火大陸來的游商，想進(jìn)城做點小買賣?！?/br>
    一旁的顏秋適時遞過去一個巴掌大的皮袋子。

    衛(wèi)兵視線從青年臉上移開，將皮袋子撐開一個小口，看清里面是什么后，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算你們上道。”

    他把還在罵罵咧咧的同伴推到一邊，十分爽快地說：“進(jìn)去吧，圣城歡迎有錢人?！?/br>
    等走遠(yuǎn)后，炎丁沖衛(wèi)兵的背影忿忿啐了一口：“呸，小人得志?！?/br>
    叢容淡淡道：“這樣的小人是最容易對付的，投其所好就可以了。怕就怕什么都不要，那才難辦?！?/br>
    混入圣城比叢容想象得要順利得多，然而圣城內(nèi)的情況卻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得多。

    出現(xiàn)在他們視野中的是一大片東倒西歪，四面漏風(fēng)的窩棚，男人和女人全都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臉色差得好似得了肺癆的重癥病人，路邊的陰溝里比貓還大的老鼠正在啃食著什么，發(fā)出稀稀索索的脆響，到處都是糞便和垃圾，臭氣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