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不知道該招啥啊？”

    山東百姓又勤勞肯吃苦，趕上了好時代，自然迸發(fā)出無窮的力量，經(jīng)過近二十年的開墾，基本上已經(jīng)將因戰(zhàn)亂饑饉拋荒的土地，全都復(fù)墾。

    至于后續(xù)的復(fù)核工作，以及編制魚鱗圖冊，可以留在年后慢慢搞起。

    他還斥巨資興修水利，每年在山東開塘堰數(shù)千處，疏通河流數(shù)百處，修建陂渠堤岸數(shù)百處，工程量之大遠(yuǎn)超歷朝歷代。

    經(jīng)過幾年的磨礪，朱棣早已成長為一名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的大將。自從署理大將軍一職后，他處事一直井井有條，處變不驚，深得官兵好評。

    一路上的雪就沒停過，時而零零碎碎、飄飄散散，落在身上便看不見；時而紛紛揚(yáng)揚(yáng)、洋洋灑灑，讓人看不清眼前一丈外。天地間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山川河流，都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雪原。

    “感覺王爺就像要去投案自首一樣。”

    十一十二卻說，父皇要求他們就藩之前一直跟著六哥，而且他倆也不想離開他。

    朱楨其實(shí)也舍不得這兩個小子，便帶上他們一起去見識見識北境的酷寒。

    “沒，沒有……”眾人便紛紛搖頭道：“在王爺和大將軍眼皮子底下，我們哪敢亂來？”

    朱老板很快就回信了，原則上同意了他的請求，只是讓他順便去趟北平——雖然北平在山東北面，

    而南京在山東南面，無論如何也算不上順道，但朱楨卻推辭不得。

    “本王早就說過了！跟著本王來北平之后，你們干過的所有的不法之事！”朱棣兩眼一瞪道。

    “別瞎說?！鼻鸶Ｑ奂猓吹酵鯛敽谥槒墓?jié)堂里出來，趕緊讓眾人閉嘴。

    他便讓十一十二先行回京，自己則火速北上。

    因?yàn)橹炖习甯嬖V朱楨，他岳父徐達(dá)病重，命他代表自己前往北平探望，如果可以的話，就把徐達(dá)接回南京治療。

    “王爺這是咋了？”幾人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怎么盡翻自個的陳年舊賬開了？”

    新政推進(jìn)勢如破竹，進(jìn)臘月時，編訂里甲工作也完成了，只剩清丈田畝的工作還在收尾。

    通州大營也是征虜大軍的中軍所在。燕王就藩之后，為了讓女婿不活在自己陰影下，徐達(dá)便把自己的征虜大將軍府搬到了通州。

    不過他病倒之后，燕王夫婦也全都搬了過來。

    雖然在歷史上，山東長期是全國人口最稠密，經(jīng)濟(jì)最發(fā)達(dá)，文化最先進(jìn)的地區(qū)，西漢時就有人口三百九十萬戶，一千七百余萬，占全國的三分之一。

    “你們過來?！敝扉淅淇戳怂麄円谎?，轉(zhuǎn)身又進(jìn)去了。

    “不知道啊?！北娙藫u頭道：“王爺那天還讓我們自己好好想想，都干過什么不法的事呢?！?/br>
    三人便頂著呼嘯的北風(fēng)，策馬朝北平趕去。

    但從前幾天開始，他忽然就有些慌里慌張，時不時一個人碎碎念。朱能、丘福幾個親信偶爾能聽到一嘴兩嘴，好像在自我檢討這些年來犯的錯……

    “這種事別說沒干，就是干了也不能承認(rèn)啊?！?/br>
    但經(jīng)過金元兩朝的蹂躪，山東早已奄奄一息。尤其是元朝后期，宗室之戰(zhàn)，紅巾起義，山東都是主戰(zhàn)場。飽受兵災(zāi)蹂躪的同時，還成為了黃泛區(qū)，水旱蝗災(zāi)頻仍。

    經(jīng)過初步測量，全省耕地面積已經(jīng)達(dá)到了六千萬畝，達(dá)到宋朝的兩倍，更不用說元朝了……

    也難怪朱老板在聽說山東民變后，會絲毫不擔(dān)心演變成叛亂。老百姓怎么可能放著好日子不過，跟人造反呢？

    有人說兩個藩王不是把老百姓折磨的厲害嗎？但老百姓都是從元朝過來的，跟元朝那些王公貴族一比，他們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進(jìn)去節(jié)堂后，朱棣示意關(guān)上門，然后對眾人發(fā)火道：“本王都跟你們說了幾天了，為什么沒有一個人來找我自首？非要讓本王重cao舊業(yè)，挨個查你們個底朝天嗎？！”

    朱棣卻是不信的，厲聲說道：“我告訴你們，過兩天我六弟就要來了！你們不要害本王！現(xiàn)在承認(rèn)了，我還可以幫你們擦屁股。要是等他來了，休怪我跟你們鐵面無情，絕對不會保你們的！”

