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八個進(jìn)氣口全部封住后，叢容才將木炭窯封頂，讓它自然冷卻。

    灰角在一旁已經(jīng)看呆了，磕磕巴巴地問：“叢大人，這樣就能燒出您說的木，木炭嗎？”

    “對。”叢容笑道，“不過現(xiàn)在窯內(nèi)還很燙，等傍晚我再來開窯?！?/br>
    叢容拍掉手上的泥，隨后去了試驗(yàn)田，奴隸們挖得熱火朝天，大大小小的石英石堆成了小山。

    他拿起一塊掂了掂，石英石的熔點(diǎn)本身就高，而且體積越大越不容易燒化，所以在煅燒之前要先將它們粉碎成石英砂，還有裝玻璃的泥坯模具也得制作出來……

    所以即便現(xiàn)在有了石英石，想要燒制出玻璃，難度依舊不小。

    炎朔狩獵回來的時候，沒在神廟里找到叢容，問了其他人才知道他叢哥在試驗(yàn)田泡了快一天。

    天色漸漸暗下來，叢容摸摸木炭窯外面那一層土坯，水分已經(jīng)完全被烤干了，留著一絲余溫，溫溫?zé)釤岬摹?/br>
    用石頭將中空的土坯砸開，待看清里面黑色的內(nèi)容物，叢容心中一喜。

    木炭基本都維持住了原本的形狀，根根分明，輕輕一掰，能聽到清脆的嚓嚓聲。這一窯炭燒得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哪怕放在原世界也是相當(dāng)優(yōu)質(zhì)的木炭了，看來他的方法和步驟并沒有出錯。

    “叢哥！”炎朔大老遠(yuǎn)就看到青年埋頭擺弄一堆黑乎乎的東西，“這是什么？”

    “木炭。”叢容解釋，“一種燃料，我打算用它燒制玻璃?！?/br>
    雨季那會兒，炎朔不止一次聽他提起過玻璃，已經(jīng)不算陌生，但也沒想到這種在叢容口中比原石還要透亮的東西真能做出來。

    叢容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炎朔幫他把燒好的木炭裝進(jìn)石桶里。

    叢容大概估算了一下，一百斤木頭差不多燒出了二十來斤炭，也就是說木柴和炭的轉(zhuǎn)化率在五比一左右。

    木炭成功蘇出來后，接下去就是擴(kuò)大生產(chǎn)規(guī)模了。這東西除了用來燒制玻璃外，平時也可以燒火做飯，天冷了還能取暖，好處多多，叢容打算專門建個能一次性燒上千斤炭的大炭窯。

    他涂涂改改，琢磨了一晚上畫炭窯的圖紙，最終交給倉去實(shí)現(xiàn)。

    每當(dāng)這時候叢大人就想套用上輩子的一句流行語：家人們，部落里有個技術(shù)型人才的感覺誰懂啊！

    他甚至懷疑，如果條件允許，倉指不定還能把航母造出來。

    就這樣，無所事事了一個雨季的炎黃部落驟然變得忙碌起來，造房子，燒木炭，采石英石，碎石英砂，做模具……

    終于一切工作準(zhǔn)備就緒，叢容站在面包窯前。

    石英石已經(jīng)被奴隸們粉碎成了綠豆大的小顆粒，叢容拿到手的時候還很驚訝，因?yàn)槭⑹拿芏雀?，其?shí)非常堅硬，普通人很難將之摔碎或者敲碎，于是他問灰角他們怎么做到的。

    灰角撓了撓頭：“把石頭放火堆里烤得guntang，再澆上河水，它就會裂開了，多重復(fù)幾遍，石頭會變得很脆，容易敲碎。”

    叢容明白了，很簡單的熱脹冷縮原理他一時間竟然沒想到，不得不說，原始人在搗鼓石頭方面絕對是專業(yè)的。

    叢大人要燒制玻璃的消息在部落里不脛而走，所有人都圍在面包窯邊上，好奇得不得了。

    他們從來沒見過玻璃，也不知道玻璃有什么用，連最博聞強(qiáng)識的老祭司紅午和來自圣城的小白花顏秋都陷入了知識盲區(qū)。

    叢容簡單介紹了玻璃的外形和用途，當(dāng)聽到玻璃既能讓陽光照進(jìn)石屋，又能把雨水和大風(fēng)隔絕在外，每個人都驚呆了。

    顏秋從前在圣城，只見過城主府的窗戶鑲嵌了類似的介質(zhì)，但那可是原石！純度最高最稀有的原石！

    而且因?yàn)楦呒兌仍^珍貴，即便是城主府也只在一樓主廳，城主本人和彌月夫人的房間窗戶裝了原石，其他地方的窗洞都是空的，連富有的前商會會長，他的上一任情人司康的住所也不例外。

