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節(jié)
那些指望著麓川國能替他們抵擋住明軍的傣人土官,這下也沒了指望。 在這種恐怖的火炮面前,麓川國最強(qiáng)悍的大象兵也頂不住啊…… …… 其實不光土官們感到震驚,就連明軍將領(lǐng)也目瞪口呆。竊竊私語的小聲議論道: “咱們的火炮什么時候威力這么大了?新式的?” “什么新式的,還是原先那個炮。”熟悉火炮的將領(lǐng),從炮聲和炮焰中就能分辨出,炮還是原先的炮,沒有一絲絲的改變。 “那怎么威力大了這么多呢?以前俺可沒見能轟塌這么厚的墻?” “傻啊你,炮沒問題你說啥有問題?”有軍官已經(jīng)猜到了原因。 “哦,是其……”‘墻’字還沒發(fā)完音,那軍官便趕緊住口。 他猛然想起,這炮不是打給自己看的…… 無論如何,這次炮擊的效果都堪稱完美,給這次閱兵和王爺?shù)呐D八宴都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這一點,從那些來時還自由散漫的土官,離席時全都大氣不敢喘,走道都好似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就可見一斑。 …… 臘八宴后,布政司宣布土官們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過沒有任何一個土司敢說走就走,全都乖乖請布政司的人寫了本子,向王爺辭行……倒讓布政司的書吏們發(fā)了一筆小財。 朱楨也不厭其煩的召見了他們,但這次接見可不像之前那么輕松了。楚王殿下讓每個土官都紅了紅臉,出了出汗,毫不留情的指出他們過去一年存在的問題,并向他們下達(dá)了新一年的工作任務(wù),讓他們明年再來喝臘八粥時,跟自己當(dāng)面交差…… 聽說明年還得來,土司們臉都綠了,但沒有人敢不來。今年但凡沒來的土官,統(tǒng)統(tǒng)都被免去了官職,由來的人接任。王爺?shù)男盘柗浅C鞔_,你不來就別干了。就是死也得死在來覲見的路上…… 但其實絕大部分土司都還好,因為王爺沒有強(qiáng)人所難,只要他們用心辦差,不愁完不成任務(wù)。就算真完不成,不還有三次機(jī)會嗎?還遠(yuǎn)不至于天崩地裂。 不過對元江府的土知府那直,車?yán)锔耐林犊玻途皷|州的土知州俄陶來說,就跟天崩地裂差不多了…… …… 朱楨是同時召見他們仨的。 昆明的冬天相當(dāng)愜意,王府花園里依舊五彩繽紛,鳥語花香。 三位大土司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都被王爺?shù)脑拠樀闹贝蚝潯?/br> “聽說你們?nèi)皇谴鋈?,那思侖發(fā)也是傣人,你們應(yīng)該交情不錯吧?”朱楨在湖邊的旱舟上接見了三人。 “回王爺,傣族是個大族,傣人分布極廣,而且也分白傣紅傣,傣亞傣那,傣良傣繃,不是說都是傣人,就一家親了。”那直趕忙解釋道。 “哦,還分的這么細(xì),那你們都是哪個部分的?”朱楨饒有興趣的問道。 “回王爺,下官是傣亞?!蹦侵北愕?。 “下官是傣泐。”刀坎道。 “下官是傣那?!倍硖沾鸬溃骸奥创▏源隹嚭痛隽紴橹?,我們不說老死不相往來吧,也確實沒什么接觸。” “那為什么麓川兩次北侵,都繞開你們元江,車?yán)锖途皷|了呢?”朱楨微笑問道:“三位撇的這么干凈,不怕人家思侖發(fā)傷心???” 三人登時汗如雨下,知道糊弄不了王爺了。 第一零四六章 老刀 其實那直三人平時膽子沒這么小的,實在是喝了王爺?shù)呐D八粥,就再也支棱不起來了。 這都過去幾天了,三人腦瓜子還嗡嗡的,耳邊總是回響著那隆隆的打炮聲。時刻提醒著他們,跟王爺耍心眼的代價,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于是俄陶老老實實道:“回王爺,這些年來思氏確實一直想要拉攏景東,讓我們投靠過去。但是我們俄氏的族訓(xùn)就是不做亂臣賊子。而且景東離著昆明多近啊,我們要是投靠了他們,朝廷也許奈何不了思氏,但一定會收拾我們景東的,所以我們沒可能跟著他們當(dāng)反賊的?!?/br> “好,不給他們當(dāng)槍使,老俄你是聰明人?!敝鞓E贊許的點點頭。又問那直道:“那你呢,老那?” “回王爺,下官在元朝時是元江路總管,到了大明又蒙王爺不棄,委以元江府知府重任?!