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節(jié)
朱棣一邊嚼著馬rou干,一邊在地圖上比劃道:“從咱們過克魯倫河時算起,一千二百里;要是從小龍山開始追擊算起,就是一千八百里?!?/br> “艸……”這下不光平安,眾將也跟著一起爆了粗口?!肮啡盏谋痹实蹖俟返膯?,也太能逃了吧?!” “是啊,本王也沒想到能追出這么遠?!敝扉σ彩欠饬耍骸艾F(xiàn)在才知道,為什么表哥和岳父,每次都讓北元皇帝逃掉了。不是他們不努力,實在是狗日的太能跑了。” “這是把本事都加在逃跑上了?!弊T淵苦笑問道:“咱們還能抓的住他們嗎?” “能!”朱棣卻斬釘截鐵道:“這里距離哈拉和林還有八百里,我們還能再追上他們兩次。第一次追上,我們干掉了他一千人;第二次追上,我們又干掉了他們一千人;下一次就能把他的護衛(wèi)全都干掉了,等到最后一次,看誰還能替他阻擋!” “他們是投奔右丞相咬住的,咬住這會兒八成已經(jīng)接到信了,說不定會帶人接應他的?!睆堄袢粘L嵝训?。 “那咬住也沒多少人,北元剩下的都是一群土雞瓦狗了,不足為懼!”朱棣狠狠咬一口熏馬rou,面目猙獰道:“都已經(jīng)追出這么遠了,不可能空著手回去,追到天邊也要抓住狗日的脫古思帖木兒!” …… “嗯!”平安重重點頭,也咬牙切齒道:“抓不住元朝皇帝,這輩子到死都會遺憾的!”譚淵薛祿等將領同樣上頭道:“說得對,必須追到死,就得一直追下去!” 就連將士們也大呼小叫打唿哨,紛紛表示贊同。 看的張玉直搖頭,心說這幫人都他媽瘋了…… 另一邊,脫古思帖木兒的日子其實更不好過。 跟整日騎馬打仗的朱棣等人不同,他可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到哪都是坐車輦的?,F(xiàn)在為了逃命,已經(jīng)連續(xù)騎了八天的馬,把他的大腿內(nèi)側(cè)磨得血rou模糊,椎間盤也突出了。每天上馬下馬都得靠侍衛(wèi)攙扶才行。 他兒子天保奴也一樣,所以到了晚上宿營的時候,爺倆便一起劈叉躺在帳子里,褪掉褲子抹上草藥,整宿整宿的晾襠。 天保奴哪遭過這種罪,疼得他躺在那里哼哼唧唧。 “別叫喚了?!泵摴潘继緝郝牭镁秃軣麄兲与y至此,就剩這一頂帳篷了,總不能把太子攆出去,讓他露天晾蛋兒吧。 “父皇,兒臣實在疼的忍不住啊?!碧毂E迒手樀溃骸梆B(yǎng)一晚上剛好點,天不亮又得在馬背上磨一天,這么反反復復,鐵杵都得磨成針,何況兒臣的腚了?!?/br> “唉,忍忍吧。誰讓咱爺們是在逃命呢?”脫古思帖木兒郁悶地嘆口氣道:“按說咱們早就該安全了,哪成想碰上這么群窮追不舍的瘋狗。” 正常來講,明軍最多追個兩三百里,差不多也就不追了。哪有像這幫家伙一樣,都他媽追了快兩千里了,還不肯停下。 而且別看他現(xiàn)在還能逃跑,代價也是極為慘重的。跑到現(xiàn)在,他的一萬怯薛軍只剩下一千人。王公大臣只剩下失烈門和捏怯來,就連老婆孩子也被明軍抓了。 用喪家之犬都不足以形容他現(xiàn)在的凄慘了。在弱rou強食的草原上,這種狀態(tài)實在是很危險的,隨便哪個小部落都能把他干掉。 想到這,脫古思帖木兒一陣煩躁,伸手拿起酒囊喝幾口壓壓心火,結(jié)果一滴都沒倒出來。 “唉,酒也沒了……”脫古思帖木兒煩躁的把酒囊丟出帳子。越喝不著他就越渾身難受,就像有一萬只螞蟻在身上爬一樣。 天保奴知道父皇酒癮犯了,但他也沒辦法,所有的酒都讓父皇喝光了??偛荒茏屗锐R尿吧? “皇上且忍忍,明天就能跟咬住丞相接上頭了。”失烈門給兩人上完了藥,一邊擦手,一邊寬慰脫古思帖木兒爺倆道:“到時候皇上便有酒喝了,將士們也有飯吃了,太子爺也不用騎馬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唉,朕都不敢抱太大希望了……”脫古思帖木兒使勁捶著腦袋道:“就怕又出什么幺蛾子?!?