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節(jié)
“都放松點兒,作陪都是咱的兒子們,”朱老板笑瞇瞇安撫下眾知縣,又對眾皇子:“一定要陪好諸位父母官,讓他們吃好喝好。” “遵旨。”老四幾個應(yīng)一聲,便要親自給諸位知縣斟酒。 “使不得,使不得,微臣惶恐??!”眾知縣趕緊誠惶誠恐的起身謝恩,卻都把酒杯牢牢捂住。平日里他們見個知府都大氣不敢喘,哪敢讓親王給自己倒酒呢? “唉,爾等不必如此?!敝炖习鍏s擺擺手,沉聲道:“都坐下,坐穩(wěn)當了。” “是……”眾知縣趕忙怯怯應(yīng)一聲,只好重新坐好,任由諸位殿下為他們斟酒。一個個雙手捧著酒盅,受寵若驚。 “這真是天大的恩典啊……” “太抬舉為臣了……”一個個手捧著酒盅,感動的熱淚盈眶。 “堂堂親王給你們倒酒,確實是恩典,是抬舉?!敝炖习宥似鹁浦眩瑢Ρ娭h道:“咱還要再抬舉抬舉你們,敬你們一杯酒!” “折殺臣等了。”眾知縣激動的落淚,紛紛道:“臣等消受不起啊?!?/br> “哎,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禮遇。既然是應(yīng)得的,有什么消受不起的?”朱老板卻擺擺手,沉聲道:“只要你們把百姓放在心上,急百姓之所急,憂百姓之所憂,就是稱職的父母官。那么咱年年給你們敬酒都樂意,來干杯!” “謝皇上?!本妥墓賳T一個個臉漲的通紅,就像被打了雞血一樣,激動的端起酒杯,仰脖喝下。 當然,沒有站著的份兒……得虧站著的官員官靴底厚,才沒被尷尬的腳趾頭摳破鞋底。 …… 皇帝敬酒之后,坐著的官員開始享受御筵。 雖然桌上只是四菜一湯,但幸福是比較出來的。有那幫站著的同僚做陪襯,這御筵吃起來格外香甜。 站著的官員可沒法四菜一湯,只能一人發(fā)一碗粗米飯,上頭淋點兒澆頭將就了……讓他們怎么吃得下去? 看著那些站著的官員一個個面露難色、食不下咽,朱老板哼一聲道:“怎么,吃不下去嗎?還得咱喂你們不成?” “臣等不敢。”站著的知縣們趕緊大口扒飯,有人淚珠子噼里啪啦掉下來。也不知是噎的還是難過的。 “不想吃就別吃了!”朱老板被他們煩透了,一拍桌子道: “現(xiàn)在知道,咱的這碗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了吧?” “是,皇上……”知縣們使勁點頭,那不是一般的難吃,是真他媽的難吃。 “其實咱對你已經(jīng)格外開恩了?!敝煸捌鹕碜叩侥切┱局墓賳T身前,一個個端詳著他們道。 “放在以前,你們這些政績平平的官兒,咱早就打發(fā)回家種地去了。所幸現(xiàn)在朝廷用人之際,才又給了你們第二次機會?!?/br> “覺得羞恥就對了,說明你們還有救。 “如果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各州縣的百姓都急需父母官帶領(lǐng)他們興修水利、開墾農(nóng)田、安居樂業(yè)。多少事情可以干出彩?你們忙活一年卻落了個‘平平’,還不覺得羞恥嗎?! “記住,當官要有所作為。碌碌無為,占著茅坑不拉屎,同樣是罪過?!闭f著他提高聲調(diào)道: “要是誰覺得咱冤枉了他,他沒有占著茅坑不拉屎,現(xiàn)在可以站住來,跟咱講明白。只要是言之有理,咱就給你道歉,還親手給你倒酒!也讓你坐下吃席!” “……”此言一出,那些站著的知縣,登時連哭都不敢哭了,端著碗可憐兮兮的立在那里。 “怎么,沒人敢吭聲了?”朱元璋哂笑一聲道:“看來自家事自家知,也知道自個沒臉喝咱這杯酒了?!?/br>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站著的知縣們會唯唯諾諾下去時,一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官員忽然忍不住大聲道: “啟奏皇上,臣問心無愧,臣沒有站著茅坑不拉屎!” “哦,你叫什么名字?”朱老板饒有興致問道:“什么職務(wù)?” “回皇上,為臣道同,現(xiàn)為廣東布政使司番禺縣知縣!”