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節(jié)
結(jié)果當(dāng)天朱楨也沒想出個章程來。 兩人正隨意聊著天,忽聽前頭傳來眾人的嬉戲聲。 此時湖面早已結(jié)了厚厚的冰,老十二正在跟著朱能學(xué)滑冰。他是南京長大的,頭一回上冰面,難免笨手笨腳,摔個屁股墩。 朱楨看他一眼:“都說了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第二天繼續(xù)悶了一上午,還是沒轍。 所以哪怕萬不得已,朱楨也是不想用的。畢竟納哈出跑了,還有機會再抓住他。老百姓家破人亡了,可就沒機會重來了…… “哈哈哈!十二叔真笨!”朱高煦雖然才六歲,但已經(jīng)滑的很不錯了。一邊顯擺似的繞著老十二轉(zhuǎn)圈,一邊拍著手嘎嘎大笑。 用過午膳后,他跟四哥在后花園中溜達消食,也讓有些麻木的腦子清醒清醒。 比如出個十兩銀子一石糧的價碼,敞開收糧。瞬間就能把整個北平民間的糧食都吸過來。但那樣的后果也很嚴(yán)重,因為那會人為造成糧食奇缺,糧價畸高,來年度春荒時,不知會引發(fā)多少人間慘劇。 “哦?!敝扉τ行┟靼琢恕K鋵嵑芮宄约毫艿娜甯麄?、平叛、鈔能力。尤其是第三招,簡直就是所向無敵的大殺器。 “你直接說沒辦法的辦法不行嗎?”朱棣問道。 高熾和老十一也在,他兩個喜靜不喜動,連學(xué)都不學(xué),卻也自得其樂。 只見他倆坐在一輛冰床上,幾個太監(jiān)穿著冰鞋在后面推,也不用多少力氣,就可以在冰面上疾馳如飛。讓冰床上的兩位殿下也興奮的大呼小叫。 看到兩人過來,老十一趕緊揮手打招呼:“四哥六哥,來坐冰床呀!” “六叔,還是學(xué)滑冰吧!”朱高煦也溜到兩人跟前,仰頭對岸上的老六道:“我教你?!?/br> “哈哈,六叔滑冰的時候你還……”朱楨剛想自我吹噓一番,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老六?”朱棣奇怪問道:“岔氣了嗎?” 朱楨指了指那個冰床,興奮難耐道:“我他媽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老四瞪大兩眼道:“冰床?” “對呀,就是冰床!”朱楨激動的給了老四一拳道:“這玩意就是冬天北方的特快專遞?。 ?/br> “特快專遞?”老四好多年沒聽到老六的新鮮詞了,不過還是大體能聽懂:“就這,能行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朱楨提高聲調(diào)道:“快,把府上所有的冰車、冰床、冰排子全都弄來,會當(dāng)車把式的也全都叫來!” “都愣著干什么?”朱棣趕忙吆喝道:“記住了,我六弟的話比我好使!” “是!”護衛(wèi)和內(nèi)侍們忙轟然應(yīng)聲,大將軍府里久違的雞飛狗跳起來。 頓飯功夫,十幾具大小樣式不一的冰車、冰床、冰排子便擺在了冰面上。幾十個自告奮勇的護衛(wèi)和內(nèi)侍,穿著冰鞋立在車旁,等待王爺?shù)奶柫睢?/br> “這么多的嗎?”朱楨戴著黃色的貂皮帽子,穿著黃色的貂兒,好大的一只立在冰面上。 “那是自然?!敝扉Ω瑯友b束,不過帽子和貂兒都是褐色的,跟老六并肩站在一起,活脫脫的熊大熊二。 “北平老早年間有這玩意,聽說是金人從關(guān)外帶進來的。” “不是的四哥,”老十一卻搖搖頭:“我看北宋的《夢溪筆談》上就記載:“信安、滄、景之間……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謂之凌床?!瑫r代的《醴泉筆錄》也說:“雄、霸沿邊塘泊,冬月載蒲葦,悉用凌床,官員亦乘之。’信安、滄、景,以及雄、霸,就是北平的雄縣、霸州、滄州一帶,所以肯定不是金人帶來的?!?/br> “是嗎,哈哈,你四哥沒文化了?!敝扉敛粚擂蔚膿蠐项^,一巴掌拍在老十一的肩膀上,差點沒把他栽進冰里去?!笆?,好樣的!” “甭管誰發(fā)明的,能用就行?!敝鞓E笑著給四哥打個圓場,然后高聲對眾人道:“看到湖東邊那堆麻袋了嗎?” “看到了!” “現(xiàn)在我讓你們把它們裝到冰車上,繞著湖轉(zhuǎn)圈?!敝鞓E高聲道:“天黑前能轉(zhuǎn)上一百圈,本王每人賞銀十兩!聽清楚了嗎?!” “啊?!”眾人驚掉了下巴,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什么啊,不知道我六弟是財神爺嗎?這潑天的富貴還不趕緊接???!”