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他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不再等待葉寄書繼續(xù)追問，已經(jīng)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是不太懂正常的戀愛到底是什么。所以，在感覺到那種情緒后，就把能夠找到的市面上的電影都拿出來看了一遍。里面很多情況都和寄書對得上，所以忍不住一直看了下去——”

    白天在學校，那些早就熟悉的位置見到葉寄書，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看著。

    但是卻遲遲沒有回聲。

    因此晚上的時候，會忍不住看一些戀愛相關(guān)的電影。

    甜蜜。悲劇。

    都無所謂，反而幫他理清了很多事。

    “看了多少部，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了。所以在看到電影社的邀請的時候，想著答應下來也無所謂……即使是和寄書在一起后，看電影的習慣也保留了下來?！?/br>
    宴寐再次抬起了手臂，擋住了臉。

    【原來是這樣嗎?！?/br>
    難怪……有時候感覺宴寐會容易多想。

    就是有一種可能。只是可能——

    “宴寐，你以前沒有談過戀愛嗎?！?/br>
    “這當然了！”聽見他的話，宴寐猛地放下了手，盯著他，忽然有點沉重地說道，“難道寄書以為我會隨便對某個人類這樣嗎？我只喜歡你，因為想要珍惜，所以才會……”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忽然對上了眼前的人的雙眸。

    葉寄書：“我知道了?！?/br>
    【很過分吧。】

    他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做法。

    之前說的那么義正言辭，但其實還是有著自己的私心。

    【我喜歡，喜歡宴寐因為我的舉動而被牽引、變化著心情，露出那樣糟糕的表情?！?/br>
    即使別人都覺得宴寐的做法很有壓迫性、占有欲很旺盛，其實也無所謂。他完全沒有忍受的感覺，反而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為在所有人面前從容的宴寐，只在他面前才會多愁善感。

    宴寐，不是人類。

    所以他很完美，沒有不守承諾的缺陷、人類那些丑惡的通病。

    但就是這樣完美無缺的存在，卻有一個極度不完美、隨時可以因此而崩潰的地方。

    “宴寐，謝謝你。”

    謝謝你喜歡，這么無聊的我。謝謝你，從那么多人里發(fā)現(xiàn)了我。

    管控局曾經(jīng)對他說過。

    他們是有意控制他的生活，讓其符合路人的標準。

    但是葉寄書知道。他確實是這樣的人，過著這樣的生活。

    山風正好在此時此刻吹起，從樹蔭間穿過。

    兩人的襯衫衣擺因此而浮動，野草撫摸著他露出的肌膚，帶來微微的癢意。

    宴寐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那是什么，極度強烈的感情。

    但他卻沒有開口，而是等待著眼前的人繼續(xù)說話。

    “我、一直都喜歡你?，F(xiàn)在回想起來，可能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被吸引了。”葉寄書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的生日到底是哪天，但——還是想要親口對你說生日快樂?！?/br>
    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宴寐的視線，順著他的動作而移動，落在了伸出的右手上。

    那是——

    他怔了一下。

    【石頭?！?/br>
    【為什么是石頭?！?/br>
    雖然是精品店、那種有著彩色花紋的紅石，但怎么看也只是石頭。

    心里翻涌著被送了禮物的欣喜。

    這和是什么、價值多少都無關(guān)。

    只要是寄書送給他的任何東西，宴寐都喜歡。即使是十塊錢的章魚掛鏈，他也好好地珍惜了起來。

    但……不能理解。

    “本來是打算送些實用的東西。但是在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應該送給你?！?/br>
    葉寄書沒有喜歡的顏色。

    要說回答的話，那就是“隨便”吧。

    只是，他覺得宴寐是紅色的。

    和鮮血一樣刺目，一樣耀眼，但并沒有任何不好的意思。

    因為人類，只有擁有血液才能生存下去。而葉寄書是人類。

    “我也沒想過有發(fā)生這種事，民俗系剛好來這里采風。其實，我是本來打算送出禮物的時候，再直接給宴寐說的——關(guān)于那個，會實現(xiàn)一切愿望的石頭。”

    【說了好多話，我也會有這么健談嗎?！?/br>
    因為喜歡、不想被誤會。

    ……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葉寄書在心底一邊想著，一邊繼續(xù)說道：“我想要送給你石頭，也是因為當時想到了這個傳說。石頭其實并不存在，我確定只是杜撰出來的——因為，這個說法是在我的事發(fā)生后才徹底傳出去的?！?/br>
    ……

    從葉寄書有記憶開始。

    有很多人，在背地里、或者明面上說過。

    【葉寄書這個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從來沒見過這種人?！?/br>
    【……】

    這些聲音在他耳里都很模糊。

    就像隔著漫長的雨水。

    聲音沉浸在氣泡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朦朧響動。

    這都是因為——

    從出生開始，葉寄書的耳朵就出了一點問題。

    也不是聾子，只是單純的【弱聽】。只是稍微和正常人有一點不一樣，就成了異類。

    其實他能聽見。

    只要聲音大一點，說的稍微慢一點，他也能聽清楚。

    然而，有耐心的人很少。

    所以對葉寄書來說，這個世界一直很安靜，他喜歡在自己的座位上窩著。

    接收不到正常的對話、聽不懂其他人的反應，學習倒是無所謂、可以完全依靠看書。所以葉寄書本人不是很在乎，他本身就喜歡一個人安靜，因此即使原因不同、起碼結(jié)果是一樣的。

    生出【殘疾人】，是一件折磨心神的事。

    很快，父母離婚了。

    分別組建不同的家庭、誰也不要，踢皮球啊，這之類的。

    雖然葉寄書聽不見。但他看懂了、理解了。

    因為本身就和父母沒有相處太久，感情也很平淡，所以覺得無所謂。上學期間往返回家，可以居住的親戚很快就換人了，根本來不及培養(yǎng)起感情，因此也無所謂。

    上學花不了什么錢，偶爾父母還會打生活費，所以還能正常讀書。

    然后，是從初中開始。

    無意間參加了一些數(shù)學競賽，意外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有獎學金就更加輕松了，甚至有錢買了手機。

    因為不想周末的時候在家打游戲，被寄宿的親戚看到后不耐煩，又不想在店里坐著花錢，所以干脆就來這座山上玩手機。這里很安靜，也沒有人打擾。

    葉寄書：“那個時候，我聽過一些傳說，說什么石頭可以實現(xiàn)愿望之類的?！?/br>
    不過，他從來沒許過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某一天，他的耳朵忽然恢復了正常。

    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第一次發(fā)現(xiàn)身邊這么吵。更想躲到樓梯間、樹蔭下那些安靜的地方了。

    葉寄書誰也沒有特地去說。

    而親戚得知這件事，是在他正式恢復聽力的三個月后。

    他們很驚奇。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葉寄書經(jīng)常去山里的消息被傳出去了。

    “……”

    葉寄書道，“然后，大家都說，我是在山里許了愿望，所以才被實現(xiàn)了……”

    【雖然真的沒許過愿……?！?/br>
    現(xiàn)在想來，可能是因為【弱聽】這種設定太不路人了，所以管控局做了些什么吧。

    雖然聽不清楚也無所謂，但是能正常聽到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