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jié)
如黛的群山、碧綠的農(nóng)田、炊煙裊裊的村莊、玉帶般環(huán)繞在這山、這田、這村莊的河流,以及遠處那一塊碧玉似的鄱陽湖、全都盡收眼底。這景色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壯闊! 這時他終于理解了,那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詩句。 他也想抒發(fā)一下內心激動的感情,奈何自己沒文化,只能一句‘我艸’行天下…… “我艸,真是太弔了!”四哥面紅耳赤的大聲道:“這跟爬到山上往下看,完全是兩個感覺。” “那能有啥區(qū)別?”老六一邊抵抗著恐高,一邊捧哏道。 “你站在山上,就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雖然也能看到一樣的風景,但你只會感嘆山的偉岸,不會覺得自己有多牛逼。”許是當下的環(huán)境使然,許是被老六的真心感動,朱棣也很罕見的拋去偽裝,跟他直抒胸臆道: “但坐在自己親手打造的‘初號機’上,雖然升的不算太高,飛得不算太遠,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切都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敝扉φf著看一下老六道: “哦不,是我們兩個一起創(chuàng)造的,可還是把我牛逼壞了!” “原來如此,”朱楨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看來四哥不喜歡坐享其成,而是喜歡自己創(chuàng)業(yè)。” “你說對了?!敝扉c點頭,雙手扶著籃框,目光有些迷離的望著遠方?!拔易钆宸木褪歉富剩盍w慕的也是他……” “……”朱楨心下一顫,沒想到四哥跟自己掏開心窩子了。這要是回頭冷靜下來,會不會想要滅口啊。 但是在這吊籃上,他不想聽都沒地處躲,只能任由朱棣沉聲說道:“他老人家在那樣逆境中,白手起家,建立大明王朝。雖然一路艱辛,但那份前所未有的成就感,絕對是蝎子拉屎——獨一份的。” “可以這么說。”朱楨點點頭。心說,四哥這個想法有點危險啊。 第五二七章 天上交心 在三根牽引繩的約束下,熱氣球懸在空中,不上不下。 危險的話題仍在繼續(xù)…… “我們卻是另一個極端,生下來就是終點?!敝扉@了口氣,看著自己雙手道:“真是沒勁極了。雖然很多人認為我這話矯情,但我相信老六你會聽得懂,不然你也不會這么能折騰?!?/br> “唉,四哥我懂你?!敝鞓E不一定懂四哥,但他是懂聊天的。心說我那純屬瞎折騰,沒想那么多。上輩子當夠了的社畜,我覺得這輩子每天都好開心、好滿足。 “對吧,其實完成父皇的任務,也沒多大的意思?!彼母缭缫褜⒗狭秊橹?,向他盡情吐槽道: “因為不管我們鬧多大,最多回去關幾天,挨頓打就完事兒了。不管我們捅多大婁子,都有父皇和大哥,給我們收拾爛攤子。你說有恃無恐有什么意思?” “嗯嗯。”朱楨心說,超有意思的好么? 他不禁暗暗慚愧道,所以四哥有大帝之姿,我最多只能當個海王……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直接問道:“四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俺也說不好,可能是因為二哥和老三就藩的事情吧。”朱棣嘆了口氣道: “本來俺也沒想太多,可那些文官像送瘟神一樣,想把他倆送去就藩。這讓俺就犯了嘀咕,那幫文官可從來不安好心,莫非這是個坑不成?” “嗯嗯,沒錯,凡是文官支持的,咱們反對就完事了。”朱楨點點頭,他對文官,或者說文人的偏見,不是一般的大。 “對吧,俺也一樣?!敝扉Ω吲d的拍拍老六的肩膀,接著道:“俺就跟你四嫂聊起這件事……別看她這女流之輩,見識可比俺強多了?!?