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個個給我聽好了！”朱標怒指著幾個臭弟弟道：“本宮要是連你們幾個都容不下，還當個屁的太子？我肯定退位讓賢，請你們?nèi)胫鳀|宮，我出家當和尚去！”

    “是是?！备鐜讉€忙點頭不迭。

    “至于那些大臣要說什么，讓他們說去！”太子又大手一揮道：“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么？但在這件事上，聽他們一句算我輸！”

    第三六四章 兄弟交心

    哥幾個老實聽大哥訓斥，待他氣消得差不多了，才一齊瞄向老六，你娃別慫啊。

    “原來是你小子的主意！”太子把他們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四下尋找雞毛撣子的動作，跟他爹如出一轍。

    “大，大哥別找了，沒有?！崩隙灺暤溃骸耙挥眯装??！?/br>
    說著作勢脫鞋。

    “穿上，你個汗腳！”老大捂著鼻子怒道。

    “唉，唉……”老二又訕訕套上鞋。

    老六是不怕大哥的，忍不住吃吃偷笑。

    “還嬉皮笑臉，給我跪下！”老大氣得一拍桌子。

    “哎?！敝鞓E只好不情不愿的跪在地上。

    “原來你小子張羅著重開市舶司，是為了日后遠走高飛啊！”太子實在找不到趁手的兵器，便用一根沒用過的公筷，一下下敲著老六的腦袋。

    “而且不光自己想走，還要把你兄弟們一起拐走？虧我還勒緊褲腰帶，贊助你兩萬貫，把錢還給我！”

    “大哥，錢已經(jīng)花光了?！崩狭еX袋，小心翼翼道：“二月二那天，市舶船隊已經(jīng)從太倉劉家港出發(fā)了。這一趟的費用可海了去了，兩萬兩還不夠呢，二三四哥又一人出了一萬貫，才勉強湊出來開拔費?！?/br>
    “大，大哥別擔心，老，老六說，回來給，給我兩萬貫。”秦王忙替老六解釋道：“也不，不會坑你的。”

    “哼……”朱標是在乎那點兒錢么？他是氣這幫小子，不跟自己一心一意了！

    “大哥，你先消消氣，聽我跟你解釋?！崩狭闹鶐妥?，一臉的無辜，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滿都是真誠。

    “你說?！崩洗鬀]好氣道。

    “你是真誤會了。首先，兄弟們對大哥的感情，超越世間的一切。”朱楨便道：“我的口號是——”

    “爹親娘親大哥最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哥哥們便異口同聲道。

    “艸……”太子臉上的寒霜，終于融化了。對老四道：“給老六拿個棉墊。”

    老六便從堅硬冰冷的地磚，移到軟和保暖的棉墊上……繼續(xù)跪著說話。

    他先把分封海外的好處，一二三擺給大哥聽。內(nèi)容跟他在淇縣時，跟哥幾個說的大差不差。

    只是省略掉了什么‘在內(nèi)而亡、在外而安’，什么天高皇帝遠的獨立王國之類，會惹大哥生氣的話。

    但相信以大哥的智慧，肯定能看明白他們圖的是什么。

    “大哥，我們手足兄弟一起長大，情比金堅，自然不會有猜忌?！比缓笾鞓E接著道：“可是我們保證不了，下一代，下下代怎么想??！”

    “雄英不會的?！敝鞓诵判氖愕溃骸澳呛⒆雍竦馈！?/br>
    “可萬一……”朱楨咽口唾沫，硬著頭皮道：“我們的兒子不厚道呢？要是哪一房出個野心家怎么辦？與其到時候骨rou相殘，倒不如直接把我們封到海外。那樣后代再狂妄，也知道隔山限海，以僻遠之一隅，定然無法與中國抗衡，反而會安心為朝廷鎮(zhèn)守藩國，為華夏開疆拓土?！?/br>
    “是啊大哥，若到時朝廷有事，皇帝相召，我們的子孫帶兵回朝勤王，一樣可以保證皇權(quán)永不旁落?！崩先哺胶偷溃?/br>
    “但他們的根基又不在神州，事畢只能回國，所以也不用擔心鳩占鵲巢。大哥，這才是真正的長久之道啊?！?/br>
    “你們太多慮了?！碧舆€是搖頭道：“你們本來就是鎮(zhèn)守邊塞、開疆拓土的塞王，封地已經(jīng)夠遠的了?！?/br>
    “西安是華夏神都，太原也號稱九朝古都，北平是元大都……”老三苦笑道：“更別說蘇州、武昌這兩個敏感之地了?！?/br>
    蘇州，是張士誠的都城；武昌，是陳友諒的都城……

