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第三四七章 服從性測試 哥幾個離開衛(wèi)輝,復又南行二日,終于返回了汴梁。 老賊良心發(fā)現(xiàn),接下來的路程,允許他們改為坐船。 黃河碼頭上,南安侯率領(lǐng)俞通江和廖定國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 “末將恭迎諸位殿下?!?/br> “諸位起來吧,有勞了?!备鐜讉€對他們還算客氣,怎么說也是救過他們一回的。 朱楨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因為他看到昔日飄揚在船頭的巢湖水師旗,已經(jīng)悄然收起來。 便對扶著自己上船的南安侯道:“這是想清楚了?” “嗯?!庇嵬ㄔ袋c點頭。 放棄‘巢湖水師’的名號,等于是跟他們的歷史、他們的輝煌,他們的父兄做切割,實在太痛苦了。但為了能讓巢湖水師延續(xù)下去,為了保住父兄的心血,更為了弟兄們?nèi)依闲∮袟l活路,他也只能忍痛做了這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看著他那一臉痛苦的表情,老六只是拍了拍南安侯的肩膀,笑道:“日后你就知道本王的好了。這絕對是你們一生,最英明的決定?!?/br> “是?!蹦习埠钣贮c下頭,不復多言。 …… “所以說,巢湖水師混得這么慘,是有原因的?!迸撌覂?nèi),朱楨躺在床上,對一旁桌邊,戴著眼鏡,奮筆疾書的羅貫中抱怨道: “既然都決定投效了,那就對本王熱情點兒嘛。不知道死傲嬌吃大虧嗎?” “本王跟你說話呢,死傲嬌。”朱楨見他不理自己,便提高了聲調(diào)。 “殿下,沒人告訴你,思路不能被打斷,就像尿尿不能干擾一樣么?”羅貫中被打斷了思路。惱火的摘下眼鏡道: “你也不想想自己怎么對人家的?人家最珍視的就是那塊牌子,你卻趁人之危,非要人家棄之如敝履。這不是缺德么?” “這怎么會是缺德呢?”朱楨笑道:“服從性測試懂不懂?” “什么測試?”羅貫中懵圈問道。 “這是一個炮學名詞?!敝鞓E盤腿坐起身,侃侃而談道:“簡單來說,就是你拋出一個反常、讓人為難的要求,看別人是順從還是對抗。從而判斷對方是否服從于你,并認同你對他的支配。而且他只要服從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習慣性服從?!?/br> “本王還太年輕,不用些手段不好御下。再說這也不是我發(fā)明的,”老六接著笑瞇瞇道:“比如趙高指鹿為馬,就是一次典型的服從性測試?!?/br> “這樣啊。”羅貫中聽得目瞪口呆,忽然眼神怪異道:“這么說,殿下總是故意稱呼我的名諱,也是服從性測試了?!?/br> “哦,哈哈……”朱楨干笑兩聲道:“你們寫小說的,就喜歡無端聯(lián)想?!?/br> “只是殿下,這一招太過強人所難,當心玩崩了?!绷_貫中沒好氣道:“聽你這么一說,我才發(fā)現(xiàn)曹孟德也是此中高手。之前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么要睡張繡的嬸娘,原來是對張繡進行服從性測試?!?/br> “咳咳……”朱楨咳嗽道:“也許曹丞相的目地很純粹呢。只是想要中間那個字……” “但是他玩脫了,逼反了張繡,結(jié)果招致慘敗,害死了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大將典韋……”羅貫中怒懟朱楨道:“所以殿下,無道之術(shù),天下之害也!還是少用的好?!?/br> “哈哈哈,放心,本王不好人妻?!敝鞓E大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本王乃有道之術(shù),只要我心光明,用什么手段不重要?!?/br> “還說你不是曹cao……”羅貫中郁悶的嘟囔一聲。 “曹cao怎么了?雄才大略,唯才是舉、抑制豪強、統(tǒng)一中原,我看是了不得的英雄?!敝鞓E搖頭晃腦道:“先生寫《三國演義》,莫要黑我cao啊。” “你管我怎么寫。”