    終局之戰(zhàn)

    第一二二一章 久別重逢

    真的？六王爺要來了？”眾將一聽就很高興，當(dāng)初王爺沒就藩前，燕王府就是楚王殿下第二個家，跟大伙都玩的很好。

    “不對呀，王爺跟六王爺不是最親密不過嗎？”朱能撓撓頭，又不解問道：“他來了王爺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六弟來了本王當(dāng)然高興?！敝扉ι袂閺?fù)雜的笑笑道：“但怕也是真怕?！?/br>
    “……”眾將這下明白了，定然是六王爺這半年來的所作所為，讓自家王爺心里發(fā)毛了。

    他先拿下了魯王，又單刀赴會抓了齊王，兩個王爺都被廢為庶人，魯王還被處以髡刑，齊王的處分結(jié)果雖然還沒公布，但肯定不會更輕，只會更重，而且重的多。

    坊間還傳聞，當(dāng)初潭王也是被老六逼著上吊的，最后保住了命，卻成了傻子。

    “哈哈，四哥你小瞧我……”朱楨仗著自己身強(qiáng)力壯，渾不在意的抱起了朱高熾?！鞍盐业膵專€真夠分量……”

    朱棣領(lǐng)著長子高熾，次子高煦，出城二十里親迎。

    “是！”眾將忙再度悚然應(yīng)聲，他們能看出來，王爺是來真的。

    “別胡說，那是在親熱呢！”九歲的朱高熾在內(nèi)侍的攙扶下，吃力的從馬上下來，落在地上的時候，身上的rou都顫了一下。

    “明白了！”眾將忙轟然應(yīng)聲，然后苦笑道：“不過王爺，我們確實(shí)沒干啥虧心事啊。”

    “我們高熾像四嫂?！敝鞓E笑著將朱高煦交到左臂，又彎腰去抱朱高熾。

    朱棣不禁羞恥道：“一身的rou……”

    這時朱高熾才趕上來，給三個叔叔磕頭。

    “四哥！”朱楨在弟弟們面前一直表現(xiàn)的很沉穩(wěn)，看到朱棣的身影后，終于表現(xiàn)的像個弟弟了。

    他大喊一聲，興沖沖的策馬上前。

    “高熾高煦，快過來給六叔、十一叔、十二叔磕頭！”待老十一老十二也向四哥行禮后，朱棣轉(zhuǎn)過頭來，興沖沖招呼兩個兒子。

    “本王相信，老六跟我的感情是不會變的?！敝扉[擺手，不讓他們議論自己六弟，沉聲道：“但他從小就這樣，看著比誰都靈活，其實(shí)最講原則，所以他能大義滅親，我一點(diǎn)都不奇怪?！?/br>
    “六弟！”朱棣也興高采烈的撥馬迎上，哥倆行至近前，雙雙跳下馬來，兩條彪形大漢熊抱在一起，互相拍著后背，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

    “父王跟六叔在打架嗎？”后面，六歲的朱高煦滿臉興奮道：“我要看鼻青臉腫！”

    “王爺是不是多慮了，我們跟六王爺處了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們還不清楚嗎？”朱能勸朱棣道：“他對王爺掏心掏肺，對我們下面人也很友善，只要咱們別干的太過火，他肯定不會揪著不放的?！?/br>
    “福氣，這是福氣啊?！敝鞓E右胳膊上加勁，一邊一個抱著倆侄子道：“叔叔們給你們哥仨準(zhǔn)備了見面禮，一人一車?yán)胰ヂ妗蚰銈兺嬉欢??！?/br>
    “哈哈，太好了，我早就跟他倆吹過，嫂子做的大鵝深得母后真?zhèn)?，不可不嘗?！敝鞓E大笑著放下倆侄，微不可查的活動了下右肩，然后上馬與老四并轡而行。

    “再者，別以為自己沒亂來就萬事大吉了，都給本王回去仔細(xì)盤問家人、奴仆、部曲，查查他們有沒什么侵占民田、欺男霸女之類的不法之舉，要是有的話，趕緊擦屁股。要是有殺人越貨之類，千萬別想著包庇，要主動把他們交出來投案，不然全家受連累！”

    不管傳聞是不是真的，老六對自己的弟兄是真夠狠的，甚至人送外號“弟兄殺手”……

    十一十二還有兩個晚輩，自然跟在后頭不消提。

    “剛才朱能和丘福說的都沒錯，你們只要別干的太過火，老六不會揪著不放?！闭f著他目光嚴(yán)厲的看向眾將道：“但前提是，提前把屁股擦干凈。擦不干凈就主動請罪，爭取寬大處理。不然人家苦主告到老六那里，再想讓他視而不見就難了。明白了嗎？！”

