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甲板上灑了沙子，船上所有的建筑，也都用濕透的綿被裹好蓋住，還有專門的防火隊，扛著水龍?zhí)嶂ù?，在甲板上嚴陣以待，萬一哪里起火，第一時間就可以撲滅。完全不怕日本的火攻。

    這是關(guān)系到自己性命的大事，沒有人敢懈怠，在明軍將士齊心協(xié)力的防護下，沒有任何一艘戰(zhàn)艦起火……

    準(zhǔn)備接舷戰(zhàn)的日軍也遇到了麻煩，他們的船上哪怕加蓋了‘違章建筑’，依然比明軍的戰(zhàn)艦矮了丈余。

    明軍自上擊下，就像守城一樣，自然占盡優(yōu)勢。他們在艏艉樓上用火銃、盞口銃、弓弩向日軍瘋狂輸出，給周遭戰(zhàn)船上的日本水軍，不斷造成殺傷。

    日本人也是急眼了，他們根本無暇他顧，腦子里就一個想法，趕緊攻上明軍戰(zhàn)艦去，展開白刃戰(zhàn)！

    可明軍用撐桿張在船舷四周的破網(wǎng)，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阻礙。別看那些網(wǎng)繩破破爛爛，卻讓日軍沒辦法把梯子搭在明軍的船舷上。

    有日軍眼看著掛鉤勾住網(wǎng)繩，就著急想往上爬，嗤啦一聲就連繩帶梯子墜入海中。上頭的人自然也都下了餃子……

    他們只好先用梯子上的掛鉤往下拉扯那些破網(wǎng)繩，清出一塊搭梯子的地方再說?？赡切┢凭W(wǎng)繩就像蛛絲一樣，扯了一片還有一片，可不是那么容易清干凈的。

    但一根筋的日軍就跟這玩意較上勁了，在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后，他們清出了一片可以搭梯子的船舷。

    剛剛開始攀登，卻見明軍戰(zhàn)艦腹部忽然敞開一排小窗，一個個粗大的炮口探了出來。

    雙方近在咫尺，日軍攀爬的官兵能從炮口和炮窗之間，清晰看到明軍炮手猙獰的表情，還有他們用火繩點燃火炮引信的動作。

    呲呲的火花聲中，時間仿佛凝固了。

    日軍絕望的看著引信燃盡，火炮噴出火蛇，將霰彈貼臉發(fā)射出來的全過程。

    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到恐懼，他們的身體便被撕成碎片，碎rou和殘體混著血雨落在海中。

    明軍這輪貼臉射擊，瞬間就清空了船四周的日軍，讓他們登船rou搏的執(zhí)念，只能再延后實現(xiàn)了……

    其實登上船又怎樣？日軍多如牛毛，總有不少幸運兒，搭好了梯子或者掛好了鉤索，沒有遭到炮擊，爬上了明軍戰(zhàn)艦。

    但嚴陣以待的明軍將士，早就恭候多時了，他們把守住船上所有的要害通道，用長槍和盾牌結(jié)陣，將上船的日軍死死抵擋在船邊。

    炮手們也舉著長矛甚至是刷炮棍，協(xié)助同袍把日軍重新趕到海里去。

    日本水軍雖然悍勇，且人數(shù)遠超明軍，但能上船的人數(shù)始終有限，在甲板上的人數(shù)處于絕對劣勢，好容易剛剛上船，就被嚴防死守的明軍攆下海去。始終沒法站穩(wěn)腳跟……

    待到明軍戰(zhàn)艦的下層火炮再次轟鳴時，周遭的日軍戰(zhàn)船再次被清空。船上的日軍失去后續(xù)部隊的支援，也難逃被殲滅的命運。有人甚至主動跳海求生，卻忘了這他么是正月啊……