    顏秋記得很清楚，圣城的房子并不像炎黃部落的這樣堅固結(jié)實(shí)，哪怕是司康的石屋也會漏水，而且因?yàn)槲葑映蚝惋L(fēng)向的問題，雨總是從窗戶外飄進(jìn)來，連獸皮都擋不住，經(jīng)常前一秒兩人還在床上戰(zhàn)況激烈，下一秒就被從天而降的雨水澆了個透心涼。

    小白花真是煩透了不裝原石的窗戶，然而再煩他也沒有辦法，要知道拳頭大小的一顆高純度火原石就足以買下五百個身強(qiáng)體壯的男奴或者一百個容貌美麗身材婀娜的女奴了。

    司康雖然非常喜歡他，也絕不可能花天價向城主府購買一大塊高純度原石，僅僅只為了把房子的窗戶洞填起來。

    而現(xiàn)在叢容竟然說能造出代替高純度原石的玻璃，如果換一個人，顏秋肯定會覺得對方腦子被鐵角獸踢了，但如果是叢大人的話……

    顏秋看看遠(yuǎn)處成片的石屋群，又摸了摸身上柔軟的棉布長袍，緊緊閉上了嘴巴。

    用來給玻璃定型的模具是一個個正方形的土盤子，大小完全貼合石屋窗洞的尺寸，叢容將清洗干凈的石英砂在盤底均勻鋪上一層，再撒了些許細(xì)小的灰白色粉末。

    “叢大人，這些粉末是什么？”顏秋雖然一直致力于當(dāng)一只無憂無慮，靠rou體吃飯的米蟲，但本質(zhì)還是一名匠師，作為匠師的專業(yè)直覺，讓他幾乎立刻就察覺到粉末的特別。

    叢容微微一笑：“干草燃燒以后剩下的灰燼?！?/br>
    即便有了木炭和面包窯，可要將石英砂熔化成玻璃依舊有些懸，于是保險起見，叢容加了一點(diǎn)堿性物質(zhì)，以降低石英砂的熔點(diǎn)。

    顏秋若有所思。

    人群里炎丁一臉懵逼：“灰，不應(yīng)該是黑色的嗎？”

    叢容用的當(dāng)然不是原始的草木灰，否則他燒出來的玻璃就不是無色透明而是黑漆漆的了。

    將草灰溶于水后用棉布過濾掉雜質(zhì)，再將灰水煮沸蒸發(fā)，最后留下的就是叢大人需要的堿性物質(zhì)，主要成分是碳酸鉀。

    叢容鋪好石英砂和堿，并蓋上指節(jié)寬的厚石板壓實(shí)——這一步是為了讓成品玻璃變得光滑平整，同時也能隔絕木炭燃燒時產(chǎn)生的飛塵。

    面包窯內(nèi)已經(jīng)填滿木炭，將上百個模具送進(jìn)去后，叢容深吸一口氣，點(diǎn)燃了堆在火道口的枯葉。

    此刻叢大人的心情絲毫不亞于上輩子的奧運(yùn)點(diǎn)火，玻璃能不能燒制成功就看這一下了。

    以面包窯的容積，里面的木炭起碼能燒上七八個小時，再加上冷卻的時間，沒個十二小時打底根本開不了窯，叢容打算先去把那兩株葡萄藤種了，還有下半年棉花和小麥的種植規(guī)劃也要做起來，總之一大堆事要處理。

    叢大人背著手走了，炎黃部落眾人卻沒打算離開，他們還想看玻璃呢！

    炎丁盤腿坐在面包窯邊，大有玻璃不出，他就不走的架勢，氣得他哥炎卯一把擰住他的耳朵，一字一句道：“給，我，去，狩，獵！”

    中二期男性原始人嗷一下跳起來，其余人也被炎卯?dāng)f著出門了。

    經(jīng)過長達(dá)四個月的暴雨季，炎黃部落上下對狩獵和圈養(yǎng)有了全新的認(rèn)知，不少人意識到前者幾乎就是靠天吃飯，而后者才是讓他們永遠(yuǎn)能吃上rou的不二法寶。

