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

    騙子！

    京紓盯著他，在良久的沉默對視直至徐籬山顯然有點支撐不住的那一瞬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來，說：“過幾日，我?guī)愠鋈?。?/br>
    “真的？”徐籬山太過驚喜，一時竟然沒注意他用的是“帶你出去”而不是“放你出去”。

    “嗯，真的?！本┘偘矒岬刈娜ニ缴系囊稽c津液，語氣很輕，“蘭京繡坊有一匹好料子，只供天家。留青，我?guī)闳プ鲆簧砥烈律??！?/br>
    徐籬山納悶道：“你覺得我以前的衣裳不好看嗎？那都是我親自選的，你不能質(zhì)疑我的審美?！?/br>
    “不一樣?！本┘偵钌畹啬曋Φ?，“這一身是不一樣的。”

    第79章 試探

    褚鳳在出門前被褚和攔下。

    “又要去哪兒？”褚和說。

    褚鳳拍拍手，說：“玩啊?！?/br>
    “和誰？”

    “山兒唄?！?/br>
    “撒謊?！瘪液投⒅艿埽霸俅??！?/br>
    褚鳳嘴唇囁嚅，老實道：“師鳴?！?/br>
    “不要和師家走得太近……罷了?！瘪液驮挼阶爝呌盅柿讼氯?，搖頭說，“去吧?！?/br>
    奇奇怪怪的，褚鳳“哦”了一聲，“那我走了啊?！?/br>
    “阿弟?！瘪液徒凶∷?，“出去玩就高興地玩，要去做什么事，就務(wù)必穩(wěn)妥點。”

    “知道啦?！瘪银P揮揮手，轉(zhuǎn)身出了府。

    小廝早就把馬車牽到門外了，褚鳳上了車，看見柳垂正坐在里頭喝甜梨釀。他坐過去，著急地問：“山兒呢！”

    “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绷拐f，“放心?！?/br>
    他都這么說了，褚鳳自然萬分放心，于是一改面孔，興奮地說：“我們要去做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但也許很重要?！绷箚问执蜷_一本小冊子，上頭標了九個不同的名字。見褚鳳不解，他便解釋說，“之前少爺在德安香樓賣了一款帳中香，一共十只。”

    “這事兒我知道。”褚鳳戳一下折子，“這九個名字是買主的名字。”

    “真聰明。”柳垂說。

    褚鳳狠狠一抬下巴，“那當(dāng)然！”

    柳垂幾不可見地笑了笑，說：“這十個人中，兩位蘭京貴婦、蘭京繡坊管事、花魁娘子、五皇子、文定侯、褚世子、郁玦各買一只，師五小姐買了兩只。這兩日我和一位朋友尋隙偶遇了前面那四位，她們身上俱是這款香的味道，且我借人從前三位的丈夫、花魁娘子的情債們口中探得她們這幾月都是擦這款香，確定是留為己用。五皇子買香贈給清澧、文定侯、褚世子、郁玦自用，且咱們以前都常常在他們身上聞到過這款香味，這四人也不可能跟別人共用一只香?！?/br>
    “不對?！瘪银P糾正，“我哥當(dāng)時把香買回來的時候，我也用了好幾次呢?！?/br>
    “清澧不出門，在五皇子府中誰敢和他一起用？文定侯不用說，他在香料、配飾之類上很講究，絕不會與人共享，至于郁玦，”柳垂嫌棄道，“屬他用得最快，一次能用五次的量，還想著讓少爺再給他制，他也不可能。至于褚世子，”他瞥了褚鳳一眼，“你們是親兄弟，自然不同，你哥留在安平城的那些娶媳婦兒的家底都要被你掏空了?！?/br>
    褚鳳嘿嘿一笑，又說：“可是師流螢身上也有果梅味兒。”

    “但她買了兩只，也許有一只送人了。”柳垂說，“我們必須從這十個人之中查?！?/br>
    “可是為什么偏偏到了師流螢，要用到我呢？”褚鳳摩挲下巴，“剛才我哥也讓我不要和師家走太近……你們都奇奇怪怪的?！?/br>
    柳垂看了他一眼，說：“此事或與二殿下遇刺一案有關(guān)?！?/br>
    褚鳳眨巴兩下眼，一拍手，“我懂了，你們懷疑師家，所以查師流螢要比查別人更謹慎，以免打草驚蛇。”

    “不錯，如今少爺不便行事，你也常和他們姐弟倆一起玩，你找個合適的機會隨口問問，不會招惹太大懷疑?！绷购仙险圩樱皠e怕?！?/br>
    “我怕個錘子?！瘪银P拍拍胸脯，“放心，三兩句就給你套出來?！?/br>
    “不是怕師流螢對你如何，是以防萬一?！绷拐f，“最近蘭京不安生，少爺也擔(dān)心你?！?/br>
    皇子遇刺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褚鳳撓了撓頭，腦子跟著一轉(zhuǎn)，說：“這件事是不是和山兒有關(guān)系？”