/br> “那是,四嫂可是有名的女諸生?!敝鞓E羨慕的點點頭。“四嫂怎么講?” “你四嫂說,我的感覺很可能是對的。”朱棣嘆口氣道:“她說我們這些藩王,列國而不御民,說白了就是大號總兵。而藩王的軍隊,也歸屬于大都督府,并不屬于王國,所以哪有什么王國可言?” “雖然我們就藩之初不會有這種感覺,好似全省都圍著我們轉。但那是因為父皇還在,文武官員畏懼我們是統(tǒng)兵的皇子,而不是畏懼我們藩王的身份。這個差別你明白吧?”他又問老六道。 “明白?!崩狭c點頭道:“我們的后代,還是藩王,但不會再是皇子?!?/br> “聰明,就是這個意思?!敝扉Σ唤冻鲑澷p的目光,但他又話鋒一轉道: “但你還是太樂觀了,不用等我們的后代,將來我們就很可能也不是皇子了。到那時,人家要削你的兵權,移你的藩,還不是易如反掌?” “倒也是,不過有大哥在,應該問題不大……”老六道。 “那……當然?!敝扉τ挠膯柕溃骸澳谴蟾缰竽??” “那就不好說了?!崩狭鶎崒嵲谠诖鸬?。不然他也不會,想殺了那個扁腦殼的嬰兒。 “你嫂子說自古的藩王,鮮有善終者?!敝扉Χǘ粗鞓E,沉聲道:“我兄弟還需早作打算的好?!?/br> “呃……”老六登時愣在當場,心說難道四哥這時候,就開始有想法了嗎? 他卻不敢亂講,生怕一個答不對,讓四哥從‘初號機’上扔下去。 好在朱棣只以為他是恐高,沒看出他的異樣來,還在那感情充沛道: “所以老六,咱兄弟得走出去,闖一闖!干一番自己的事業(yè)出來,這樣才不枉此生!” “這樣啊……”老六長長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四哥要干那種,他最擅長的大事業(yè)呢。 便笑笑道:“我不是已經(jīng)在鋪路了嗎?!?/br> 只要不是干那種大事業(yè),他都會鼎力支持的。 要是干那種大事業(yè)呢,就得分情況了……比如要是扁腦殼當了皇帝,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可是自己這個身份,幫兄弟打天下是最虧的。贏了輸了都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最多只是壞處大小的區(qū)別。 所以還是要盡量……不,全力避免扁腦殼上位??! …… “嗯?!崩狭紒y想間,朱棣感慨道:“那年你說起這事的時候,我還沒太當回事。沒想到這才兩年不到,你就已經(jīng)成了名副其實的海王?!?/br> “你最好說的海上之王?!崩狭行┬奶摰?。 “當然是海上之王了,難道還能有別的意思?”朱棣奇怪的看他一眼。 “沒別的意思?!崩狭u搖頭,又輕嘆道:“其實海上之王還遠遠談不上,最多也就是個家門口的東海之王。還有南洋西洋以及更遠的大洋,都在我們的控制之外的呢?!?/br> “一步步來嘛,你先踩好點兒,做好準備?!敝扉Τ谅暤溃骸暗冗^上幾年,我跟岳父學好了本事,滅了北元,就下海幫你,咱們一起開疆拓土!不強過在國內當藩王百倍?”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敝鞓E點點頭。情知四哥跟自己說了這些么多,自己不表露下心跡,會讓他不開心的。便也沉聲道: “父皇能容我們,大哥能容我們,到時候大侄子就不一定了,與其到那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揣測圣意。不如趁著父皇和大哥都在,咱們轉戰(zhàn)海外,再造一個新大明!” “好,咱就這么說定了!”朱棣伸出拳頭。 “說定了!”朱楨與他重重對了對拳。 心說自己這算不算,已經(jīng)成功把歷史帶偏? 但想來,還遠遠算不上。畢竟四哥只是起了去海外發(fā)展的念頭,人生軌跡還沒有發(fā)生任何改變。 自己還得再接再厲,爭取能讓四哥的rou身,也早日去海外發(fā)展。 想到還要征得獨夫老賊的同意,他就覺得好難好難啊…… 但是為了這個家,這個國。再難,他也要去做! …… 隨著熱氣球的空氣漸漸冷卻,‘初號機’開始緩緩下降。 