    “大哥，我們現(xiàn)在被稱為塞王，只是因為大明版圖至今還未恢復到漢唐舊貌，待到日后徹底消滅北元，國家進入盛世，這些重鎮(zhèn)就會重新興盛起來的。到時，朝野就又是另一番判斷了?！崩纤娜碎g清醒道：

    “大哥，我們現(xiàn)在說的不是感情，而是日后的大計！臣弟以為，與其到時候考驗人性，把希望寄托在感情上，不如不給后代考驗人性的機會，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啊！大哥……”

    “古人云，‘明者見危于無形，智者見禍于未萌’。以大哥的智慧，定知曲突徙薪、防患于未然，要遠勝過著火后焦頭爛額的救火?。　崩先部鄤竦?。

    “俺，俺也一樣……”老二憋出一句。然后哥幾個都陪著老六跪在老大面前?！按蟾缑麒b?。　?/br>
    “你們……”朱標一時間心如刀割，不由潸然淚下。

    他飽讀史書，對各朝政治得失了若指掌，焉能不知父皇分封藩王，隱患極大。未來的皇帝不削藩，怕是寢食難安。削藩，又有可能引發(fā)七王之亂那樣的骨rou相殘。

    葉伯巨一個教書匠都能看出來的問題，堂堂太子又豈會瞧不出來？只是他有足夠的自信，知道只要自己在，老朱家就沒人敢有二心。

    自己今年才二十二，怎么也還有四五十年吧？這么長的時間，足夠自己慢慢把這個難題，妥善解決掉了。

    退一萬步說，到時要真是辦法用盡，都沒法妥善解決。自己大不了把弟弟們都招進京來，讓他們跟自己一起享受夕陽紅便是，就不信哪個兔崽子敢不應招。

    所以他之前，并沒有特別焦慮這件事。不然怎么能號稱史上最穩(wěn)太子？

    但弟弟們今日的這番話，還是觸動到了他——尤其是老四那句‘與其到時考驗人性，把希望寄托在感情上，不如不給后代考驗人性的機會’，讓他沒法不同意。

    因為這話里隱含著一種極端的假設(shè)——萬一自己這個太子，早薨了呢？

    自己想讓老六給雄英壓陣，要是萬一老六也早薨了呢？

    雖然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造化弄人，有時候就是禍不單行。所以，還是妥善的制度更可靠……

    至于弟弟們，之所以一起想要分封海外，憂讒畏譏恐怕還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高麗之行，讓這幾個小子開了眼界，見識到了另一種藩王是什么樣子的。

    他們有自己的追求，也實屬正?！?/br>
    第三六五章 太子監(jiān)國

    藩王封地確實是個大問題，別忘了，現(xiàn)在還有小半皇子沒封王呢。而且看朱老板這龍精虎猛的架勢，恐怕老鼠拉木锨——大頭還在后呢。

    到時候二三十個皇子，不可能都封到邊塞去吧？再加上朱標的兒子們，雄英的兒子們，這么多藩王日后往哪里封，肯定是個棘手的大問題！

    現(xiàn)在弟弟們卻主動為大哥分憂解難，要求分封海外。這就好比尋常人家的兒子們，不跟長子爭家產(chǎn)，自己出門闖蕩，給家里去掙更大的家業(yè)啊。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天家兄弟為了爭權(quán)奪利，不惜手足相殘，搞的腥風血雨的悲劇罄竹難書。

    自己的弟弟們，卻懂事兒的讓人心疼啊……

    ……

    朱標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這幫小子，眼圈泛紅道：“大哥知道，你們是怕大哥將來為難。你們有這份心，大哥再難都不會覺著難的?！?/br>
    “大哥，我們也沒你想的那么好?！备鐜讉€為了幫太子減輕心理負擔，插科打諢笑道：

    “我們也想像周朝的諸侯那樣，為國家開疆拓土、用夏變夷，這樣才不枉一生啊。”

    “就是，當諸侯王可比藩王爽多了，大哥愛我們就把我們封去海外吧。”

    “將來我們的子孫，也繼續(xù)為大明開疆拓土，要讓日月所照，皆為漢土；車船所至，俱是華夏！”這話老六說的。

    “說的好——日月所照，皆為漢土；車船所至，俱是華夏！”四哥聞言大為激動，連聲擊節(jié)叫好?！拔伊苷媸呛罋飧稍?，這才是大丈夫的志向啊！”

