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節(jié)
“別再出聲了,老漢一直對著個糞桶說話,非得把巡街的官兵招來不可。”徐老漢說完,不待胡公子開口,便把蓋子重新蓋上了。 “……”胡公子再次為自由而窒息了。 …… 有人肯定要問,朱老板咋敢把三法司設(shè)在北郊城外?還有黃冊庫也同樣在玄武湖,就不怕有歹人劫獄,或者潛入湖心洲把黃冊燒了? 其實是不怕的,一是京畿重地,軍營林立,眾星拱月般護衛(wèi)著京城,哪個不開眼的敢在這里亂來,不是惡狗下茅房——找死么? 二是前番便說過,朱老板沿著玄武湖修了城墻,把這塊點兒給圈起來了,還有軍隊守衛(wèi),不許百姓靠近。 所以要想把人從天牢救出來,得先出牢門、再出刑部大門,接著出貫城,最后出玄武湖圍城才能離開南京城。 而且離開南京城還不算完,因為外頭還有朱元璋依照地勢和交通情況,精心構(gòu)筑的外郭防線。 在朱老板治下,可沒有文恬武嬉這一說,官兵還是很認真負責的。所以非得把他送出外郭防線,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 所以哪怕胡相權(quán)勢熏天,也沒可能悄悄打通層層關(guān)節(jié),不透一點風聲,把兒子大搖大擺送出進去。弄不好哪個環(huán)節(jié)就把他賣了。 胡惟庸只能出此下策,請了這位神奇的老徐,利用到牢房收夜香的機會,把人悄悄換出來,裝進糞車運出城去。 這樣只需要打通刑部有限的關(guān)節(jié),便能把人偷偷弄出來送走了。畢竟誰也不會想到,裝著金汁的糞桶里會藏著人,守備沿途城門、關(guān)卡的官差紛紛掩鼻,讓這位倒了半輩子夜香的老徐趕緊有多遠走多遠。 老徐就這樣一個人推著糞車,有驚無險的突出重圍,將胡公子安然送到了長江邊上。 此時天蒙蒙亮,江邊蘆葦蕩中,一條不起眼的沙船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船上,一個戴著斗笠的,老者正在焦急的張望。熟悉胡相的人能一眼認出,他竟是相府的車夫老黃! 老黃看到老徐推著糞車下了大道,朝著江邊過來。趕緊帶人下船迎上去。 “怎么樣,人救出來了么?”他劈頭就問。 “嘿嘿,黃老爺放心,咱這法子臭是臭了點兒,可就是管用。”那老徐便得意吹噓道;“這些年,咱用這法子撈出來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從沒出過紕漏?!?/br> “少廢話,我家少爺在這里頭?”老黃強忍住掩鼻的欲望,悶聲問道。 “嗯。”老徐點點頭道:“不過最好還是上船再把人放出來吧,盡量穩(wěn)妥,恁說是不是?” “嗯?!崩宵S想想也是,便讓兩個手下將糞桶卸車,抬到自己船上。 過一會兒,船上人朝他豎起大拇指,老黃這才從懷里,掏出一袋金條,抽出兩根丟給滿臉期待的老徐。 老徐接過沉甸甸的金條揣到懷里,也不要自己的糞車了,轉(zhuǎn)頭撒腿就走。 他知道任務(wù)一完成,自己的處境就危險了。得趕在對方殺人滅口之前,有多遠躲多遠。 “天真,還以為自己能逃得掉?”老黃不再是胡丞相面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老實車夫,此時腰桿也挺直了、面上也有殺氣了,頗類殺伐果斷的大人物。 他早就安排好了殺手,準備結(jié)束老徐于歸途。