羅貫中硬氣道:“作家有獨立創(chuàng)作的權(quán)力!” “我有審核你的權(quán)力?!敝鞓E才不吃他那套呢,獨立創(chuàng)作?呸,做夢去吧!他便拿起桌上一張稿紙。 “不許看?!绷_貫中趕忙想奪回去。 “按住他。”朱楨頭也不抬道。 可憐的羅本,馬上被胡顯按在了椅子上。 “你要是不是殿下,我真想罵你!”羅貫中氣得胡子直翹。 “哈哈哈。你之所以想罵我,是因為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了我,你還會想打我呢?!敝鞓E渾不在意的回一句,然后看他寫的東西。 老羅果然是在寫《三國志通俗演義》,只見他正在寫第四十二回,題目是‘張翼德大鬧長坂橋,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這可是貢獻了若干名場面的一章啊,一上來就是張翼德替單騎救主的趙子龍斷后,朱楨饒有興趣問道:“先生,你說趙云七進七出,一人干爆我cao五十多名武將,這合理么?” “小說么,藝術(shù)的夸張懂不懂?”羅貫中沒好氣對他一句,忽然警惕道:“你怎么知道趙子龍七進七出這段?上一回的稿紙我放家里,誰也沒給看?!?/br> “呃……”朱楨心說,艸,又露餡了。不過不用慌,老六有cao作。他便高深莫測道:“我就是知道。” “你……”羅貫中心念電轉(zhuǎn)、面色數(shù)變,忽然想到在誠意伯府上初見時,這廝拿出來的監(jiān)聽報告。 幾個商人在酒樓里喝酒說閑話都被記錄下來,自己這個‘出身不清白’之人,肯定更要被重點監(jiān)控的! “你監(jiān)視我?”剎那間,作家豐富的想象力,腦補出自己家里被搜遍,每一張紙片都要檢查;家中下人被收買,自己一舉一動都被他們嚴密盯梢,稟報給楚王殿下的一連串生動畫面。 “沒有的事?!敝鞓E搖頭。 “呵呵……”他否認也沒用,羅貫中顯然是不信的。 朱楨也懶得理他,反正自己也沒打算得到任何人的愛戴。未來的特務頭子,只需要被恐懼。 他繼續(xù)往下看,便是大名鼎鼎的‘劉備摔孩子’橋段,朱楨雖然早就耳熟能詳,但看原作者的手稿,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玄德接過,擲之于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趙云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朱楨念到這兒,恍然道:“原來先生喜歡這種調(diào)調(diào),明白了,本王會向黃書學習的?!?/br> 羅貫中面紅耳赤,歪頭不理他。 第三四八章 幾度夕陽紅 黃河上,船隊順流而下。 旗艦船艉艙內(nèi),老六在看老羅的手稿。 劉備摔孩子之后,就是張飛手綽蛇矛,立馬當陽橋上,又命二十騎在馬屁股上綁樹枝,于橋東來回奔馳,塵頭大起,嚇得曹軍疑有伏兵,不敢上前…… 看到這兒,老六撓撓下巴,問羅貫中道:“羅老師,啥情況?這不是我三哥那日引開敵軍的計策嗎?怎么給搬這兒來了?怎么,我三哥成了張三爺了?我三哥可是絕世美男子,跟張飛也不像啊。” 羅貫中就是不想讓他看這段,現(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了,也就徹底擺爛了。淡淡道:“藝術(shù)嘛,來源于生活。借鑒嘛,不丟人?!?/br> 心說我借鑒你家的故事多了去了。赤壁之戰(zhàn)就是取材鄱陽湖大戰(zhàn),連環(huán)計、火燒赤壁都是你爹的手筆。 “先生,你其實就是披著三國的皮,在講元末我家和你那不成器的張四九,還有陳友諒之間的故事吧?”朱楨聞言恍然。 “哼,要是張四九能聽我的聯(lián)劉抗曹,又何至于敗的這么慘?”羅老師沒有否認。 “但當時最強的是陳友諒,不是我父皇?!敝鞓E搖頭笑道:“你家四九根本沒料到我父皇一戰(zhàn)滅了陳友諒,這才是關(guān)鍵。 “他能不擔心,幫陳友諒滅了我父皇,剩下自己怎么辦?哪能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陳友諒?