    “沒——”

    “不許瞞我！”褚鳳抱住他的胳膊，“你不告訴我，我就去闖肅王府找山兒去！”

    柳垂恐嚇道：“別鬧了祖宗，肅王府是你能隨便闖的嗎？”

    “你怕我被肅王殿下弄死，你就告訴我啊?！瘪银P伸出四根指頭，“我發(fā)誓，我不會亂動，一切聽你指示！垂，垂哥，小垂哥哼哼哼哼……”

    豬叫動天，軟硬并用，柳垂還真怕他鬧上肅王府，只能說：“把臉拿開?！?/br>
    褚鳳立馬把臉從他肩膀上拿起來，正襟危坐，一臉嚴肅。

    “刺殺二殿下的刺客來歷不明，卻識得少爺，或者說他在很早之前就盯上了少爺。”柳垂在褚鳳要吃人的目光中說，“他此前出現(xiàn)在蘭京時也曾經(jīng)跟蹤過少爺，我和他動過手，他很厲害。這人對少爺有不軌之心，且做事沒有章法，還對二殿下下了死手。”

    “……我知道了?！瘪银P做了次深呼吸，強迫自己不要蹦起來問候此人十八代祖宗，而后說，“所以你們不是懷疑師家，是懷疑六皇子?！?/br>
    柳垂挑眉，“不錯?！?/br>
    “認識山兒的人太多了，”褚鳳煩躁地說，“這怎么猜？”

    “我懷疑一個人?！绷拐f，“方渚?！?/br>
    昨夜花謝去試探方渚，卻連人都沒找到，方渚所居的客房里空無一人，可客棧的堂倌沒見他從大門離開。以方渚此次來蘭京的明面上的目的，他沒理由如此遮掩行蹤。

    是以，柳垂更加懷疑此人。

    “方衡蘭？他……算了?！瘪银P抿了抿唇，嘆道，“這事兒最好和他沒關(guān)系。”

    以徐籬山和方渚的交情，柳垂也萬分希望一切都真的只是巧合。

    馬車到了師府，褚鳳朝柳垂拋了個“放心，看我的”的眼神，抱著一匣子“撲克牌”下馬車了。他腳步歡快地上了臺階，那大門敞開半扇，正好走出來一個人。

    褚鳳微微瞇眼，笑道：“六殿下！”

    柳垂聞言微微推開一點窗隙，放眼出去。

    “喲，鳳公子。”京堯還是穿著纁黃袍子，腰間系一枚纏花白梨玉佩，很是別致。他瞥一眼褚鳳臂彎中的那匣子，“又來玩牌了？”

    “閑得沒事做，只能瞎玩了?！瘪银P熱情道，“你別走啊，咱一起玩。”

    京堯無奈地說：“今兒不巧了，我得入宮探望母妃，晚上吧，或者改日？”

    “那也成啊，反正我隨時都有空。”褚鳳說。

    “行，誒，對了?！本﹫蛘f，“留青怎么沒同你一道來，去哪兒玩了？”

    褚鳳“嗐”道：“玩?zhèn)€屁啊，留青生病了，在家養(yǎng)著呢，這幾日出不來了?！?/br>
    京堯擔(dān)心道：“之前不還好好的嗎？嚴重嗎？”

    “不嚴重，就是他自己好吃，把肚子吃壞了，再加上近來天氣熱，有點精神不濟?！瘪银P張口就來，“沒什么大問題，安靜老實地躺幾日就又活蹦亂跳了?！?/br>
    京堯還想去探望一二，聞言說：“那我就不好上門打擾了，晚些時候送點藥材過去，聊表心意?！?/br>
    “這些都是虛的，沒意思?！瘪银P說，“改日咱湊齊了一起打牌，你讓他多贏點才是實在的?！?/br>
    “他那牌技還需要我來讓嗎？不讓都要把宅子輸給他了?！本﹫蛐χ鴩@氣，說，“走了?！?/br>
    褚鳳目送他離去，轉(zhuǎn)身進了大門，只是還沒走到師鳴的院子，先迎面碰上寧遠伯夫人。褚鳳眼睛一彎，喲道：“我當(dāng)時哪來的瑤池仙子，周身氣派，蓮步輕移，原來是伯母啊?！?/br>
    “你這小嘴是抹了蜜吧。”寧遠伯夫人笑著朝他招手，“快過來。”

    褚鳳“誒”了一聲，過去攙住寧遠伯夫人的手臂。

    寧遠伯夫人瞥一眼他那匣子，笑罵道：“天天沒個正經(jīng)，就知道瞎玩！”

