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白潮，另外幾個身上同樣紋滿紋身，一看地位就不低的海貝族人，包括白沙祭司跟著青年上了二樓。

    一行人踩上旋轉樓梯的時候一臉夢幻。

    “圣主庇佑！”白沙祭司額頭貼上法杖，小聲而虔誠地祝禱。

    超市二層和一層的布局差不多，不過貨架明顯少了一些，式樣也與樓下的有所區(qū)別，上面的商品并非大喇喇暴露在空氣中，而是被透明的柜門阻隔開，透過淺橘色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羅列得無比整齊的瓶瓶罐罐。

    白潮大跨步走到一個貨架前。

    熟悉的長頸瓶子，雕刻有精美的果實與綠葉圖案，瓶口塞著軟木塞，光看著，花臂首領就仿佛已經(jīng)聞到葡萄酒醉人的芬芳。

    “叢祭司，這酒有多少我全要了?！卑壮焙敛华q豫地做出決定。

    叢容還未開口，旁邊的海貝族人先不樂意了：“首領大人，這些酒您不能獨吞?！?/br>
    “對，叢大人，我也要買酒！”

    “還有我！”

    “叢大人，我有水原石！”

    ……

    白潮見狀氣得肺都炸了。

    這些都是平時和他交好的族人，個個年輕力壯，沒事的時候一起打打水豚獸，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會彼此分享，因此上次叢容讓顏秋帶來的那兩瓶酒，白潮也沒半點防備地一人分了一小杯，結果現(xiàn)在……友誼的小床說翻就翻！

    花臂首領悔得腸子都青了。

    叢容善意提醒：“酒好喝，所以價格自然也不便宜?！?/br>
    幾人聞言同時一愣，他們倒是沒想過這茬，超市的東西可以隨便拿，但最終都是要付錢的。

    還是白沙祭司先回過神開口詢問：“叢祭司，一瓶酒需要多少水原石？對了還有茶葉，茶葉呢？”

    叢容指了指酒柜邊上的一個石桶，笑瞇瞇地說：“看到那個桶了嗎？一桶普通品質的水原石換一瓶酒，茶葉的價錢也一樣?！?/br>
    青年口中的桶和他們帶來的石桶是相同的規(guī)格，能裝三百斤水原石，這個價格不算便宜，但也絕對稱不上貴，要知道在圣使那兒，一大車水原石也才換兩塊紅糖。

    在白潮看來，酒可比糖珍貴多了！

    所以他對叢容的這個定價一點異議也沒有，然而沒異議歸沒異議，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花臂首領面前，那就是他們帶來的錢不多。

    算上白潮自己和白沙祭司，海貝部落這次一共來了五十二個人，每人背一個石桶，也才五十二桶，其中還要買樹渣紙，陶器和別的貨物，也就是說能用來換酒的還不到一半！

    白潮：……晴天霹靂！

    花臂首領整個人都不好了，其他幾名族人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這樣的情況在叢容的意料之中，僅靠人力搬運本就不可能帶太多原石，圣使居伊當初可是乘著獸車來的！

    “日月城就在這里又不會跑，大不了下次再來?！卑咨臣浪倦m然這么說，眼中同樣閃過一絲惋惜，他還惦記著他的茶葉呢！

    白潮和族人們聞言重新振作起來，叢容卻考慮得更多。

    白水大陸和炎火大陸之間隔了一條綿延不絕的賽拉爾山脈，就算有獸車，以如今的交通水平也不可能翻山越嶺，除非他能把隧道炸出來，然而相比起隧道，還有更可行的法子，那就是造船。

    白水大陸的水道網(wǎng)四通八達，日月城又毗鄰奈羅河支流，理論上來說從這里出發(fā)，水運能抵達白水的任何一個地方。

    “叢大人，我們就換十瓶葡萄酒……”白潮頓了頓，又忍不住改口，“十二，十二瓶葡萄酒，大不了別的東西我都不買了，爺爺你的茶葉要不也……”

    白沙祭司被不孝孫氣得胡子都歪了：“想都別想！”

