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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父可敵國在線閱讀 - 第409節(jié)

第409節(jié)

    第六八四章 胡相的請求

    須臾,刑部尚書趙翥趕到中書省,胡惟庸立即接見了他。

    “拜見胡相?!壁w翥畢恭畢敬向胡相行下屬禮。

    六部是中書省的下屬衙門,且跟屹立不倒的胡相相反,六部尚書換的跟走馬燈似的。從去年沈立本到現(xiàn)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已經(jīng)又有三任刑部尚書或是罷官或是下獄或是摸不著頭腦了。

    所以趙翥在胡惟庸面前乖巧的很,絲毫沒有一部之長的矜持,實指望胡相能在關(guān)鍵時刻拉他一把,別讓他也掉進坑里摔死。

    “坐坐,趙部堂不必拘禮?!焙迷诤┯挂彩趾吞@可親,一點宰相架子都沒有。還從那張宰相大案后起身,坐到他邊上的椅子,與他親切的交談起來。

    寒暄之后,胡惟庸便談起了‘四皇子與七匹狼’的案子……

    “雖說是太子牽頭,省府臺會審,但案件具體偵辦,還是得你們刑部來挑大梁啊,有什么困難盡管說?!?/br>
    “謝胡相體諒?!壁w翥感激道謝,然后謹(jǐn)慎道:

    “卑職下朝后仔細(xì)想過,此案目前來看,三大難點。一個是涉案人員級別太高,刑部偵辦難免束手束腳。”

    “這個我只能說,你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拿不準(zhǔn)的事情多請示,就會少犯錯?!焙┯沟?,當(dāng)然是跟他胡丞相請示了。

    “是,下官謹(jǐn)記?!壁w翥忙點頭表示記下了。

    “二呢?”

    “二者,雖然事情說起來很簡單,但真要查辦的話,就極其麻煩了……每一家都得分別立案,單獨搜集證據(jù),錄取口供,然后單獨過堂。這樣一來耗時可就長了,年前指定沒法結(jié)案的?!?/br>
    “那可不行。四皇子的身份擺在那里,案子拖久了,壓力會越來愈大。再說七位侯爺也是大都督府的骨干,他們長期不在,國家的軍務(wù)不荒廢了?”胡惟庸卻斷然搖頭道:

    “至于你說耗時太久,這個也簡單,那就多頭并進么。刑部人手不夠,從中書抽調(diào)給你,務(wù)必盡早結(jié)案!”

    “是。”趙翥點點頭,有些為難道:“太倉促的話,怕文書不扎實?!?/br>
    “那又如何?你還真當(dāng)是在錙銖必較的辦案么?”胡惟庸卻不以為意的笑笑道:“我們要的是永遠(yuǎn)不再監(jiān)視百官的結(jié)果,還真能怎么著咱們的四皇子不成?”

    頓一下,胡相翹起二郎腿,優(yōu)哉游哉道:“只要我們不為難四皇子,皇上和太子會對你的案頭工夫刨根究底嗎?”

    “是是。”趙翥松口氣道:“胡相這樣說,下官心里就有底了?!?/br>
    “這么說,第三個難題也解決了?”胡惟庸笑笑道。

    “算是吧?!壁w翥苦笑著點頭道:“其實也是最大的難題——定罪。四皇子怎么說也是皇上的兒子,把罪定的太重,皇上這樣一關(guān)就過不了。如果他這邊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七位侯爺就也可以順理成章,從輕發(fā)落了?!?/br>
    “嗯。”胡惟庸點點頭道:“其實他們就是管教不嚴(yán),手下人下手沒輕沒重而已,跟四皇子干的事兒有天壤之別。”

    “唉,沒辦法?!闭f著他忽然眼圈一紅,仿佛被觸動傷心事道:“誰讓人家是龍子龍孫呢,咱們凡夫俗子的兒子,就沒這好命了?!?/br>
    趙翥自然知道胡丞相在感嘆什么,忙附和道:“是啊,其實胡相公子跟侯爺們的案子頗類啊,也是管教不嚴(yán),手下人下手沒輕重,奈何奈何……”

    “唉,老夫子嗣艱難,花甲之年就這一個兒子啊?!焙┯咕骨殡y自禁,當(dāng)著趙翥的面,掩面哭泣起來?!氨局竿苎永m(xù)我胡家香火,給老夫送終的,誰承想竟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我這造的什么孽……”

    “胡相別哭壞了身子?!壁w翥有些手足無措,趕緊拿起幾上的帕子遞給胡惟庸擦淚。

    “那是抹布……”胡惟庸卻不接。

    “卑職鬧笑話了……”趙翥尷尬的擱下那怪精致的白抹布。

    胡惟庸擺擺手,自己從袖中掏出手帕。他中風(fēng)后會時不時嘴角流涎,所以常備此物。

    “老夫已經(jīng)決定了,下月天賜開刀問斬,我也跟他一起去?!彼门磷硬林鴾I,淚卻怎么也止不住。愈發(fā)悲痛道:

    “下頭那么冷那么黑,他一個人會害怕的啊……”

    “……”趙翥起先還有些懵,但漸漸品過味兒來。知道胡惟庸肯定是有事相求,不然大明的宰相,啥時候變成個愛哭鼻子的老娘們了?