而且他以為這一戰(zhàn)肯定曠日持久,所以選擇作壁上觀,想等雙方一死一傷,再趁機下場摘桃子。不當事后諸葛,這算盤打得不能算錯。” “唉,都是過去的事了,怎么說都可以。”羅貫中蕭索的搖搖頭,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 “是。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有些人還活在過去?!敝鞓E擱下手中的稿紙,淡淡道:“我不是說你?!?/br> “我知道?!绷_貫中點點頭道:“我要是活在過去,是不會上你的船的?!?/br> “我說的是江浙那些勢豪之家?!敝鞓E淡淡道:“他們還是很不遜啊,聽說他們至今仍呼張士誠為‘張王’,呼我父皇為‘老頭兒’?!?/br> “殿下是不是該先想想,大明怎么對他們的?”羅貫中反唇相譏道。 “嘿嘿,那倒是……”這下輪到老六無言以對了。 說起來,朱老板對江南的打壓確實有些過分。一個是在經(jīng)濟上課以重稅,最支持張士誠的蘇、松、湖、嘉四府,便承擔了天下四分之一的稅賦。 再就是洪武初年,強令大批江南富民遷徙至鳳陽,大量豪勢之家被直接連窩端走。 還有洪武七年發(fā)生的蘇州知府魏觀謀反案,更牽連包括高啟在內(nèi)的大批江南名士掉了腦袋。 以及不太起眼,但對江南影響巨大的關(guān)閉太倉、寧波等處市舶司…… 這么看來,江南人對朱老板不遜,倒也合情合理。 …… “好吧,我承認,他們有理由不滿。我家老頭子干的確實不對。”朱楨便坦誠道。 “……”羅貫中有些意外的看一眼朱楨,沒想到這老六倒是不護短。 心說,這小子在小節(jié)上固然蠻橫不講理,在大是大非面前,還行,不含糊。 “我跟我大哥說過江南的問題,我大哥也認為,應該一視同仁,平等對待江南。”朱楨便搬出自己另一面大旗道。 “太子殿下仁厚英明,實在是大明之幸,萬民之福啊?!绷_貫中真心實意道。其實他對大明的期望,大半都寄托在太子身上。 “我們決定,先為江南做點事兒。”朱楨便徐徐道:“比如,奏請老頭子給江南減稅,允許在鳳陽的江南人回鄉(xiāng)祭祖,以及……” 頓一下,他圖窮匕見道:“重開市舶司。” “……”羅貫中聽到這兒,不禁哂笑道:“殿下繞了好大一圈,終于說到點子上了?!?/br> “你們寫小說講究鋪陳,本王也得有個鋪墊不是?!敝鞓E笑笑,并不諱言道: “之前,本王從老頭子和大哥那里,要來了市舶司。本王也知道,市舶司的問題很復雜,不是說重開個衙門,就可以重新管起中外貿(mào)易那么簡單。 “所以幾個月前,本王便派人到江南去摸底。就在咱們離京前,派去的人回來向本王稟報,說市舶司積重難返,怕是難以重現(xiàn)昔日輝煌了?!?/br> “這話不假,”羅貫中點頭道:“你派去的人還挺有眼光。” “可本王就是不信邪,就算市舶司沉疴難起,我另起爐灶不行么?”朱楨臉上浮現(xiàn)出少年人的執(zhí)拗道:“到底明里暗里,都有什么人在作梗,讓我一個背靠皇帝和太子的親王也搞不掂!” 說著他朝羅貫中拱拱手道:“還請先生教我,到底什么人這么牛逼?” “我又不是海商,我哪里說得明白?”羅貫中擺擺手道:“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br> “先生給張四九當過軍師,與江南豪族相交多年,多多少少應該知道些情況吧?”朱楨深深作揖道:“還請先生不吝賜教?!?/br> “前倨后恭?!绷_貫中哼一聲道:“我是不會吃你這一套的!” “我知道,先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敝鞓E便笑道:“這樣吧,我送先生一首詞,作為《三國演義》的開場詞,要是能入你法眼,就跟我講一講,如何?” “哈哈,殿下還會填詞?”羅貫中不禁失笑,在他印象中,這位殿下不可謂不粗鄙。 “羅老師,你不要這樣小瞧人?!敝鞓E面不改色道:“本王會的事情多了。” “那我倒要拜讀下殿下的大作。”羅貫中笑得頗為不恭道。 “那咱們說定了?” “說定了?!崩狭_點點頭。 朱楨便提起筆來,刷刷刷寫下半闕《臨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