    “這可是你們說的，本王會原原本本告訴六弟，你們再被捅出什么腌臜事來，就跟本王沒關(guān)系了！”朱棣神色稍霽，旋即又嚴(yán)厲起來道：“也不好說，”丘福卻持相反觀點(diǎn)道：“人是會變的，這分開也有幾年了，說不定六王爺現(xiàn)在，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br>
    “謝謝六十一十二叔！”倆孩子登時興高采烈。

    “嘿嘿，見過的都這么說?！敝扉Ω吲d的合不攏嘴：“此子類吾?！?/br>
    “哎，來了！”朱高煦便脆生生的應(yīng)一聲，別看他年紀(jì)小，個頭已經(jīng)跟九歲的哥哥差不多，生的筋強(qiáng)骨壯，而且跟他爹一樣黑。

    “是！”眾將忙又轟然應(yīng)聲道。

    朱棣最后提高聲量強(qiáng)調(diào)道：“我不管別人，只管自己的部下，絕對不能出簍子！誰讓本王在老六面前抬不起頭，本王就讓他一輩子沒有頭！聽明白了沒有？！”

    兩天后，朱楨一行抵達(dá)了通州。

    脆生生叫一句：“六叔金安！十一叔金安！十二叔金安！”

    “好家伙！”朱楨大笑著抱起朱高煦，仔細(xì)端詳一番道：“長的跟四哥小時候一樣嘞！”

    也難怪王爺一聽他要來，就廟里長草慌了神。

    也不用內(nèi)侍攙扶，他就從高高的馬背上蹦下來，后發(fā)先至超過了大哥，跑到老六三個面前撲通跪下磕頭。

    “別杵這冰天雪地說話了，咱們趕緊回城吧。”朱棣看看天色道：“你們嫂子蒸好了大鵝，在等著給你們接風(fēng)呢?！?/br>
    “你當(dāng)心閃了腰，這小子已經(jīng)過一百斤了?！敝扉s緊提醒道。

    “好小子，聽說你也有仨兒子了？”朱棣一手扶著馬鞍，一手摸著修剪整齊的短須，那胡子剪得跟太子一模一樣?！傲瞬坏醚?，結(jié)婚才兩年半就追平四哥了。”

    “那能一樣嗎，你是嫂子一個人生，我是仨老婆一起生。”朱楨笑笑，苦澀道：“但是慚愧啊，生三個孩子我都不在跟前。也不知道整天在瞎忙些什么?！?/br>
    第一二二二章 六郎妙計安天下

    你要是瞎忙活，我們這些當(dāng)哥哥的，豈不是天天在吃白食？”朱棣嘿然一笑，嘆息道：“真羨慕你在西南的功業(yè)啊……”

    “那有什么好羨慕的，我可聽說了，北邊的局面大有好轉(zhuǎn)，四哥很快會有用武之地的?！敝鞓E笑道：“跟這邊一比，我們在西南那點(diǎn)小打小鬧算什么?！?/br>
    “唉，別提了……”朱棣聞言卻神情一黯。

    “怎么，有什么變數(shù)嗎？”朱楨見狀一愣。

    “說來話長，剛見面先不說這些糟心事?！敝扉[擺手。

    “也對?！敝鞓E頷首道：“那就先說家事吧，岳父的身體怎么樣？”

    一旦他們無心戀戰(zhàn)，一門心思逃跑，明軍怎么可能抓得住他們？

    朱楨所謂的“妙計”，就是——開邊互市！

    簡而言之就是在邊境設(shè)置榷場，允許蒙古人來跟明朝商人進(jìn)行貿(mào)易。用他們的毛皮、牲口、馬匹、草藥，換取各種生活必需品，以及供貴族頭領(lǐng)享受用的各種奢侈品。

    朱楨自然記得那是他大婚之前，徐達(dá)很介懷他閨女不是唯一的王妃。

    “唉，其實(shí)是一碼事?！敝扉嘈σ宦暤溃骸八懔?，跟你從頭說起吧。”

    這樣徐達(dá)就多了一張可以拿捏蒙古人的王牌。他可以通過允許合作者互市貿(mào)易，分配貿(mào)易份額，拒絕頑抗者進(jìn)入榷場等方式，輕易拉攏一批蒙古部落，誘使蒙古人向他源源不斷出賣情報。

    “就是這個意思?！敝扉︻h首道：“這樣確實(shí)會讓蒙古各部跟大明合作時心存顧忌，但同樣會讓他們對王廷心懷恨意。當(dāng)他們獲準(zhǔn)互市，卻被王廷阻攔，無法進(jìn)入榷場后，很多部落都會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不當(dāng)北元人了，爺棄暗投明了！”

    這對被大明禁運(yùn)了十幾年的蒙古人來說，不亞于久旱甘霖。要知道普通牧民已經(jīng)窘迫到了沒有鐵鍋燒水做飯，只能用獸皮鍋將就的地步。

    而對那些貴族頭領(lǐng)來說，他們做夢都想重溫，年輕時享受到的絲綢陶瓷、金銀玉器?？上攵_邊互市對蒙古各部上上下下，有多大的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