    第八三五章 好飯不怕晚

    雙方激戰(zhàn)至天亮，待那朝陽探出頭來，被黑暗掩蓋的殘酷場面，終于映入所有人眼簾。

    大友親名目瞪口呆的看到整個博多灣都變成了紅色。不是被朝霞染紅的那種金紅色，而是被那密密麻麻漂滿海面的死尸和殘肢斷體，染成的血紅色……

    其實大多數(shù)日軍都是落水而死的，在寒冬正月的海面上，水性再好也白搭，盞茶功夫就會被凍僵，然后在絕望中死去……

    海面上除了各式各樣的死尸，就是各種破碎的木板木片，那是被擊沉粉碎的官船和小早船的殘骸。還有許多千瘡百孔的日本船，靜靜的漂浮在海面上，上頭卻沒了任何動靜……

    “修羅、煉獄……”大友親名呻吟一聲，兩腿一軟坐在了甲板上。這樣殘酷的場面，足以讓最瘋狂的人感到膽怯。

    海風(fēng)一吹，濃重的血腥味令剩余的日軍如夢初醒，瘋狂的勇氣迅速退潮，暫時被掩蓋的膽怯和恐懼重新占據(jù)每個人心頭。

    大友親名粗略估計，開戰(zhàn)至今，九州水軍怕是損失了將近半數(shù)的兵力。

    最讓人恐懼的是明軍的戰(zhàn)艦還是那么多，沒有沉沒任何一艘，甚至受損嚴重的都幾乎沒有。

    艦上的明軍依然在斗志昂揚的收割著日軍的生命，然后過上半盞茶功夫開一輪炮，把周遭的日本船悉數(shù)擊沉……

    日軍后續(xù)戰(zhàn)船圍攏上去的速度越來越慢，愿意上去送死的船也越來越少。對明艦已經(jīng)形不成包圍圈，給明軍的壓力也越來越小。

    “大人，再堅持下去，也是白白送死了?！彼母睂⒌吐曁嵝汛笥延H名道：“趁我們的戰(zhàn)船大半完好，趕緊撤吧。”

    大友家的水軍與他們家的陸軍，保持了相同的風(fēng)格，所以在前頭送死一直是松浦家和島津家的水軍，但兩家水軍已經(jīng)拼的七七八八，再繼續(xù)下去，就該他大友軍送死了。

    “……”大友親名尋思片刻，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道：“告訴兩家，我軍頭前開路，按原計劃行動。”

    ……

    “按原計劃行動？”松浦平信和島津經(jīng)久接到傳來的消息，都是一愣。

    好在這時大友軍已經(jīng)用實際行動為他們解惑，只見大友親名指揮自己部下的戰(zhàn)船原地掉頭，準(zhǔn)備開溜了。

    兩人這才想起，他們之前約定的，見勢不好，立即撤退。

    “不是改成全力進攻了嗎？”松浦平信難以接受道：“怎么輪到他們上了，就又改回去了？”

    “無恥！”島津經(jīng)久怒罵一聲，趕緊下令殘存的部下也立即撤出戰(zhàn)斗，一刻不許耽擱。

    這時，日本船機動靈活的作用終于發(fā)揮出來，很快就跟明軍分開，只是撤退的時候難免又挨了一輪炮擊……

    明軍并沒有展開追擊，等他們把笨重的戰(zhàn)艦調(diào)過頭來，日軍都不知逃哪去了，沒必要再白費功夫了。

    待到那輪炮擊過后，日軍上下才松了口氣，心說這場噩夢總算結(jié)束了。

    顧不上為同袍的死難悲傷，他們大部分人先涌上心頭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不少水手低聲表示，回去后就不再上船了，要安安穩(wěn)穩(wěn)種地。就是窮死餓死，也不愿再面對恐怖的明軍，恐怖的明軍戰(zhàn)艦了。

    大友親名三人全當(dāng)做沒聽見的，因為他們自己也在尋思著另找出路。海上是沒法混了……九州水軍上下此刻達成了高度的共識。

    然而他們慶幸早了，這時太陽高高躍出水面，灣口處之前被晨光遮掩的一排戰(zhàn)艦，現(xiàn)出了身形。

    這正是俞通江率領(lǐng)的分艦隊。

    他們昨晚掛了紅燈籠不假，但本身也在不遠處，就埋伏在志賀島北側(cè)。不聲不響的看著日軍戰(zhàn)艦涌入博多灣中。

    待到灣中炮聲震天，激戰(zhàn)開始后，俞通江又率部下回到灣口，等待敗退的日軍。

    什么？萬一明軍敗了怎么辦？這種可能不存在，實力不允許明白嗎？只要謹慎一些，就不會陰溝翻船的。

    于是從深夜到黎明，俞通江和他麾下的五十條戰(zhàn)船，就這么遠遠看著灣中的主力艦隊大殺四方，心癢難耐，卻又只能乖乖在崗位上看著。

    好在日軍沒有頭鐵到底，天剛亮就撤退了，還給他們留了半桌菜。

    “他娘的，可算該咱們了！”俞通江放下望遠鏡，狠狠啐一口，沉聲吩咐道：“告訴弟兄們，不要著急開炮，上層放到八十丈再打，下層十丈以內(nèi)再開炮！先給他們來個過癮的再說！”

    “遵命！”傳令官趕緊掛起信號旗，向周遭的戰(zhàn)艦傳遞信號。

    ……

    正在撤退的日軍人都麻了。

    之前交戰(zhàn)時他們就發(fā)現(xiàn)明軍戰(zhàn)艦的數(shù)量不對，但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原來人家居然還有余力分兵阻擊。

    但他們到這會，還是弄不清楚明軍為什么要掛那些紅燈籠，完全多此一舉嘛。

    大友親名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本來按照大友家的奧義，沖鋒在后，撤退在前是最安全的……沒想到碰上了阻擊，這次真成了打頭陣的了。