朱棣高聲笑罵道:“還不都麻利點!開動起來!” “是!”眾人這才回過神來,歡呼著駕著冰床沖向麻袋,以最快的速度裝車,然后繞著湖轉(zhuǎn)起圈來! 第一二二八章 計劃通 眾人駕馭冰車在湖上轉(zhuǎn)著圈,朱楨在岸上仔細觀察,只見他們驅(qū)動冰床的方式多種多樣,既可以純用人力推拉,也可以用繩拖動。 他看到有人將繩索一端,套在床的前立柱上,另一端套在肩膀上,稍一用力,冰床就疾馳如飛。速度上來后,拉車人便順勢坐在車的前頭,在冰面上溜一段,以節(jié)省體能。 甚至還可以像撐船一樣,用根木杖撐行。木杖的一端,裝有鐵制的槍尖,以及一只鐵鉤,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凌槍’。 只見車把式先用鐵鉤鉤住堆滿沙袋的冰床,使勁向前拉動一段,待冰床越滑越快后,他便跳上去,立在冰床后部,用凌槍的槍尖撐冰前行。也不用再使多少勁,蜻蜓點水一般不斷杵著冰面,冰床就能一直保持高速前行。 而且車把式還能用凌槍控制方向,靈活轉(zhuǎn)彎,真跟在撐船一樣。 “這法子好??!它就是冬天的車船,又比車船快多了!”朱棣也明白了老六的意思,從旁贊嘆道:“這冰面又硬又平,用冰床運東西又快又省力。我在北平這些年,見老百姓每年入冬就改用這玩意兒運貨拉人,一直用到開春冰化?!?/br> “嗯?!敝鞓E點點頭,那些麻袋每袋都裝了一百斤沙子,他看到大一些的冰床上堆了十袋,依然可以開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不費什么力氣。 “這玩意兒難學(xué)嗎?新手多長時間能上路?”朱楨又問道。 老四便拉著他下了冰面,笑道:“你不是說過,實踐出真知,斗爭長才干嗎?下去親自學(xué)一學(xué)不就知道了?!?/br> “熊大”讓人弄了輛冰車過來,便親自在湖中央教”熊二”,撐起冰床來。 差不多用了一個時辰,他基本就能駕馭這具單人床大小的冰車了,當(dāng)然像四哥那樣可以在冰面上急停、漂移、跨越障礙,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了。 回到岸邊時,朱楨問那車把式道:“這玩意兒制作困難嗎?” 只見他站在冰床后端稍一撐,冰床哧溜一聲,便向前飛奔出去。風(fēng)呼呼地從耳鬢吹過去,速度跟縱馬疾馳相仿,卻又平穩(wěn)的很。 朱楨親身體會了一下,確實不難。一開始,他掌握不好發(fā)力的方向,冰床不走直線,速度也快不起來。但也就是盞茶功夫,他就摸到了門道,cao作自如了,速度也就上來了。 “我看你這橫木底下包了銅皮啊?!彼嗣M木底面,包裹的黃色金屬皮。 朱楨蹲下來,仔細觀察那具冰車,便見與冰面接觸的那兩根長木頭,就像雪橇的兩足。行動原理也跟雪橇差不多,其實就是個冰橇。 “那有啥難的啊?”車把式笑答道:“其實就是一塊木板子,下頭安兩排短腿,短腿下頭兩根長木腳。是個木匠一天就能搗鼓出好幾輛來?!?/br> 不過就運個貨而已,也不需要這么多花哨的技術(shù)。 “呃……好吧?!敝鞓E其實早就心癢難耐,但有偶像包袱,怕滑不好有損形象。但在四哥面前他依舊是個弟弟,便半推半就下了場。 這只是走直線,拐彎剎車啥的還得另學(xué)。 “這是大將軍府的玩意兒,當(dāng)然要精致一些了?!避嚢咽矫忉尩溃骸暗鋵嵱描F皮、獸皮,效果都一樣。甚至什么也不包,只要把橫木打磨的光滑點,也一樣能滑。” “好?!敝鞓E高興的點點頭,站起來指著那車把式道:“看賞。” 馬三寶便掏出一顆金豆子,丟給了那車把式。 車把式登時笑開了花,雙手捧著金豆子,磕頭道謝不止。 當(dāng)天受賞的可不止那一個車把式,所有的車把式都領(lǐng)到了六王爺許諾的十兩銀子。而且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完成了他要求的一百圈。 朱楨讓人測量了一下,繞湖一圈正好是一里,也就是說,一個時辰內(nèi),冰床行進的距離是一百里。 這可不是冰床的急速,因為一是滿載,二是很多冰床一起行進,彼此難免互相阻礙,再者頻繁的轉(zhuǎn)彎,幾乎沒法提速,也極大的影響了冰床的速度。 但對朱楨來說,這樣的成績才有意義,因為它最大限度的模擬了冰車隊伍,在蜿蜒的河道上集體行進時的狀態(tài)。當(dāng)然河道不會有這么多拐彎,但冰車的數(shù)量卻多得多,所以里外里應(yīng)該跟這個速度大差不差。 不過跑完圈下來,車把式們的狀態(tài)卻大相徑庭,那些靠人力推拉冰車的,明顯累的抬不動腿,舉不動手,而用凌槍控制冰床的,狀態(tài)就要好很多。