/br> “不會的,他們會在土剌河等著我們的?!笔Я议T便強笑道:“走了這么長時間背字兒,咱們也該轉(zhuǎn)運了……吧?” “但愿吧?!泵摴潘继緝汉吆哌筮蟮?。 “微臣再去安撫一下,將士們先告退了?!笔Я议T搖搖頭,退出了帳篷,只留皇帝和太子在那里對著哼哼唧唧。 …… 第一三三二章 不要過來 其實不管什么情況下,皇帝和太子永遠是過的最好的。 說起慘來,失烈門和捏怯來更慘,兩人堂堂親王兼文武二相,連個帳篷都沒得睡。 為了防止被追兵發(fā)現(xiàn),他們也不敢生火取暖。夜里下了霜,寒風呼嘯,能把骨頭都吹透,他們只能刨個坑鉆到里頭,用獸皮把自己全身裹住,哆哆嗦嗦熬到天亮。 王公大臣都這樣了,更別說普通的怯薛兵了,他們不僅受凍,還挨餓。在明軍瘋狂的追擊下,他們丟失了絕大部分物資,早就斷糧了。這陣子馬吃草,他們吃草根,一個個餓的前心貼后心,夜里眼睛都冒綠光…… 若是再被明軍追上,他們怕是連刀都提不動了。其實要不是失烈門整天告訴他們,咬住在前頭接應,他們早就撐不住了。 元軍將士又度過了饑寒交迫的一晚。 天剛蒙蒙亮,他們便紛紛從土坑里爬出來,活動著僵硬的身體,然后到處挖草根充饑。如果能找到老鼠洞,那今天就算是中大獎了…… “都快點上馬,今天就能到土剌河跟咬住會合了!”捏怯來也在給將士們打氣道:“到時候先讓你們吃頓飽的?!?/br> “哦……”怯薛軍將士有氣無力應一聲,但眼睛里終究有了一抹希望的光。他們趕緊收拾好行裝,吃力的爬上了馬背。 其實他們的馬也明顯瘦了一大圈,幸好這還是以吃苦耐勞著稱的蒙古戰(zhàn)馬,要是換了別的馬,早就讓他們吃上馬rou了…… 待到所有人都準備停當,皇帝父子才從帳篷里出來,兩人都弓著個腰,劈著個胯,跟兩只鴨子似的,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來到戰(zhàn)馬邊上。 然后像是上刑一樣坐到了馬背上。 “出發(fā)!”捏怯來沉聲下令。他們得在天完全亮起來之前離開這里,以免被明軍斥候發(fā)現(xiàn)。 今天的運氣似乎還不錯,他們西行了大半天,都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有明軍的斥候。 過午時分,一條蜿蜒的大河出現(xiàn)在北元君臣眼前。 “土剌河到了!”將士們不禁歡呼起來,這條大河意味著這趟亡命之旅的終點,意味著他們終于不用再忍饑挨餓了。 “是土剌河!”失烈門手搭涼棚,打量著那條大河。土剌河是一條特殊的北流河,一直流入貝加爾湖,所以很容易就能認出來。 “那就快點去跟咬住會合吧!”脫古思帖木兒也迫不及待道:“再不喝兩口,朕就要受不了了?!?/br> “我再也不想騎馬了!”天保奴嘟囔道。 “好,為臣這就去找他來接駕?!笔Я议T應一聲,趕緊讓隨同給自己換上最后一身體面的官袍,卻怎么也找不到官帽了,只好戴上捏怯來的飛碟帽,率領幾個隨從,快馬加鞭趕去約定的地點。 脫古思帖木兒和捏怯來便率領最后的一千怯薛軍徐徐前行,雖然還沒有見到咬住,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久違的放松,盡情享受午后溫暖的陽光,想象著接下來的美酒佳肴。 忽然,頭前開路的斥候,發(fā)現(xiàn)河畔騰起煙塵,向他們滾滾而來,趕緊稟報皇上。 脫古思帖木兒聽后卻笑道:“這是咬住來迎接咱們了,咱們也快點吧。” 說著便一抽胯下寶馬,向前奔行起來。捏怯來等人也趕緊策馬跟上。 兩邊人馬相向而行,飛快接近,很快便相距不過二里了。 這時,怯薛軍將士忽然發(fā)現(xiàn),對面那隊人馬的前方,有兩個跟著失烈門去見咬住的怯薛軍,怯薛軍在拼命的招手喊叫。 “他們在喊什么?”因為對面是頂風,聽不真切。怯薛軍將士面面相覷的問道。 “好像是說……不要過來?”有人不確定。 “怎么可能,你聽錯了吧?”眾人紛紛搖頭。 但下一刻他們就發(fā)現(xiàn),那人沒聽錯——只見對面陣中的元軍紛紛張弓搭箭,射向那兩個怯薛軍。 長箭呼嘯而至,轉(zhuǎn)眼便將兩人射落馬下…… “對面是敵人!不是自己人!”怯薛軍將士登時驚恐的大叫起來。 “不好,皇上快撤!”捏怯來趕緊對脫古思帖木兒道。 不用他提醒,脫古思帖木兒已經(jīng)勒住馬韁,調(diào)轉(zhuǎn)馬頭準備往后跑。 卻又想起來身后還有追兵……于是他又再次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沿著土剌河向北逃竄而去。 “父皇等等我!”天保奴也趕緊策馬追上去。 “掩護皇上!”捏怯來朝著將士們大喊一聲,也趕緊追著皇帝和太子去了。 眼看著越來越近的敵軍,還有越來越遠的皇上,怯薛軍將士互相看看,凄涼的笑了。 看來這里非但是他們逃亡的終點,還是他們生命的終點…… 但他們沒有一個退卻的,也沒有一個動搖的。所有意志不堅定的官兵,早就在漫漫逃亡路上溜號了,留到現(xiàn)在的,都是真正的怯薛軍。 這支成吉思汗組建的精銳部隊,有著無比輝煌的歷史。他們最初的統(tǒng)率是蒙元四杰,他們在蒙元帝國中始終占據(jù)重要的角色,他們的存在確保了汗廷的命令能夠迅速執(zhí)行,同時也保障了大汗的安全和尊嚴。他們是蒙古帝國能夠橫掃天下,傲視群雄的關鍵所在! 但今天這支部隊將在這里走向他們的終點…… 怯薛軍統(tǒng)領巴特爾抽出彎刀,他的弓箭早就射光了,只剩這一柄已經(jīng)崩了刃的刀了。 他手下的將士也是一樣,他們都齊刷刷的抽出刀來。 “怯薛丹!”巴特爾大喝一聲。 “嗬呼!”所有怯薛軍將士一齊高聲應和。 “烏來!”巴特爾再次高呼,便一馬當先,朝著潮水般席卷而來的敵軍發(fā)起了沖鋒。 “烏來!”所有怯薛軍將士高喊著沖鋒的口號,緊跟著他們的統(tǒng)領,沖向了數(shù)十倍于己的敵軍。 一陣接一陣的密集箭雨鋪天蓋地而來,數(shù)不清的怯薛軍將士連人帶馬倒地。 剩下的人卻無所畏懼,繼續(xù)沖鋒。 最后只有百余騎跟著巴特爾,沖入了黑壓壓的敵陣中,平舉著彎刀朝著敵人砍去。 中刀的敵軍慘叫著落馬。但更多的彎刀旋即砍到了他們的身上,怯薛軍士兵很快就被淹沒在了滾滾的鐵騎洪流中。 隨著巴特爾被一刀砍下了腦袋。 從此世上,再無怯薛軍。 第一三三三章 不速之客 黃昏時分,朱棣和平安率軍抵達了土剌河畔,循著脫古思帖木兒一行留下的痕跡,來到了最后的怯薛軍與敵軍交戰(zhàn)的地方。 明軍上下都懵球了。 “這是什么情況?不是說咬住來接應他們嗎,怎么送他們上路了?”平安奇怪的看著那些穿鐵甲,戴金盔的怯薛軍尸體。 “這不是咬住的人?!睆堄穹硐埋R,檢查那幾具被怯薛軍殺死的尸體道:“而是瓦剌人?!?/br> “怎么看出來的?”朱棣也下馬,打量著那幾具尸體,看上去跟以前碰到的元軍也沒什么差別,都是蒙古人的裝束。 “瓦剌人生活在漠西,因為長年跟當?shù)厝送ɑ?,所以相貌帶有突厥人的特點?!睆堄裰钢切┟嫔珣K白,深眼窩,鷹鉤鼻的臉道:“而咬住部是從河套退到漠北的,都是我們常見的蒙古人。” “也速迭爾來了?”朱棣神情嚴峻道:“讓斥候到附近去搜一搜,看看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br> “是。”薛祿應一聲,趕緊帶人去了。 “他們不會摘了我們的桃子吧?”譚淵四下打量道:“沒看見脫古思帖木兒爺倆,莫非已經(jīng)被他們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