    不論男女老少，也不論狩獵隊還是采集隊，大伙兒都開始努力尋找野獸幼崽，并將其上交給叢大人。

    ——倒不是炎丁他們不愿意自己養(yǎng)，主要大多數(shù)原始人并沒有豢養(yǎng)家畜的經(jīng)驗(yàn)，曾有族人悄悄留下過一頭小哼哼獸，學(xué)著叢容的樣子對它進(jìn)行閹割，結(jié)果只過了一晚上，小哼哼獸就死了。

    眾人很快發(fā)現(xiàn)幼崽的生命比成年野獸要脆弱得多，想要飼養(yǎng)它們一點(diǎn)也不容易，還不如交給叢容，還能得到一小罐糖或者半匹棉布。

    原來的三塊試驗(yàn)田成了石英石礦坑，叢容只好把種植基地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趁玻璃還在燒制的功夫，他沿著河道一路往上游走，最后來到那片發(fā)現(xiàn)甜樹和黃豆的河灘。

    這一帶地勢開闊平坦，土壤也更為肥沃，而且不遠(yuǎn)處就是水源，方便灌溉，最重要的是面積夠大，就算以后想擴(kuò)種也完全不是問題。

    唯一困擾叢容的是甜樹林里的那些鋸齒獸。

    這些長著鋒利尖牙的大家伙完全把那一片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任何企圖進(jìn)入甜樹林的不速之客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咬成兩段。

    叢容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其實(shí)換個角度思考，鋸齒獸這么做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畢竟如果有誰敢侵犯炎黃部落，叢大人一定會給他的腦殼開個漂亮的小洞，再說人家還是先來的，只盤踞在甜樹林里互不打擾，已經(jīng)非常講武德了。

    想到這兒，叢容嘆了口氣返回神廟，把飽經(jīng)風(fēng)雨，又被他遺忘了好幾天的葡萄藤種在旁邊的一小塊沙地上。

    ——除了葡萄藤，地里還栽了兩排辣椒苗和一棵半人高的茶樹。

    這是雨季過后，叢容新開辟出來的私人菜地，專門用來安置這些暫時無法大規(guī)模種植，偏偏附加值還高的作物。

    兩株葡萄藤最后挖了三個坑，那截不帶根的樹枝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活，總之，聽天由命吧。

    忙完這些天已經(jīng)黑了，算算時間，距離玻璃燒完還有好幾個小時，叢容索性吃了晚飯，睡一覺等明早起來再去開窯。

    翌日又是個大晴天，天朗氣清，氣候宜人，叢容覺得這應(yīng)該是異世大陸一年中最舒服的時候了。

    既不過分寒冷，也不過分炎熱，不干不濕，連動植物都進(jìn)入了二次快速生長繁殖的階段，積蓄能量和養(yǎng)分以應(yīng)對接下去即將到來的旱季和凜冬。

    而炎黃部落的年輕祭司叢大人也正是在這樣一個天高氣爽的好日子，打開了面包窯的窯門，檢視昨天的勞動成果。

    他的周圍還站了不少人，一個個神情虔誠，盯著面包窯的目光仿佛不是在看玻璃出窯，而是在見證什么了不得的驚天大事，所有人屏息凝神，氣氛莫名變得凝重肅穆起來。

    叢容原本還挺放松的，這窯要是失敗了，大不了再燒一窯，反正石英砂和木炭管夠，草木灰也很容易獲得，結(jié)果瞥見眾人的模樣，把他也弄得有些緊張。

    一旁炎朔看出他的不自然，低聲問：“要不我來？”

    叢容搖搖頭，他一個來自萬年后的現(xiàn)代人，還不至于如此畏首畏尾。

    叢大人打開窯門上的卡扣，握住把手用力往外一拉，伴隨一陣輕微的粉塵揚(yáng)起，光線照進(jìn)面包窯里，木炭已經(jīng)全部燒成了灰燼，厚厚堆積在那一百個模具上面。

    叢容拿起離得最近的那一個，撇去表面的塵埃，小心翼翼掀起壓板，在看清下面的玻璃后，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也隨之露出淺淺的笑容。