這種知道太多的小角色,只有死了才能讓人安心。 老黃便不再關(guān)心那螻蟻的性命,轉(zhuǎn)身回到船上。 這時,胡天賜已經(jīng)被從糞桶里放出來,正滿身湯水淋漓的在那罵街呢。 “他媽的,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回頭本公子非把他也塞進糞桶,讓他喝一肚子黃湯不可!” “是老爺……”老黃小聲道。 “艸……”胡天賜登時語塞。 “快,給公子好好洗刷干凈?!崩宵S便吩咐船上眾人道:“趕緊離岸,順流而下!” “是!”船夫們撐著篙,將沙船駛出蘆葦蕩,剛想?yún)R入主航道,卻見晨霧彌漫的江面上,駛出了四艘懸掛‘寶船提舉司’燈籠的兩百料戰(zhàn)艦,快速駛到他們面前,直接將他們包圍在中間! 第六九二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二百料戰(zhàn)艦說起來不大,但跟這小沙船一對比,就成了巨無霸。 這一幕看上去,仿佛四個不懷好意的巨漢,包圍了一個嬌小的女孩,壓迫感十足,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 “立即停船下錨,寶船提舉司臨檢!”其中一條戰(zhàn)艦上,一個穿著八品服色的官員,把個銅喇叭懟在嘴邊高喊道: “所有人在甲板上抱頭跪下,不聽者格殺勿論!” 沙船上的老黃等人面面相覷,萬分震驚。 寶船提舉司又沒有巡江的差事,這回兒才剛天亮,怎么跑來臨檢了? 而且這里離龍江寶船廠還有二十里呢,寶船提舉司的船卻跑來這里,準確的攔住他們的去路,分明就是專門來堵他們的! “壞了,走漏風聲了?!崩宵S面色慘白道。 “他媽的,跟他們拼了!”見逃生之路被斷的胡公子惱羞成怒,叫囂著想讓手下拔刀拼命。 卻見高高的戰(zhàn)艦船舷上,提舉司士兵成排的張弓搭箭,甚至把床子駑都上弦了…… “不至于,不至于?!焙脻h不吃眼前虧,老黃抱頭跪地,給手下打了個樣。 幾個手下也有樣學樣。 “媽的,一群廢物……”胡公子只好也郁悶的抱頭跪下。 很快,最近一條戰(zhàn)船上拋下錨鉤,緊緊勾住沙船,將其拉到了自己邊上。 穿著寶船提舉司服色的官兵,便直接從高處跳到了沙船甲板上,將胡公子和老黃幾個繳了械,然后綁起來押上了為首的戰(zhàn)艦。 …… 那艘戰(zhàn)艦上,有南安侯俞通源的長子,龍江千戶所千戶俞祖。 俞千戶不到三十歲,一身戎裝,手握劍柄,在一眾手下簇擁下,威風凜凜的立在甲板上,神情嚴肅的看著被押上來的老黃、胡公子一行。 一上船,老黃就趕緊奉上一行人的路引,幾張路引中,還按江湖慣例夾了張寶鈔。 一個總旗接過路引,看完之后把那寶鈔挑出來,遞給俞千戶。 “好啊,意圖殺害官兵!”俞千戶用兩根手指夾住寶鈔,把臉一拉,下令道:“把他們都抓起來?!?/br> “冤枉啊官爺,”老黃都懵了,登時叫起撞天屈:“官爺抓錯人了吧?我們只是普通的商人啊。借我們一百個膽兒,也不敢對官爺不軌啊,根本沒那個能力呀!” “你不知道當今皇上多恨貪污受賄嗎?還敢公然行賄,就是意圖謀害我們!”俞千戶煞有介事道。 “沒有的事兒?!崩宵S大無語道:“再說這一貫鈔,折不了幾百文錢,也犯不著死罪啊……” “什么叫‘水滴石穿’懂不懂?收了你這張寶鈔,就打破了我們的底線,然后收更多的錢,用不了幾天,就夠砍頭的了。”俞千戶一臉嚴肅道:“慢性殺人也是殺人,懂不懂?” “這……”老黃幾個都懵了,心說找茬是吧?