蹦侵北愦鸬溃骸八紒霭l(fā)又能給到我什么呢?我們憑什么要跟他混?” “好家伙,真實在?!敝鞓E贊許的點點頭,還真是人如其名,一點不帶打彎兒的。他又看向刀坎:“那你呢,老刀?” 刀坎已經(jīng)七十六歲了,在此番來覲見的土司中,年齡僅次于木得。 “回王爺?!钡犊惨荒X門子鵝毛汗,因為車?yán)锔x著麓川國是最近的。而且最說不清的是,他們北面的遠(yuǎn)干威遠(yuǎn)二府,已經(jīng)被麓川國吞并。現(xiàn)在刀坎要來昆明,不走麓川國領(lǐng)地的話,還得從八百媳婦國的地盤繞道廣南才行。 這種形勢下,刀坎確實得好好解釋解釋,為什么胃口極好,吃嘛嘛香的麓川國,放著車?yán)镞@塊嘴邊的肥rou不吃呢? “因為他們必敗無疑。”姜還是老的辣,片刻之后刀坎鎮(zhèn)定下來,緩緩道:“所謂的麓川國不過是元朝衰敗,之前統(tǒng)治緬地的蒲甘王國也亡了,思汗法恰逢其會,趁虛而入,才有機(jī)會建邦立國罷了。” “現(xiàn)在他的兒子思侖發(fā),才能遠(yuǎn)不如乃父,膽子卻大得多。思汗法在世時,尚且不敢公然廢除所占地區(qū)的土司,還要跟他們共治。思侖發(fā)卻把土司全都廢除,以他的親信代之。那些被廢掉的土司能不恨他嗎?他順風(fēng)順?biāo)畯?qiáng)勢時也就罷了,他們只能忍氣吞聲?!?/br> “一旦吃了敗仗,或者天朝再次強(qiáng)大,那些土司都會離開他,甚至與他為敵的。偌大的麓川國,很快就會現(xiàn)出原形的?!鳖D一下,刀坎幽幽說道:“哪怕天朝還沒光復(fù)云南前,老臣就囑咐子孫,不要搭理麓川的勾引?,F(xiàn)在大明天命所歸,云南又有雄主,就更說明老臣的判斷是對的了?!?/br> “至于思侖發(fā)為什么沒有攻打我們,可能是因為大家畢竟都是傣人,老朽在傣族中還有些威望吧……”刀坎最后說道。 “嗯?!敝鞓E滿意的點點頭道:“老刀是有大智慧的?!?/br> 見總算是過關(guān)了,三人這才都松了口氣。 其實他們說的未必屬實,甚至朱楨可以斷定,他們都沒完全說實話。 比方說車?yán)锏睦系?,肯定早就跟麓川國暗通款曲了。不然以?dāng)初思侖發(fā)虎嘯中南、順昌逆亡的蠻霸勁兒,早就發(fā)兵把老刀打成老刁了。 不過這沒什么可指責(zé)的,畢竟一年以前云南還不是大明的天下。在之前的三四十年里,人家總要生存,總要跟強(qiáng)者搞好關(guān)系。 現(xiàn)在也絕對不能承認(rèn)。不然一個私通麓川的罪名扣下來,誰知道會不會被煮了臘八粥? 就像朱楨喜歡的少婦,不能去計較過往,關(guān)鍵是日后如何…… 所以朱楨沒有再糾纏過去的事情,他對三人沉聲道:“過去種種全部掀篇了,眼下本王要跟這個所謂麓川國既分高下,也決生死。你們既然是同族,保持中立,本王也可以理解?!?/br> 三人趕忙連稱不敢,朱楨抬下手,讓他們先等自己說完?!暗谴竺鞯墓賳T不能中立,所以你想中立也可以,辭掉官職,關(guān)上門當(dāng)你們的土酋,本王不會為難你們?!?/br> “我們那氏絕對不會中立,為臣還打算把元江知府的位子,世世代代傳下去呢?!蹦侵笨烊丝煺Z道:“王爺你放心,思侖發(fā)要是再派人來元江,我二話不說就給他綁送昆明。朝廷哪天要是準(zhǔn)備打麓川,為臣一定幫幫場子?!?/br> “哈哈哈,好!”朱楨高興的拍著那直的肩膀道:“你好好表現(xiàn),只要你立的功勞夠大,等事成之后,本王把元江升為軍民府!” “啊,謝王爺!”那直激動的跪下就磕頭。 普通的知府只能管民政,不能管軍事。但軍民府的知府,就是軍政一把抓,真正的一方諸侯了。 朱楨為了分化麓川國的基本盤,也是豁出去了。 “那老俄呢?”朱楨又看向俄陶。 俄陶的壓力其實要比那直大多了。因為那直的地盤跟麓川并不接壤,距離一遠(yuǎn),壓力就沒那么大。 而景東就在麓川和昆明之間的中點上,思侖發(fā)要跟大明開戰(zhàn),他不投靠的話,第一個就會打他。 事實上,思侖發(fā)已經(jīng)向俄陶下了最后通牒,限期之內(nèi)不歸順?biāo)脑?,就要捏爆他的卵蛋?/br> 俄陶本來還有些猶豫,畢竟麓川國太強(qiáng)大了,思侖發(fā)太殘暴了。 但此番昆明朝貢,他修正了自己的認(rèn)知——大明比麓川強(qiáng)大太多了;這位滇王爺也比思侖發(fā)殘暴太多了……思侖發(fā)只是把土司的官位廢了,還沒把他們當(dāng)柴火燒了。 “俺也是?!彼悦鎸χ鯛斈侨缋撬苹⒌难凵?,俄陶便也一咬牙道。 “好?!敝鞓E也拍著俄陶的肩膀道:“你能堅定的跟思侖發(fā)劃清界限,實屬可貴。只要好好表現(xiàn),等事成之后,本王將景東州升為府,你就也是世襲罔替的知府了。” “是!為臣一定誓死報效朝廷,絕不讓王爺失望!”俄陶興奮的重重磕頭。 “老刀,那你呢?”朱楨看向最后一位老土司。 “呵呵,王爺,老臣快八十的人了,拖著老邁之軀來昆明朝覲,就已經(jīng)表明我們刀氏的態(tài)度了?!钡犊残πΦ溃骸拔业妒蠈Τ⒅倚牟欢?,日后攻打麓川國時,但有差遣,全力以赴!” 第一零四七章 老刀二 “好!”朱楨擊節(jié)叫好,對刀坎笑道:“不用等日后,本王現(xiàn)在就有差遣。” “請王爺吩咐。”刀坎暗暗苦笑道。 “你方才說思侖發(fā)恣肆強(qiáng)暴,吞并地方,不得人心,為外云南各部苦其久矣,是嗎?”朱楨沉聲問道。 “是,千真萬確?!?/br> “那好,你回去后聯(lián)絡(luò)被麓川剝奪土司之位的各部首領(lǐng),凡是與其有仇者,統(tǒng)統(tǒng)報來?!敝鞓E頓一下又道:“只要他們愿意改弦更張,重歸大明,統(tǒng)統(tǒng)都算你的功勞!” “暗中投靠大明的話,他們都會愿意的……”刀坎輕聲道。 “什么叫暗中?”朱楨卻不滿意道:“明里還要繼續(xù)效忠思侖發(fā)嗎?本王怎么知道他們是不是在兩邊下注?本王已經(jīng)說過了,我要的是大明的忠臣,不是見風(fēng)就倒的墻頭草!” “是,王爺說得是,只是那些土司實力不濟(jì),公開反對思氏,難免會遭滅頂之災(zāi)?!?/br> “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見忠臣。這就是考驗他們勇氣與忠誠的時候了?!敝鞓E給刀坎戴頂高帽道:“好比你老刀,明知道思侖發(fā)會生氣,這不依然來昆明覲見本王了嗎?” “是,老臣生為大明人,死為大明鬼。而且也有一定自保的實力,跟思氏決裂就決裂了?!钡犊草p嘆一聲道:“但大部分土司沒那個實力,會死的很慘的。” “哈哈哈,放心?!敝鞓E這才大笑著給刀坎吃顆定心丸道:“跟你透個底,朝廷已經(jīng)答應(yīng)那思侖發(fā)所請,對他進(jìn)行冊封了!” “這樣啊……”三人聞言先是一喜,能通過冊封避免戰(zhàn)爭,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但旋即想到王爺開篇明義就說了,麓川是云南的頭號大敵,要跟思侖發(fā)‘既分勝負(fù),也決生死?!?/br> 所以這只不過是緩兵之計。 而且對刀坎來說,還能大大降低他的任務(wù)難度……只要思侖發(fā)接受冊封,君臣位分一定,那土司們接受朝廷的冊封,風(fēng)險就會小很多。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憑什么你能接受冊封,我不能,沒道理嘛。 當(dāng)然思侖發(fā)要是覺得不爽,還是可以發(fā)兵來打,但那時他就徹底不占理了。那樣非但大明冊封的位子保不住,還要被打為反賊,引來天兵討伐。 思侖發(fā)肯定得掂量掂量,這樣劃算不劃算了,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想打誰就打誰了。 所以大明冊封的頭銜看似風(fēng)光,卻是朝廷戴在思侖發(fā)頭上的黃金籠頭。在他下決心掙脫這個籠頭之前,傷害性會大大降低的。 至少能讓那些對他心懷不滿的土司,敢于投向大明…… “為臣遵命?!钡犊矊に计?,終是接下了這個苦差事。 “好,太好了!”朱楨大喜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下思侖發(fā)輸定了!” 說著他高興的一下下拍著刀坎的肩膀,差點沒把刀坎的老骨頭拍散了。 “你老人家勞苦功高,本王必須重重有賞,就把車?yán)锔采秊檐娒窀桑 ?/br> “王爺貴人忘事,車?yán)镆呀?jīng)是軍民府了?!钡犊灿樣樞χ攵汩_老六的魔掌又不敢躲,只能捱著。 “哦是嗎,那就升為車?yán)镄克景?!”朱楨一揮手,終于收回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