一個個氣不喘,臉不紅,明顯還能繼續(xù)滑。 于是朱楨就讓他們接著滑……當(dāng)然六王爺不會讓他們白出力,這個是另算賞錢的。 目的自然是測試車夫的耐力。結(jié)果一直到天黑,他們也沒有一個喊累的,都說要是能看清路,自己能滑個通宵。 “這沒什么好炫耀的。”朱棣告訴朱楨:“北平這邊的車把式都是從早滑到晚,忙的時候,甚至一邊吃飯一邊滑擦,因為根本不費多少勁?!?/br> “好!”朱楨高興的連連點頭,續(xù)航能力其實比短時間的高速更重要。 晚膳后,哥倆便又一頭扎進徐達的書房,一邊偷喝老丈人藏的酒,一邊興致勃勃的繼續(xù)討論。 “安全起見,只能在白天行車。這個季節(jié)天短,不過五個時辰天亮?xí)r間還是有的。刨掉中間吃飯休息,還有路上各種突發(fā)狀況,我們姑且算他一天走四個時辰,那就是四百里!”朱楨沉聲道。 “那可真蓋了帽兒?!敝扉σ贿呧轮}水鴨脖,一邊瞠目結(jié)舌:“正常輜重運輸一天二三十里,你這是十幾二十倍的速度呀!從南京到北平兩千里路,你這五天就能到了。” “但估計幾萬具冰車擠在一起,肯定達不到這個速度?!敝鞓E沉聲道:“但我估計一半的速度應(yīng)該是有的?!?/br> “那也就需要十天!”朱棣樂得合不攏嘴道:“我說什么來著,就沒有你老六解決不了的難題?!?/br> “四哥不要太樂觀,別忘了我們沒法全程用冰床。”朱楨提醒他。 “對啊?!敝扉σ慌哪X袋道:“長江它可不結(jié)冰?!?/br> “通常來講,將淮河秦嶺連一條線?!敝鞓E在地圖上劃了一道紅線,沉聲道:“南邊正常是不結(jié)冰的,北邊是結(jié)冰的?!?/br> “所以說,過了淮河一線,才能用冰車?”朱棣摸著下巴看著地圖。 “還不行,冰層得夠厚才行,所以得繼續(xù)往北,正常進了山東才差不多?!敝鞓E緩緩道:“但今年格外的冷,也許還能再往南一些,茲事體大,得派人實地勘測一番?!?/br> 第一二二九章 誰也別想白吃六王爺?shù)娘?/br> 雖然具體路線還要經(jīng)過勘探,但大致的方向已經(jīng)可以確定了——兩百萬石軍糧從太倉劉家港發(fā)運,走海路北上至淮安府沿岸,然后根據(jù)實際勘探,卸貨上岸,用冰排運至運河,一路北上送到北平來。 雖然冰排速度奇快,但準(zhǔn)備工作多如牛毛,朱楨匡算了一下,一個月時間能完成任務(wù),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 時間不等人,他絲毫不敢耽擱,當(dāng)晚就跟四哥連夜推敲行動方案。 在這十冬臘月里,從江南轉(zhuǎn)運兩百萬石糧草到北平,著實是個需要各省軍民共同努力的大工程。 首先,是江南要將二百萬石軍糧及時裝船運至淮安。這其實是最簡單的一步,因為劉家港正是漕糧海運的,糧食和船都不缺,只要八百里加急取得太子的授權(quán),海政衙門的老練水手,就一定會如期把糧食運到指定地點。 但這需要時間,哪怕用最快的飛鴿傳書,把報告送到京城,太子第一時間授權(quán),再把命令傳到劉家港的海政衙門,至少也得三天時間。 然后裝船啟航,運至淮安,就算動員全部人力,沒白沒黑的干,最快也得五天時間。卸船又需要至少兩天。 所以真正留給冰車運輸?shù)臅r間,只有二十天。雖然理論上十天就能跑一趟,但哥倆都不是菜鳥了,很清楚理論跟實際的差距,知道到時候肯定狀況層出不窮,絕對不會給他們來回跑兩趟的機會。 “要是只能跑一趟,那需要的運力可海了去了。”朱棣叼著鴨骨頭,瞠目結(jié)舌道:“那可是兩百萬石軍糧,就是最大的冰車,也需要十萬輛以上,這太夸張了吧?!?/br> “盡力湊,能湊多少湊多少。”朱楨沉聲道:“三天之內(nèi),讓他們來通州集合,到時候有多少人,我?guī)ё叨嗌偃??!?/br> “沒忘啊,不然我怎么會讓民夫們?nèi)旌蟛懦霭l(fā)?”朱楨一邊寫信,一邊淡淡道:“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把年過了再說嘛?!?/br> “不夠怎么辦?”朱棣問道。 “還行吧?!敝鞓E點頭笑道:“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嗎,山東老鄉(xiāng)最實在了,斷不會讓我失望的?!?/br> “你人還怪好嘞?!敝扉七谱?,見老六已經(jīng)深思熟慮過了,便笑問道:“這么說,山東那邊你很有把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