    “這是出自建武二十八年，班彪上書劉秀的話?！崩先伙@擺那點兒墨水就難受。

    “現(xiàn)在說這事兒還太遠，大明還未山河一統(tǒng)，遑論開疆拓土？”太子便對哥幾個道：“你們先按照父皇的安排，踏踏實實去做。如果將來……我是說如果，真有機會讓你們?nèi)ギ斨T侯王的話，若你們還沒改主意的話，可以從長計議?！?/br>
    “是是，肯定先了卻君王天下事?！备鐜讉€點頭如搗蒜道：“一切都等滅了韃子再說?！?/br>
    “我們現(xiàn)在跟大哥說，也是為了讓大哥把心放在肚子里么，不要徒增煩惱。”老大的頭號舔狗老三如是道。

    “打韃子我就不摻合了，臣弟專心搞市舶司，早點賺到錢，給哥哥們摸清海外的情況是正辦的。”老六笑嘻嘻道。

    “你小子，還真是能折騰。”太子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仔細給他整理下衣領(lǐng)道：“不管怎么說，市舶司既然重開了，就一定要搞好！”

    “是，大哥！”龐大少年干勁十足。

    ……

    回去的路上，太子嘴角不禁掛起一抹笑，直到父皇召見時，還沒有消失。

    “怎么心情這么好?。俊蔽溆⒌钪?，朱老板回來后都批了半天奏章了。他摘下花鏡看著心情愉快的太子。

    “身為大哥最幸福的，就是有一群懂事的好弟弟。”太子開心笑道。

    “他們懂事？懂個屁?！敝煸昂咭宦?，是不認可的?！罢煲獨馑览献?！”

    老大便對父皇說了，他們幾個想要分封海外的事情。

    朱老板聞言一陣吃味道：“他們怎么不跟我說呢？”

    “可能是怕父皇生氣吧。”太子道。

    “我生什么氣？小子們這么懂事，咱心疼他們還來不及呢?！敝煸笆中牢康溃骸袄洗?，你沒白疼他們啊。咱朱元璋的兒子，就該有這份氣魄！整天盯著自己老子的家業(yè)有什么出息？自己出去闖出一片天，才叫男子漢！”

    “是啊?！敝鞓它c頭道：“葉伯巨也好，還有朝野那些議者也罷，都小瞧了咱們家的男子漢！真是夏蟲不可以語冰，燕雀安知鴻鵠志啊！”

    “不過這件事，切莫聲張?！敝煸岸谒溃骸耙哺嬖V他們幾個，一旦外傳，這事兒就甭再想了?！?/br>
    “是，八字還沒一撇呢，肯定不能亂講?！碧由钜詾槿坏溃骸罢f不定海外根本不適合分封，要是傳得沸沸揚揚，他們不就坐蠟了？”

    “嗯，就是這個意思，等時機成熟了再說?，F(xiàn)在，他們最重要的任務還是去就藩，實現(xiàn)兵權(quán)的順利過度?！敝煸俺谅暤溃骸斑@是國家大計，不容有失?！?/br>
    “是?！碧狱c頭道：“兒臣說給父皇，只是讓父皇知道，弟弟們是有志氣的，沒有別的意思?！?/br>
    “咱知道，老大你不會虧了弟弟的?！敝煸皾M意的點點頭，頓一下又沉聲道：

    “對了老大，趕明兒起，咱準備讓你日臨群臣，聽斷諸司啟事，以練習國政！”

    “??？”太子吃了一驚。

    “啊什么?。俊敝煸胺鲋雷悠鹕?，滿目期許的看著眼前長大成人的太子道：

    “你二十二了，年紀已長，跟在咱身邊聽政也有五年了，是時候替老父親分擔分擔了。你回來之前，咱就已經(jīng)給中書省下旨，令今后一切政事并啟太子處分，然后奏聞?！?/br>
    說著他吩咐道：“咱命中書省、大都督府、御史臺，每日過午到你文華殿朝覲。你便每日和群臣見面，聽斷和批閱各衙門報告，學習辦事。小事你定即可，大事兒，或者吃不準的事情，拿到次日朝會上稟報。怎么樣，有信心么？”

    “父皇，兒臣沒有。”太子實誠道。

    “怕個屁！要是你老子明天噶了，你還不當這個皇帝了？”朱元璋白他一眼。

    “爹，你瞎說什么？”太子郁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