那高大官員面不改色的沉聲道:“臣沒有瀆職,臣問心無愧,請皇上賜酒一杯!” 第七一七章 真的勇士 奉天殿中,霎時針落可聞。 知縣們大氣不敢喘,好些人筷子懸在半空,動都不敢動。 朱老板面無表情的盯了那個知縣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叫道同?” “是。”那番禺知縣額頭見汗,強撐著應(yīng)聲道。 “他說他沒有瀆職?”朱元璋看一眼伴駕的新任吏部尚書張度?!澳敲纯荚u如何?。俊?/br> “回皇上?!睆埐刻皿w格軒昂、儀表出眾,趕忙回稟道:“番禺知縣此次考評的結(jié)果是‘平常下等’。因為番禺縣的治安、民生不要說跟江南比,就是在廣府都是倒數(shù)第三?!?/br> “這么差勁的官兒你還留著他過年?”朱老板神情轉(zhuǎn)冷道:“是不是收他好處了?” “皇上,臣絕對沒有收過任何人的賄賂!”張部堂嚇得臉都白了,趕忙解釋道: “按照規(guī)制,番禺知縣是應(yīng)該定為‘不稱職’的,但部里考慮到廣東按察司對他的考評是‘為官清廉、勤政愛民’,加上其官聲在番禺、乃至廣府有口皆碑,所以才與御史臺商議,將其破格拔為‘平常留用’的?!?/br> “番禺遠在嶺南,你怎么知道他的官聲如何?”朱元璋不解道。 “因為微臣便是番禺人。”張度便老老實實答道:“與親友書信中,對道知縣的官守有所了解。另外為臣也有些私心,希望為父老鄉(xiāng)親留住一位好官。” “原來還有這層關(guān)系……”朱元璋冷笑道:“是不是他平時很照顧你家里???” “皇上明鑒,因為先考去世后葬于增城縣西章山,故而為臣全家早已移居增城,并不在番禺了?!睆埗融s忙坦蕩道。 “嗯,這話你張度說了我信。”朱元璋點點頭。所謂大浪淘沙、沙里淘金,朱老板一茬一茬的割韭菜,總會淘出些真正的清官廉吏來,這張度便是一個。 所以他的話,朱老板還是比較信服的。 “可番禺縣都墊底了,你還說他好官,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好官,這是哪來的自信嗎?”朱元璋玩味問道:“道同,你自己來說。” “回皇上,微臣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官,微臣只是一直以做個好官來要求自己!”道同一臉慚愧道:“但番禺縣離著百姓安寧還差得遠,為臣這個父母官,當?shù)暮懿顒?。?/br> “那你干嘛叫屈?。俊敝煸鞍櫭紗柕?。 “因為微臣沒有瀆職,微臣已經(jīng)盡力了,為臣問心無愧!”道同卻又高高昂起頭,大聲重復(fù)之前的說辭道。 “你他么……”朱老板被氣得險些罵娘,嘴里蹦出楚王常用詞道:“精神分裂是吧!” “廣州府十五個縣,你番禺排倒數(shù)第三,你就問心無愧了,你就盡力了?!”朱元璋把臉一拉道:“你怎么好意思腆著個伯夷臉說這種話?!” 說著他怒喝一聲,命令左右道:“把他叉出去,杖責(zé)八十,永不敘用!” “皇上息怒?。 睆埗融s緊給道同求情道:“番禺縣的情況有些特殊。道知縣上任前,年年考核都派倒數(shù)第一的。他能提升到倒數(shù)第三,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相信換了誰,都不會比他干得更好了!” “臣,問心無愧!”道同紅著眼圈,嘴唇翕動,仿佛滿腹的話要對皇帝說,可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只能重重磕頭。 “有話直說,別他娘的兜圈子!”朱元璋快叫這悶葫蘆憋爆了,大喝一聲道:“抬起頭來,趕緊說,不然咱捏爆你的卵蛋!”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知縣們做夢也想不到,皇帝陛下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還別說,這話對道同還挺管用的。這下他終于抬起頭,放膽開口道:“回皇上,因為番禺縣非但附郭,而且還是都司衙門駐地,北方來的驕兵悍將整日里尋釁滋事,欺男霸女!還勾結(jié)地痞欺行霸市、無惡不作,百姓不堪其擾,如何安居樂業(yè)?。 ?/br> “附郭知縣確實難做。你們不是自嘲說‘前生作惡,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省城’么?”朱老板神色稍霽道:“可全國兩百個附郭縣,省城附郭的也有二十來個,人家名次也沒有比你更低的吧?” “是……”道同慚愧的低下頭。 “再說了,驕兵悍將sao擾地方的問題哪里都有,你可以讓都司衙門管好他們的人么?!敝炖习宄谅暤溃?/br> “都司衙門不聽,你就向知府衙門、按察司衙門申訴嘛,讓他們協(xié)調(diào)。他們協(xié)調(diào)不了,還有咱呢。又不是沒有解決問題的途徑,你為什么不試著去解決呢?” “臣已經(jīng)不知多少次上書三司衙門了,卻無濟于事,那些官兵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變本加厲打傷官差,辱罵為臣。僅去年一年,番禺縣衙就走水六次,為臣實在是無計可施了啊皇上……” “……”朱元璋聞言臉色漸漸凝重,沉吟少頃道: “先吃飯吧。正好永嘉侯在京里,待會兒咱叫他來,你們當面鑼、對面鼓,把問題給咱講清楚。” 說著他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回主桌去了。 沒有皇帝發(fā)話,道同也只能長跪不起。 …… “什么情況,父皇咋打住了?”老四低聲問老六道。 “四哥有所不知,廣東都指揮使、永嘉侯朱亮祖,剛被父皇任命為征南副將軍,負責(zé)籌備西路大軍進軍諸事宜。”老六小聲為他解惑道: “屆時他還要率軍從廣西攻入云南呢?!?/br> “我說么。”老四恍然道:“那這番禺知縣還真沒點兒眼力勁兒,這不是給父皇出難題么?!?/br> “我看他心里明白的很?!崩狭鶇s淡淡道:“不然也不會緊張成這樣。但他還是選擇在父皇賜宴時進言,恐怕正是因為永嘉侯成了征南副將軍,才不得已為之?!?/br> “你是說,永嘉侯領(lǐng)了軍國重任,肯定會變本加厲的折騰地方?”老四摸著下巴道:“所以這番禺知縣,要提前給他上點眼藥,讓他收斂一下?” “我猜是?!崩狭c點頭道:“臨陣換將,兵家大忌,他總不能指望父皇,把永嘉侯撤了吧?” “那他可夠勇的,這不是摸老虎屁股嗎?”老四不由贊嘆道:“永嘉侯就算被迫收斂,回頭逮到機會,肯定要收拾他的?!?/br> 他太了解這幫勛貴武將飛揚跋扈、睚眥必報的cao行了。 第七一八章 永嘉侯與東莞伯 午宴之后,朱老板帶著那道同回到武英殿,又讓人把永嘉侯叫來。 趁著永嘉侯沒來的功夫,朱老板讓道同將官兵滋擾番禺縣的情況,原原本本講出來。 自然越聽越上火,等永嘉侯趕來時,他那張臉已經(jīng)拉得老長了。 “皇上,恁找為臣啊,不知有何吩咐?”朱亮祖行禮之后,站起身來。只見他身高八尺,虬髯重瞳,便如楚霸王再世一般。 道同身量也挺高的,但站在朱亮祖身邊,卻跟弱不禁風(fēng)的豆芽菜一般。 這朱亮祖是廬州六安人,并非朱老板起家的老兄弟。 當初他是元朝的義兵元帥,后來被朱老板俘獲,因其驍勇善戰(zhàn),將其收歸帳下。 但幾個月后,朱亮祖便叛歸元朝,而后數(shù)次擊敗朱元璋的軍隊,朱元璋當時正攻打金陵,也無暇分兵征討。 攻占金陵之后,朱元璋才命令徐達常遇春征討朱亮祖。朱亮祖困獸猶斗,勇冠三軍,甚至還擊傷了常遇春,令諸將不敢當其鋒芒。 后來還是朱元璋親自到前線督戰(zhàn),這才擒獲了朱亮祖。他被綁到朱元璋面前時,大聲說道: “要殺就殺,恁若不殺咱,咱就為恁效死力!” 朱元璋遂將他釋放,再度收歸麾下。這回朱亮祖果然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為朱老板南征北戰(zhàn),攻堅克難,立下赫赫戰(zhàn)功。 開國后,他在朱老板欽定的三十四位開國功臣中,名列第二十七位,獲封永嘉侯! 因為之前那段經(jīng)歷,朱亮祖跟淮西諸將的關(guān)系淡漠,甚至跟常遇春一系的將領(lǐng)互相敵對,所以一直被邊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