這要擱平時,大嘴巴子早就抽上去了。 但現(xiàn)在他們不敢暴露身份,只能任由這個小小的千戶耍威風。 “再說,”俞千戶又捂著鼻子,一臉嫌棄道:“普通商人會給自己弄一身糞湯么?” “這……”老黃趕忙解釋道:“我這伙計早晨起來倒馬桶,結(jié)果迷迷瞪瞪絆了一跤,黃湯淋了自己一身,還沒收拾呢,官爺就來了。” “真是笨手笨腳,干什么能行啊你!”他又裝模作樣訓斥胡公子一番。 胡公子唯唯諾諾,把頭低到胸口,仿佛被嚇傻了。 老黃手下人見狀不禁暗贊,不愧是宰相公子,天生就是演技派。 其實胡公子是真嚇傻了。他坐了幾個月的牢,整個人都徹底崩潰了好幾回。眼下終于要逃出生天,卻又橫生波折,是真怕再被抓回牢里去。 “不對,你們鬼鬼祟祟的,肯定有貓膩!”俞千戶懶得再找借口,直接套上通用模板道:“難保是來踩點兒的倭寇,抓起來,帶回提舉司審訊!” 官兵便不容分說,將他們一個個反綁住雙手,關(guān)進船艙中。 輪到胡公子時,官兵一個個面露難色,都想讓旁人上前。倒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他這一身汁水,一般人真享不了。 胡公子也不知是羞憤難當,還是不想被抓回去,居然趁著這個當空,想要沖到船邊,跳江逃跑。 可他全身虛浮,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沒跑出兩步,便啪的摔在地上。 官兵們哄笑聲中,俞千戶命人打水來,先把他沖干凈了再說。 反復澆洗了幾十遍,胡公子終于干凈了,也露出本來面目。 只是深秋清晨本來就冷,讓冰涼的江水潑了幾十次,胡公子整個人都僵直了…… “咦,這不是胡公子么?”俞千戶仿佛才認出他來,大驚小怪道:“真的是你么,胡公子?” “不,不是我……”胡天賜牙齒打顫,哆哆嗦嗦,也不知是嚇的,還是凍的。“我不是胡天賜,我不姓胡,我姓李?!?/br> “不對,你就是胡天賜。”俞千戶手下那名總旗卻篤定道:“今年四月,恁跟兩位殿下還有吳公子在京城飆車,卑職跟著我們伯爺去抓的你。就是卑職親手把你綁回來的。你耳朵邊上這顆長著黑毛的痣,可太好認了!” “對吧,我說怎么看著這么像?!庇崆酎c點頭,忽又皺眉道:“不對呀,胡公子這會兒應(yīng)該在牢里等候秋決了,怎么跑到船上食大便來了?!” “是啊,肯定有大問題!”總旗沉聲附和。 眼看戲演的差不多,也演過癮了,俞千戶這才一揮手道:“趕緊返航,稟報上去!” “嗚嗚,我不是胡天賜……不,我是胡天賜,我爹胡惟庸,你們趕緊放我走,不然我爹殺你們?nèi)遥 焙颖緛砭筒徽A?,這下徹底崩潰,五官扭曲,涕淚橫流道: “我是胡天賜,我爹胡惟庸,你們都得聽我的……” “聽你媽個伯夷?。 庇崆袅R一聲,沒好氣的吩咐道:“誰把褲衩脫下來,給他嘴堵上!” …… 江岸蘆葦叢中,胡德滿臉震驚的看著江面上發(fā)生的一切。 他是替叔叔來送胡天賜的,但多了個心眼沒露面,只在蘆葦叢里目送…… 結(jié)果逃過了一劫。 來不及慶幸,胡德便轉(zhuǎn)身消失在蘆葦叢中,他得趕緊回去稟報叔父! 第六九三章 胡德和驢都嚇到了 清涼山上,竹海無邊。 “一、二、三、四!” 老六正在少女計數(shù)聲中,進行臥推訓練。 只是他的杠鈴片子用的比較特別,左邊是劉璃,右邊是王潤兒,一邊一個丫頭片子,趴在橫杠上,給他加油打起! “舉高點,動作要標準,不要含胸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