下頭cao繩的護衛(wèi)們,小心的拖拽著三根牽引繩,將氣球重新拽回了架子上。 平安著陸的那一刻,老六終于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他強撐著站起來,與四哥一起接受眾人的歡呼。哥倆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在世界航空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試飛成功后,朱棣再接再厲,帶領一班工匠,又打造出了十幾部熱氣球,給每個工作隊都配了一部。 清丈時,選擇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找一處合適的地點,放飛熱氣球。再配合望遠鏡一起,從高處瞭望,大半個縣的地形地貌便一覽無余,那些隱藏在山間谷地中的田地,便徹底無所遁形了。 瞭望員用楚王傳授的簡單方法,計算出隱田的距離后,再標明方位,送到地面。馬上就有一隊士兵護送著丈田員前去清丈…… 這才能做到又快又準,幾乎沒有遺漏。 黃冊攢造和里甲編制,都在有序的推進中。但朱楨肩上還有另一副重擔,沒有卸下呢——那就是‘江西填湖廣’的大移民! 有時候,他也忍不住吐槽,自己還不到十五歲,老賊和大哥就這樣壓榨童工,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第五二八章 江西填湖廣 要想完成‘江西填湖廣’的關鍵有三,人、地、錢。 一要有人,有足夠的江西移民。 這點他完成的差不多了,其中正一道差不多就占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也在清田編戶過程中,差不多湊齊了。 說到底,江西百姓對去湖廣,并不太抵觸。一來他們大都是外地的移民或移民后代,沒有什么故土難遷的情結。 二來湖廣也不是什么蠻荒之地,荊襄本地在三國時期,就已經(jīng)開發(fā)的很成熟了。論起自然條件來,也不是江西能比的。只是因為戰(zhàn)亂原因,人口暫時缺失。 說白了這時候移民過去,是有便宜賺的,何況朝廷非但一畝換兩畝,還會給他們免稅好多年。 所以除了那些大戶之外,百姓的抵觸情緒并不重。甚至還有主動報名想要去湖廣討生計的。 所以,人這一關,搞定。 再就是地,湖廣要拿出足夠的土地來,接納江西移民。這個問題也很復雜,主要涉及各府之間的分配。 像武昌、漢陽、長沙這些好地方,對接受移民是能推就推。湖廣缺人,這些繁華之地可不缺人,誰也不愿意讓外省人來搶食兒。 像永州、郴州、鄖陽這些民情復雜的窮鄉(xiāng)僻壤,恨不得多召些百姓來,增加當?shù)貪h人的力量??烧姘岩泼翊笈l(fā)送過去,他們根本沒能力安置。 所以,不想要的,你得逼著他多接收點兒;想要的,你還得盡量少給他一些。這都得結合當?shù)氐膶嶋H情況,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 但無論如何,地也是可以解決的問題,無非就是麻煩一點。 最后就是錢,這也是最讓人頭疼的一條。 大明的朝廷窮,地方官府更窮,指望省里能拿出那兩千萬貫的移民經(jīng)費,簡直癡人說夢。 不管是湖廣布政使司,還是江西布政使司,都沒有這個能力。 所以老賊才一直沒敢開這個‘江西填湖廣’的副本。這會兒一股腦推給老六,也真是夠看的起他。 這就叫兒子不是白生的,雙親王不是白給的。 沒辦法,老六只好發(fā)揮他無中生有、空手造牌的本事,逼著張大真人將正一道那十六萬頃的隱田,全都轉讓給了朝廷。 再加上在清丈田畝過程中,陸續(xù)查出沒收的隱田,也有個十四萬頃左右,加起來整整三十萬頃的土地。 這著實是一筆巨額資產(chǎn)。雖然這年代土地價格現(xiàn)在極賤,江西一畝地不過一兩貫上下。但架不住他手里地多啊,三十萬頃的土地,怎么也值個三五千萬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