    炎朔見狀就知道成功了，也不由眉心微松，幫著把剩下的模具搬出去。

    叢容手里的這塊玻璃非常完整，而且因?yàn)闊魄笆⑸胺鬯榈米銐蚣?xì)膩，并篩選出了大部分雜質(zhì)，所以它的顏色十分純粹，已經(jīng)相當(dāng)接近原世界的玻璃了，在陽光的映照下，清透中帶一絲淡淡的橙紅，有點(diǎn)像秋日黃昏里晚霞的顏色，漂亮極了。

    正常玻璃應(yīng)該是無色透明的，會帶顏色是因?yàn)樵跓频倪^程中混入了雜質(zhì)，大多是金屬氧化物，而橙紅色，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是氧化鐵……

    上輩子學(xué)過的化學(xué)知識在叢容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隱約想到了什么，卻來不及深思，圍觀人群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驚呼。

    “這，這就是玻璃嗎？”炎丁夸張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玻璃制作的全過程，他肯定會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原本不起眼的白色石頭竟然能燒制出比火原石還要清透明亮的東西。

    這簡直就是神跡！

    紅果望著叢容手里的玻璃也忍不住贊嘆：“好漂亮！”

    女人們天生愛美，部落里的女性成員，不論族人奴隸盯住玻璃的眼睛簡直在發(fā)光。

    叢容只好輕咳一聲：“這些玻璃是用來裝在窗戶上的?！?/br>
    女人們微微失望，她們更想把玻璃打磨成項鏈或者耳飾，戴在身上一定會很好看。

    叢容將模具上的壓板一塊塊掀起來，大部分玻璃都完美維持住了方方正正的形狀，但也有一小部分炸裂了。

    玻璃燒制過程中碎裂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溫度過度不夠平緩，導(dǎo)致玻璃內(nèi)部體積變化較大，又比如玻璃各區(qū)域受熱不均勻，引發(fā)局部收縮不一致等，都會出現(xiàn)玻璃炸裂的情況。

    叢大人就一個面包窯，連根溫度計也沒有，更不用說調(diào)解窯內(nèi)的溫度變化了，因此玻璃會炸完全在他的預(yù)料之內(nèi)，而且一百塊玻璃，完整燒出來的有七十四塊，這個成功率已經(jīng)非常讓人滿意了。

    燒好的玻璃第一時間被裝到了窗戶上，叢容站在偌大的神廟中央，感覺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而在這之前，部落里其他人的說話聲，路過飛鳥鳴叫和撲閃翅膀的聲音，風(fēng)聲，雨聲……他的耳邊一直亂糟糟的，如果哪天自己得了神經(jīng)性耳聾叢容一點(diǎn)也不會覺得奇怪。

    叢容重重舒出一口氣，他仰面倒進(jìn)寬大的石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檠b了玻璃的緣故，連灑進(jìn)來的陽光似乎都多了幾分柔和與靈動。

    目前炎黃部落的成品石屋，算上關(guān)家畜的獸屋，總共也就14棟，剩下逃奴們的集體宿舍和那三個手作坊還在建造中。

    在叢大人的指示下，這14棟石屋很快也都裝上了玻璃。

    夏犬好奇地將窗戶推開又闔上，闔上再推開，以他的身高需要在腳下墊一個小凳子才能觸碰到玻璃。

    滑滑的，冰冰涼涼的，摸上去十分舒服。

    “鈴！”小孩兒隔著透明的玻璃和窗外的小伙伴打招呼，可惜后者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夏犬趕緊將頭探出去又喊了一聲，“鈴，你看我家的房間裝了玻璃?！?/br>
    鈴仰起臉，認(rèn)真道：“我家的也裝了。”

    奴隸們都住在同一棟大石屋里，一個房間就是一戶人家。

    兩個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咯咯笑起來。

    “夏犬，你給我下來！你他媽要是把玻璃碰壞了，小心老子抽你！”牟吼從地里回來正巧看見自家熊孩子趴在窗戶上傻樂呵，氣得鼻子都歪了。

    叢大人說了，這玻璃脆得很，輕輕一磕就會碎掉。這么漂亮又珍貴的玻璃如果碎了，牟吼覺得自己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叢大人沒有騙他們，透明的玻璃不會阻隔溫暖的陽光，卻能將風(fēng)雨徹底隔絕在外，而且據(jù)說還有保溫作用，他們以后再也不用擔(dān)心在寒冷的凜冬受凍了。

    牟吼簡直寶貝得不得了，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用干凈的獸皮仔細(xì)擦拭窗玻璃，將它擦得又光又亮，每當(dāng)這時候，健壯的男奴就會露出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