    白潮：……

    族人們也都遺憾得不得了，十二瓶葡萄酒，以原始人的食量還不夠塞牙縫，但誰讓他們沒帶夠錢呢？

    總不可能搶吧……

    幾個男人對視一眼。

    面前的青年纖瘦柔弱，腰細得兩只手都能掐得過來，膚白勝雪，嬌嫩得像水一樣……

    原始人的邏輯向來直白簡單，喜歡，搶過來，就是我的了。

    一旦交易失敗，虛假的遮羞布被扯下，蠻橫的暴力便會取代短暫的文明，用拳頭決定貨物的歸宿。

    這也是為什么在異世大陸，游商這一行當充滿了危險，因為愿意遵守規(guī)則，以物易物的部落實在太少了。

    海貝族人的眼神過于露骨，叢容想看不明白都難。他瞥了眼不遠處聚在一起扒著玻璃柜算原石的白潮爺孫倆，唇邊浮起一抹冷嘲。空間背包里的銀白色m9落入手中，隨時都能給哪個不長眼的來上一發(fā)……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嘈雜的喧嘩聲。

    叢容微怔，原本蠢蠢欲動的海貝族人也愣住了，白潮和白沙祭司毫無所覺地轉過頭，兩臉迷茫：“出什么事了？”

    超市一層。

    顏秋站在柜臺后面，一張俊臉神情古怪，面前是個膀大腰圓的海貝族人。

    上回開設掃盲班的時候，叢容就發(fā)現(xiàn)小白花的算術是部落里最好的，一般的加減法算得又快準確率還高，幾乎不會出錯，便讓他來超市當收銀員，準備等以后熟了，整個超市也交給顏秋管理。

    至于商隊那邊，老莫已經(jīng)跟著跑了許多次，對收鹽收谷子的流程十分熟悉，而且老奴隸人老成精，在為人處世上比顏秋還圓滑老道，擔任隊長誰也沒意見。

    見到叢容下來，小白花仿佛找到了大靠山，大聲說：“叢大人，他想就這樣走出超市！”

    “這樣走出超市怎么了？不可以嗎？”臉上刺了游魚圖案的男性原始人粗聲粗氣地嚷嚷。

    叢容目光將對方從頭掃到腳，厚實的獸袍下，胸口鼓鼓囊囊地突出來一大塊，腰部和臀部的位置也塞得滿滿當當，被當做鞋子的裹腳皮則比來時大了足足兩圈……

    叢大人：……

    “大人，他以為我看不見?！鳖伹镎Z氣復雜。

    一旁白潮的臉都綠了，白沙祭司無奈地撫了撫額。

    “魚男”還在梗著脖子和顏秋對峙，銀發(fā)青年淡淡喚了一聲：“小朔?！?/br>
    斜斜倚靠在門邊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一把拎起“魚男”，在后者殺豬般的嚎叫聲中用力抖了抖。

    隨著他的動作，兩罐紅糖，一大捆樹渣紙——叢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塞進獸袍里的，幾條年糕從“魚男”身上掉了下來，最后一個小陶碗還在石板地面上滾了兩圈，來到叢容腳下。

    叢容撿起那個陶碗，擦了擦上面沾染的灰塵，將其放到收銀臺上。

    “白潮首領，白沙祭司，我想請問一下，貴部落一般怎么處置偷東西的族人？”

    白潮嘴唇動了動正準備回答，白沙祭司暗暗嘆了口氣，搶先一步道：“既然是在日月城的地盤上，這人就交給叢祭司處理了?！?/br>
    叢容唇角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老爺子果然人老成精，用一個又蠢又不聽話的族人白送他一個人情，一定程度上也算彌補了之前因為海象部落產生的隔閡。

    所以說，真的不能小看原始人的心機和謀略。

    “小朔，把這個手腳不干凈的玩意兒丟出去?！?/br>
    青年話音剛落，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炎朔便將鬧事的海貝族人扔出了超市。

    “魚男”被摔得屁股著地，尾椎骨處咔嚓一聲，難以忍受的劇痛隨之而來，他慘叫一聲：“你他媽……”

    砰——

    驚天動地的巨響讓原本還鬧哄哄的超市瞬間安靜下來，白潮感覺自己的耳朵似乎聾了，腦子里一陣嗡鳴，有膽小的族人嚇得趴到地上瑟瑟發(fā)抖。白泥也緊緊抱住哥哥的手臂，小臉煞白，白淙下意識將伴侶護在身后。