    而且他知道,胡惟庸如此拉下臉來作態(tài),所求肯定不小,因此是真不想接茬。

    可他不接茬,胡惟庸就哭個不停,恁說這事兒讓他咋弄?

    他終是無可奈何的問道:“胡相,下官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還真能……”胡惟庸就等他這句話了,便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他的計劃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宰白鴨’。所謂‘宰白鴨’,是前朝官官相護、官紳勾結(jié)的一種暗箱cao作。

    每當(dāng)有錢有勢的人家,遇有人命官司時,他們就會一面出錢收買有司官吏,一面再出一筆錢,買下貧寒子弟或無業(yè)游民的性命,讓他們來為自己頂罪伏法。自己則換個身份,繼續(xù)逍遙作惡。

    在吏治腐敗、綱紀(jì)松弛的元朝,宰白鴨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心照不宣的流程。甚至有紈绔子弟被殺五次而不死的荒唐記錄。

    哪怕到了本朝,‘宰白鴨’也未曾徹底禁絕,只是從明處轉(zhuǎn)了暗處。而且因為本朝刑法嚴(yán)峻,弄不好要掉腦袋的,所以價碼也遠(yuǎn)高于前朝。而且光有錢沒用,關(guān)系還得到位……

    趙翥沒想到,堂堂宰相也要宰只白鴨給兒子替死。

    他聽得面色發(fā)白,沉默半晌方道:“找替死鬼這種事,卑職倒也聽說過,要說辦也不是不能辦。可令公子的案子牽扯圣聽,屆時宮里會來驗明正身的,一旦被識破,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br>
    “放心,老夫讓人找了個跟我兒子九分相仿的少年,又藥壞了他的腦子,天天教他‘我叫胡天賜,我爹胡惟庸’這一句話。”胡惟庸卻篤定道:“那逆子又在牢里遭了這么久的罪,你悄沒聲的把人換了,就是我夫人親至,也分辨不出來的!”

    “唉,好吧……”趙翥無可奈何,唯有答應(yīng)。

    第六八五章

    雖然腚上毫發(fā)無傷,但做戲做全套,老四和老六還是老老實實在春和宮將養(yǎng)了些時日。

    不然太子爺對兩個弟弟辣手摧腚,第二天就把他倆攆出宮去……這話好說不好聽,會讓大哥風(fēng)評受害的。

    當(dāng)然,太子仁義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宮里人大都不會把他往壞處想的。要么就猜測太子爺八成放水了,要么就認(rèn)為不著四六的兩位殿下欠揍……比如達(dá)定妃母子,只恨太子沒把老六打斷腿。

    可也有生太子氣的,比如被蒙在鼓里的雄英。看著自己心愛的六叔和相愛相殺的四叔被打得下不來床,心疼的他好幾天看到太子掉頭就跑,都不跟他爹打照面。

    “瞧瞧,惡人不能輕易當(dāng)啊?!碧右贿M來,正在跟倆叔叔笑鬧成一團的皇長孫,便一溜煙跑掉了。弄得當(dāng)?shù)暮脹]面子。

    “哈哈哈,不要緊,君子抱孫不抱兒?!崩纤男Φ溃骸拔壹腋邿胍彩?,一見到俺掉頭就走?!?/br>
    “對胖胖好一點,他就會親你了?!崩狭鶡o語道:“就沒見過四哥這樣的,還整天吃兒子的醋!”

    “就是啊。”老大附和道:“母后都說,他四嫂養(yǎng)了倆兒子?!?/br>
    “哈哈哈?!备鐐z大笑聲中,老四竟也不害臊道:“俺就是稀罕妙云,怎么了吧!”

    “俺就是稀罕妙云……”老大和老六笑成一團,被惡心的不要不要。

    笑罷了,太子擦擦淚道:“那就快回去,跟你的妙云團聚吧?!?/br>
    “可以走了么?”老四高興的蹦起來,穿上褲衩子。

    “別急,你這才趴了幾天,就大搖大擺走出去?”太子無語道:“做戲做全套,待會兒進來人,把你倆抬出去。”

    “唉,好吧?!崩纤臒o奈趴回床上,又把褲衩子扒了。老六亦如是。

    “衣服還是可以穿上的?!崩洗罂粗@倆四六不著的貨,整個大寫的無語。

    “切,不早說……”倆光腚男聞言如蒙大赦道:“多冷的天啊……”

    “就是,這都快九月了,雞凍難耐啊??炷靡路恚 ?/br>
    宮女便為兩位殿下捧來了衣裳。老六還是他的海藍(lán)色袞龍袍,老四的那身,卻換成了赭紅色的便袍。

    老四臉上的笑容,不禁有些不自然了。有些東西可能平時習(xí)以為常,一旦失去了,才會感到難受。

    宮舍內(nèi)的氣氛,便有些凝滯。

    “給我也換件便袍!”別看老六長得跟狗熊似的,但在大哥和四哥面前,那就是個巴兒狗?!八母鐩]穿回王袍之前,我也不穿!”