    早知這樣就該斷后，讓他們先撤?，F(xiàn)在說啥也沒用了，只能硬著頭皮高聲道：“不要停，拼命劃船沖過去，能逃多少算多少?！?/br>
    這時候日軍根本不用他廢話，都在拼命劃船，只恨爹媽給少生了一雙手。就連那些戰(zhàn)兵也都用矛桿甚至武士刀一起在幫著劃，想讓船的速度更快點。

    于是一轉(zhuǎn)眼，日軍進入了明軍火炮的射程，將士們按照主將的命令，一直等到相距八十丈才開炮。

    隆隆的炮聲再次響徹整個海灣。

    雖然這一輪的炮聲沒有那么密集，但因為是白天，造成的傷害看上去比晚上恐怖十倍。

    這么近距離的炮擊，一枚炮彈打中船頭，就能把船上坐成排的槳手打成串糖葫蘆。

    有條船上遭了一枚炮彈后，一半的人沒了腦袋。另一半的人則滿臉腦漿子，驚恐的哇哇亂叫，胡亂摸著自己身上，看看少了哪個零件。

    他們的驚恐一直持續(xù)到明軍的下層火炮炮擊，冰雹般的炮子之下，連人帶船無一幸免，這回船上人完全不用再害怕了。

    第八三六章 好戲還在后頭呢

    但死傷越慘重，日軍就越想趕緊逃跑，根本沒有抵抗的勇氣。

    在相對狹窄的灣口處，大幾百條船只同時爭先恐后往外逃，而且只能從明艦戰(zhàn)列線的縫隙中逃走，結(jié)果只有一個——擁堵。

    日本船已經(jīng)失去了統(tǒng)一指揮，無頭蒼蠅似的想要從兩條明國戰(zhàn)艦中間穿越，相鄰船只越劃越近，難免挨到一起。

    按說日本船船體小，靠的過近問題不大，但加上兩排蜈蚣腳似的長長的船槳，問題就大了。

    于是船還沒碰上，船槳先咔咔糾纏上了。為了省力，他們的船槳又是固定在支槳架上的，只能前后翻動，沒法隨意移動。所以兩邊的數(shù)根船槳一旦糾纏上了，很難一下子分開。

    結(jié)果兩條船都卡住走不了了……

    這可絕不只是兩條船遇到的問題，好多條日本船都糾纏在一起，船槳互相打架，誰也動彈不得?？吹角懊娴拇Ｏ铝耍竺娴拇桓緞x不住，只能硬著頭皮撞上去。

    于是線狀的擁堵變成了大面積擁堵，幾十條日本船你挨我擠，互相糾纏，船上水手咒罵著拼命劃動船槳，誰知越是發(fā)力，卡的就越緊，結(jié)果誰也脫身不得。

    直到明軍的火炮再次發(fā)射，將大半的戰(zhàn)船化為碎片，才幫他們解決了擁堵問題。

    誰知沖過封鎖線后，明軍戰(zhàn)艦另一面的火炮又響了……

    ‘還是雙面兒的呀，也太浪費了吧！’

    ‘沒完沒了了簡直是……’日軍官兵已經(jīng)麻木了，在船破人亡時腦海中竟浮現(xiàn)出這些古怪的念頭：

    ‘希望下輩子投生在大明……’

    ……

    最后只有四五百條日本船，逃回了壹岐島水域的錨地，還連人帶船，各個帶傷……

    這凄慘的場面，讓翹首以盼的宇都宮貞久驚呆了。出發(fā)時，可是整整兩千多條船啊，這才一宿功夫，就折了四分之三？

    他想象不出這仗是怎么打的，怎么會損失這么大？便立即命人把三名統(tǒng)領(lǐng)叫來問罪。

    可是等了半天，只有大友親名來見他。

    “另外兩人呢？”宇都宮黑著臉問道。

    “島津閣下英勇捐軀了，松浦閣下也重傷昏迷了。”大友親名怒氣勃發(fā)。最后的撤退時，損失最多的，就是沖在前頭的大友家水軍。

    偷雞不成蝕把米讓他惱羞成怒，把怒火都發(fā)泄在了宇都宮身上?！伴w下對這個結(jié)果滿意了吧？！這都是你一意孤行，堅決逼我們出戰(zhàn)造成的！”

    自是絕口不提他們看到紅燈籠后，臨時改變了計劃，孤注一擲想搏一把那茬……

    宇都宮頹然的低下了驕傲的頭顱。不管經(jīng)過如何，這個結(jié)果確實是他的命令造成的。他戰(zhàn)后都只能剖腹謝罪了。

    他也懶得再管后面的事情。經(jīng)此一役，宇都宮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對殘余水軍的領(lǐng)導(dǎo)，與其白費心思尋思何去何從，還不如想想誰當(dāng)自己的介錯人有意義呢。

    剩下的九州水軍已經(jīng)徹底失去斗志。那過于慘烈的場面在他們腦海中揮之不去。戰(zhàn)后好幾天甚至好幾年，參戰(zhàn)的日本官兵還時常在噩夢中，回到那修羅煉獄般的博多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