    下一秒，沙地上響起“魚男”凄厲的嚎叫，他的右手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洞穿了，鮮血炸了一臉。

    圍觀的人依舊一動不敢動，直到銀發(fā)青年不帶絲毫感情地開口：“買東西是要付錢的?！?/br>
    超市里的空氣才重新開始流動起來。

    白潮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身邊幾個心懷不軌的海貝族人嘴唇白得一絲血色也無，仿佛被子彈擊中的不是“魚男”，而是他們。

    白沙祭司拄著法杖心神俱疲，他年紀大了，再如何德高望重，也無法完全壓制住底下心思活泛的族人，偏偏白潮那臭小子自己支棱不起來……

    老祭司將手里的茶葉罐子放到收銀臺上，朝叢容深深行了一禮：“叢祭司，給您添麻煩了，這次帶來的水原石我愿意拿出三成作為賠禮?！?/br>
    叢容淡淡一笑，沒有拒絕。

    “白潮！”

    花臂首領被老爺子中氣十足的一嗓子吼得一個激靈：“爺……祭司大人?！?/br>
    “把那個蠢貨拖走?！卑咨澈掼F不成鋼地瞪了孫子一眼。

    白潮看看一張臉皺成風干橘子皮的爺爺，又看看背光而立的銀發(fā)青年，耷拉著腦袋過去扒拉“魚男”。

    這一刻花臂首領忽然意識到，即便叢容沒想在上面，自己也不可能做他的伴侶了，兩人之間就像隔著一道無形的賽拉爾山脈，對方站在山頂，是白潮永遠無法抵達的地方。

    經(jīng)過這一番震懾，海貝族人都變得無比老實，哪怕最狡猾的原始人也不敢再企圖瞞天過海，乖乖排隊結賬。

    金烏西墜，晚霞滿天，終于最后一個客人也離開了超市，顏秋將大門落鎖，叢容詢問白潮接下去的行程。

    花臂首領撓撓頭，對上青年冰霜般淡漠的淺色眼眸，不復以往沒心沒肺傻白甜的模樣，略有些拘謹?shù)卣f：“我們打算找個背風的地方休息一晚，明早再回白水大陸?！?/br>
    叢容笑起來：“月區(qū)那邊有旅館提供住宿。”

    “旅館？”白潮疑惑。

    “就是專門給外來客人居住的石屋，里面桌椅床鋪一應俱全，還有棉布做的毛巾和被褥?！便y發(fā)青年耐心解釋。

    白潮聞言不由眼睛一亮，能住堅固漂亮還干凈的石屋，誰又愿意風餐露宿呢？

    “當然和超市里的東西一樣，也是需要收費的?！?/br>
    叢容輕飄飄一句話讓白潮瞬間傻了眼，他們買酒買茶葉買樹渣紙買陶器，還有白沙祭司許諾出去的賠禮，那五十二桶水原石早花得一干二凈，哪還有錢住旅，嗯，旅館？

    花臂首領整個人仿佛一株霜打的小白菜，然而青年接下去的話又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叢容說：“如果白潮首領能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可以讓海貝部落的人免費試住一晚。”

    “什么條件？”白潮趕忙問。

    “幫我把日月城的存在告訴給白水大陸上的其他部落?！便y發(fā)青年笑得狡黠，“如果下次你能帶其他部落的人來日月城交易，海貝部落所有的消費都可以享受一定折扣。”

    *

    清晨，金色的日光透過淺橘色的玻璃窗投射進來，床上的銀發(fā)青年微微瞇起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炎朔身上帶著山林里細微的水汽，顯然是剛從外面轉了一圈回來。

    “醒了？”少年聲音里帶著笑意。

    “嗯。”叢容坐起來，困頓地揉揉眼睛，“白潮他們走了嗎？”

    “剛走?！毖姿窂囊鹿窭锬昧思绦鋞恤遞給他。

    叢容點點頭，當著對方的面脫掉睡衣，露出一身牛奶般絲滑白膩的皮膚。

    炎朔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默默轉開：“不過藤壺部落的三個還在，白漓說要和你道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