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遂在食堂吃飯時，碰見原來高考班的同桌宋睿，對方興沖沖朝他揮手，端著餐盤走過來，笑說：“好久不見。”又環(huán)顧四周：“都在看你。”

    相貌優(yōu)越的人不論在哪里都是視線焦點，尤其他有異域感，愈發(fā)眩人眼目。以前因為柯遂，宋睿被迫陷入這些若有似無的打量窺探中，曾為此苦惱，后來柯遂被調(diào)走舒坦了。現(xiàn)在又一次被拽回來，總覺渾身不適，不由暗暗佩服柯遂心理素質(zhì)之強。

    柯遂早已視若無睹：“有嗎？”

    “不少。”宋睿吃一大口飯，含混不清地說：“你走了，大家都說班級顏值水準斷崖式下跌，一個個盼著你回來?！?/br>
    柯遂禮貌回復(fù)：“謝謝，不過太夸張了?！?/br>
    “真沒夸張?！彼晤Ｕf：“對了，我們一直都弄不懂你怎么去國際部了，你成績不是很好嗎？靠高考也能去前三的學(xué)校吧?！?/br>
    “我媽想讓我出國?！笨滤焐袂槠降?/br>
    “那怎么之前還讓你備戰(zhàn)高考，不準備出國那些考試？”宋睿百思不得其解：“這不就浪費了兩年?！?/br>
    “不至于浪費?！笨滤煺f：“我準備得來，她也相信我?！?/br>
    “好吧?！彼晤８朽埃骸靶液媚懵斆鳎⒄Z也好?！?/br>
    柯遂不置可否，他恰巧吃完飯，放好餐盤后，本于同學(xué)的情分，坐回去等宋睿。按照往常，他吃飯會給柯黎發(fā)張餐食照片——因為嚴重食物過敏過，她很關(guān)心他的飲食。

    他草草翻動微信，柯黎并沒有給他發(fā)任何訊息，朋友圈止步于三天可見。

    或許隨手能刷到，她偶爾會發(fā)自己一些照片，或者一些商業(yè)雜志的文章，柯遂都會毫無遺漏地看完、讀完。

    他刷新幾下，沒加多少好友，首頁都毫無動靜，直到終于有條跳了出來。宋睿恰巧瞥見，訝異地啊一聲。

    “這是誰？”柯遂mama他認識，但旁邊那男人沒見過，他不假思索：“有點般配?！?/br>
    出于教養(yǎng)，柯遂向來不會讓別人拋出來的話落地，以免尷尬，這次罕見地沒有搭理。他沉默望著那兩張照片。第一張在多年以前，他未曾見過的柯黎，她和賀昀站在一道斜坡上，年輕氣盛，當年流行的卷發(fā)大耳環(huán)，批發(fā)的背心。長發(fā)松散，像野獸艷麗的皮毛，無視世俗拘束。另一張或許是今天，同樣的地點，相似的不可征服的神情，著裝不再大膽，但一身鋒銳始終未減。

    賀昀配了兩個字“八年”。

    八年瞬息萬變，比如他們身后的風(fēng)景，綠油油的稻田、擁擠破敗的城中村，陡然拔起棟棟高樓大廈，又比如一個懵懂的稚童即將變成獨立的大學(xué)生。但也有些是不會變的，比如同甘共苦的愛人、患難與共的戰(zhàn)友，就像他們——賀昀想表達的應(yīng)該是這樣。

    “欸等等。”宋睿喊住他：“你怎么就走了?！?/br>
    柯遂提不起精神繼續(xù)對話，把手機收到口袋，敷衍了句還有事下次見，轉(zhuǎn)身出了食堂。

    這道斜坡是個著名的拍照打卡點，背后是S城一片繁華的商業(yè)街區(qū)?？吕鑼Υ伺d趣缺缺，而賀昀非要在這里停車，拉她擺姿勢讓司機拍照：“太久沒來了，正好留個紀念?！?/br>
    “這個地方有什么好紀念的?！?/br>
    “一點儀式感都沒有嗎？上次來這里正好是八年前的今天。”賀昀抬眼看她滿臉“浪費時間”的表情，自顧自替她回答：“確實沒有。”

    好不容易拍完照，上車后賀昀背對車窗忙著修圖，弄完后獻寶一樣拿給她看：“多么有意義的一天。”柯黎瞥一眼，問：“你屏蔽了柯遂嗎？”

    “你上次不是說他不在意嗎？”賀昀摸不準這母子倆的心思?？吕枵Z塞，聰明反被聰明誤。賀昀說那還是屏蔽一下吧。她靠到座椅，也打開手機看微信：“算了，也沒什么?！?/br>
    她盯著手機屏幕若有所思，賀昀湊過來，看她打開了和柯遂的聊天窗口，不由大倒苦水：“你什么時候也把我的備注改一下？難道一直叫GP（普通合伙人）-賀昀？”

    “這樣比較方便?！笨吕枵f。她不理解賀昀對備注的執(zhí)念是什么，總要她改。她的通訊錄全都按照項目或者職務(wù)、專業(yè)分類，后面再接名字，一目了然。

    她涉世太早，十幾歲就在異國他鄉(xiāng)摸爬滾打，一套商業(yè)效率邏輯早已在大腦根深蒂固，連同一切社會關(guān)系都被和價值利益交換等同，指向她的野心，她的事業(yè)。賀昀總覺得她像一個永遠奔赴在博弈路上的棋手，整個世界是她的棋局，有條不紊等候她調(diào)遣。她所有的柔情，所有的猶豫，所有的儀式感都只給了一個人——

    “那你怎么不把柯遂分類進去?！辟R昀反駁：“給他備注‘寶貝’，給他置頂，還弄了個合影做背景圖——你什么時候?qū)W會弄背景的，之前不都說影響你看字嗎？”

    “賀昀?！笨吕栌X得他難以理喻：“他是我唯一的孩子?！?/br>
    “對?！辟R昀順勢提出要求：“這說明你能改備注，那順便改一下我的。我要求不高，把GP兩個字去掉就好。”

    “不改?！彼膹娖劝Y在柯遂之外大獲全勝，堅守底線尤為倔強：“我覺得不夠清晰。”

    “不是?！辟R昀嘆氣：“既然你有例外，為什么不能擴展到我身上呢？這也不是什么大事。”

    柯黎愣了半晌，勉為其難答應(yīng)，把他名字前面的GP去掉。賀昀甚是滿意，不過片刻，他發(fā)現(xiàn)柯黎又在修改備注，湊去一看，陰魂不散的兩個英文字母又回來了。

    “我不習(xí)慣?！笨吕枵f：“真的很奇怪?！?/br>
    賀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