    “這叫勞逸結(jié)合，打牌也能鍛煉腦子的?！瘪银P說，“您跟我們一起玩玩就懂其中樂趣了?！?/br>
    “我可不跟你們湊熱鬧。”寧遠伯夫人嗔道，“我要去賞花?！?/br>
    “花有什么好賞的，開來開去不都一個樣嗎？”褚鳳被剜了一眼，連忙說，“好，是我不懂逸趣，我不說了。誒，”他突然湊近寧遠伯杜人，用鼻子嗅了嗅，“我聞到一股好熟悉的香味兒?！?/br>
    “你是小狗嗎？”寧遠伯夫人笑道，“不就是留青之前制的那款帳中香嗎？流螢買回來的，她還是最后買到的呢?！?/br>
    褚鳳聞言“哦”了一嗓子，說：“我說我當(dāng)時過去的時候怎么沒搶到呢，敢情是被您家閨女先一步買來孝敬您了啊?！?/br>
    “是她自己想用，被我瞧見了，我聞著也不錯，就跟她一起用了，要說孝敬，”寧遠伯夫人嘆氣，“她買了兩罐，去孝敬別人了。”

    褚鳳安撫道：“她和小姐妹們玩得再好，那也比不上您這位親娘啊，一罐香而已，您就別捻酸了，改日我去留青那兒給您找更好的?！?/br>
    “哪里是小姐妹啊，她是拿去孝敬寧妃娘娘了?！睂庍h伯夫人朝他招手，跟他說悄悄話，“那會兒她不是瞧上留青了嗎，便想著請寧妃去皇后娘娘那里說說，找個賞花宴撮合撮合他們。我當(dāng)時聽了就覺得不靠譜，后來才知道是她爹瞎出的主意，結(jié)果寧妃果然也沒幫上什么忙，還白丟了罐好香?！?/br>
    褚鳳尋思著寧遠伯不舍得拒絕女兒的心思，卻也覺得留青是庶子，要請中宮出面撮合，這門婚事才更顯貴三分?？墒菍庍h伯夫人也不是尋常小戶出生，哪能介懷一罐香呢？

    “哎呀，寧妃好歹是您meimei，您就別生氣了?！彼f。

    “我沒生氣，就是不樂意見流螢去找寧妃，還有，”寧遠伯夫人戳他肩膀，強調(diào)道，“她是我家老東西的meimei，可不是我的。”

    “您二位這是姑嫂不和啊?！瘪银P八卦道，“跟我說說唄。”

    寧遠伯夫人笑道：“稱不上不和，我就是不喜歡她。”

    “可我聽說寧妃很是溫柔淡雅，就像她這個封號一樣，您做什么不喜歡她？”褚鳳佯裝猜道，“是不是以前她沒入宮的時候?qū)δ@位嫂嫂做了不恭敬的事兒？您說，我找機會給您報仇去?！?/br>
    寧遠伯夫人好奇，“你能怎么報仇？”

    “我拉著山兒把她兒子的錢都贏光，然后給您買首飾去?！瘪银P伸手指指她腕上的鑲金玉鐲，“跟這只一樣好看?！?/br>
    那玉鐲正是先前徐籬山送來的壽禮，寧遠伯夫人很是喜歡，近來常戴著。聞言她摸了摸鐲子，說：“你們這些潑猴子啊……其實也跟我沒有多大關(guān)系，是以前婆婆還在的時候因著她生了不少的氣，我這心里啊，就跟著不對勁。”

    “兒女都是債，”褚鳳很沒道理地補充說，“我哥也經(jīng)常生我的氣。”

    “婆婆待我好，我就想孝敬她，自然見不得旁人氣她，雖說她們是親母女，可婆婆身子本就不好，但凡是有點孝心的姑娘都不該為著外人氣自家娘親吧？”寧遠伯夫人嘆氣，“我是不好說什么，可我心里還是有些看不上她的。”

    為著外人？褚鳳眼珠子一轉(zhuǎn)，小聲說：“莫不是名門千金不顧父母阻撓，誓嫁寒窯受苦？”

    寧遠伯夫人一驚，“你怎么知道？”

    “我在話本上看過?！瘪银P說，“沒想到竟然猜對了?！?/br>
    好啊，敢情寧妃入宮前還有個舊情人！

    “其實也不是……哎呀?！睂庍h伯夫人拉住他，小聲說，“小鳳，此事你可千萬不能聲張，其中道理，你明白的?！?/br>
    “我懂，放心，我今兒什么也沒聽見。”褚鳳見她一臉后悔，也知道不能再繼續(xù)問下去了，便說，“那我送您出門賞花去?！?/br>
    寧遠伯夫人笑道：“我出自家門，還需要你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