    “老六,你別胡鬧。”四哥瞪他一眼,心里卻很熨帖。

    太子擺了擺手,一應(yīng)宮人便無聲退下。

    “唉……”太子這才拍了拍老四的肩膀,澀聲道:“委屈你了,老四?!?/br>
    “大哥說什么呢?”朱棣忙搖搖頭,強笑道:“這都是我自找的,再說父皇和大哥這么安排,一定有你們的道理?!?/br>
    “是有道理?!碧狱c點頭,決定還是跟他透個底,不然真怕老四會憋出病來。“這么說吧,父皇用你一個,換了他們七個?!?/br>
    “那七個侯兒?”老四眼前一亮道。

    “對,那七個侯兒。”太子頷首低聲道:

    “這回的事情,其實誰都心知肚明,讓你安插細(xì)作是父皇的旨意。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沖著父皇去的。你不過是代父皇受過而已……不過前提是你不打那一炮,打了那一炮,性質(zhì)就全變了?!?/br>
    “那不可能的,不打那一炮,我會憋死的?!崩纤男Φ溃骸按蛄四且慌?,我念頭才通暢了。”

    “對,我們哥們活的就是個念頭通暢?!崩狭愎吠鹊溃骸岸加H王了還要委曲求全,也太掉價了吧。”

    “你閉嘴?!崩洗蟮晌痔煜虏粊y的老六一眼。接著對老四道:

    “咱們事后關(guān)起門來說,這次的事情其實挺棘手的……朝會攤牌前一天,胡惟庸通過吳狀元透露給我,說他們因為無法接受被朝廷監(jiān)視,計劃集體辭官來著。”

    “還有這一出?”老四聞言十分震驚。

    “憑空造牌而已?!崩狭鶇s經(jīng)驗豐富道:“他們最后不也沒辭官么?就是告訴父皇,他們有張王牌,恁要是不識相,我們就打出來?!?/br>
    “還真是……”老大贊許道:“別看老六這樣,天生就是個玩權(quán)術(shù)的料?!?/br>
    “就我還玩權(quán)術(shù)?”老六憨憨一笑道:“不過是見的多了,拾人牙慧而已?!?/br>
    “你小子還挺謙虛?!碧庸恍?,接著對老四道:“這張牌殺敵一千,自損三千,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打出來的。但我們必須把它考慮進去,如果我們不顧及這張牌的存在,反而會激發(fā)它打出來?!?/br>
    “這樣啊……”老四似懂非懂,卻也不深究。一是他好面子,二是不懂還可以回去跟他家妙云商量。

    “別看父皇嘴上無所謂,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要盡力避免百官總辭職的。那樣太難看了,而且對朝廷的威信也是個沉重的打擊……可能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這要是形成慣例,日后這將是件臣子對抗君王的有力武器?!?/br>
    “所以此例斷不能開?!碧映谅曊f道。他沒告訴倆弟弟,自己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老父親不掀桌子。

    “其實文官再鬧不會致命,可武將鬧事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那些叔叔伯伯,最拿手的本事就是造反呀?!敝鞓?biāo)低聲道:

    “所以非但父皇,就連我也絕對不能容忍他們鬧事——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千萬別外傳。父皇和我一致決定,大都督府必須拆分,不能再讓他們形成合力了。但拆分的阻力也可想而知,首當(dāng)其沖就是這些侯爺!”

    “嗯?!崩狭纤狞c點頭。雖然侯爵之上還有六大國公,但韓國公是文官。魏國公、信國公是父皇光屁股長大的發(fā)小。

    曹國公是父親養(yǎng)大的表哥。就連宋國公也成了老五的岳父,正經(jīng)的皇親國戚,不太好明著反對父皇了。

    而且國公地位超然,一般是不會投靠胡惟庸的。

    當(dāng)然也有二般的情況,比如開平王之子,鄭國公常茂,就跟胡惟庸聯(lián)系密切。不過常茂太年輕,還紈绔傲慢不懂事理,不被將士們信賴,所以也不足為慮。

    于是一干在京的侯爵,就成了拆分大都督府的最大阻力,因為在大都督府具體掌軍的也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