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誰知小乞丐等的就是這會兒,從門縫和他腋下倏地鉆進去,撒腿就往莊子里跑。 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吆喝:“外公,外公!我是楚王朱楨?。】斐鰜硪娢野?!” “快抓住他,別讓他亂跑!”府里一陣雞飛狗跳,家丁護院紛紛怒吼。 很快,小乞丐便陷入重圍,被摁倒在地。恨得那給他開門的家丁,脫下鞋來就要抽他。 “叫你他媽的鬧騰!” “你敢碰本王一指頭,我就讓我爹誅你……除了我外公家之外的全部九族!”小乞丐卻昂著頭,怒視對方。 不知是不是王霸之氣迸發(fā),那家丁的鞋底竟沒敢立馬落下。 “慢著。”這時,一個沉穩(wěn)的男聲響起。 “胡管家?!奔叶∽o院們紛紛起身行禮。 那胡管家一邊系著衣帶走過來,一邊問小乞丐道:“你說你是誰?” “孤乃大明楚王朱楨!我爹朱洪武,我娘胡三娘!”小乞丐終于想起了自己老娘的閨名。 “小子,你還胡說八道?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是正經(jīng)人家了,要是放在從前,早把你舌頭割下來了……”一個護院怪笑道。 管家卻沒那么孟浪,他顯然是知道一些事的。 胡管家一伸手,護院趕緊奉上一盞燈籠。 “嘶……”管家接過燈籠端詳小乞丐的臉,不禁倒吸口冷氣。 “嘶嘶嘶……”家丁護院聞聲,趕緊一起打著燈籠端詳小乞丐的臉,然后一起倒吸冷氣。讓這暑意難消的孟夏夜,平添了幾分涼意。 …… “老太爺,老太君,人在這兒。”胡管家親自打著燈籠,引著胡太爺夫婦進了花廳。 胡太爺?shù)拿济?,跟朱楨是同一款,只是白了。 花廳里燈火通明,一張花梨木的圓桌上,擺著各種湯面蒸食、還有汆丸子、燉條子之類……這都廚房是給值夜的護院、家丁、姑娘們供的宵夜。 胡太爺夫婦顫巍巍進了花廳,便見個小乞丐,蹲在桌旁官帽椅上,一手抱著碗白米飯,一手抓著rou丸子,也不管燙不燙,就往嘴里塞。 老兩口看他嘴里塞滿了東西,腮幫子鼓鼓的。再加上那又黑又粗又彎的眉,還有噎得圓溜溜的大眼睛…… “這還有啥還好認的?不是我外孫就怪了!”老太爺斷然道:“老胡你糊涂啊,看不出這娃跟他舅小時候,一模一樣啊!” “還真是?!焙芗亿s緊點頭道:“那回兒他腮幫子是癟的。這會兒鼓起來了就像了,要是再有個雙下巴,那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 “孩子,我是你外婆啊?!焙咸﹂_攙扶,向前兩步。 “外婆……”正在埋頭猛吃的小乞丐,聞言緩緩轉(zhuǎn)過頭來,嘴巴卻沒停止咀嚼。 “嗚嗚,外婆……”歷盡千辛的小乞丐,終于見到親人,情緒也如決堤潮水,先是抽泣,旋即大哭起來。嘴里的食物直掉渣。 親人連心啊。他這一哭,老太太也哭起來,一把抱住小乞丐,哭道:“哎呀這孩子準是三娘的娃。瞧他哭起來這丑樣,跟他二舅小時候一模一樣。” “啊,真是殿下。”胡太公趕緊帶著胡管家,給小乞丐跪下磕頭?!袄铣己?,叩見楚王殿下!” “嗚嗚,外公快起來?!毙∑蜇s哭的更厲害了。“都快一年沒人這么叫我了!” “我滴孩兒來,朱重八這又是做的什么孽??!”胡太公心都碎了,似乎對當今皇帝有些欠缺尊重。 …… 小乞丐自然就是從賊巢中逃出來的朱楨…… 卻說那日假死脫身后,一人一牛在洪澤湖里漂了兩天,才終于上岸。 一打聽,哦豁,方向走偏了?,F(xiàn)在距離臨淮兩百五十里了…… 欲哭無淚的楚王殿下,只好硬著頭皮踏上了返鄉(xiāng)的道路。 他萬萬沒想到,這兩百五十里,走得這么坎坷。 走到五十里的時候,他餓得前心貼后心。在生存的壓力下,他別無選擇,只好繼承父業(yè),開始乞討。 他也試著靠快板書賺點路費啥的。而且效果也還不錯,一上午就賺了幾十文??芍形缇妥寧讉€地痞給揍了,還搶了他的錢…… 朱楨這才知道,原來兩個哥哥的作用這么大。離了他們的保護,自己想賣藝都賣不成。 但他的厄運還沒結(jié)束。要飯的牽著頭牛,看著就很怪。所以很快就有人做好事…… 半路上,又有一伙流氓搶走了他的平天大圣。 幸好他是男孩子,年紀也大了,又皮膚粗糙、長得也很抽象…… 以及,一看就很能吃,對方才沒把他一起劫走。 朱楨只好獨自上路,一邊乞討,一邊打聽著往這兒來。這一路上他被狗追,被鵝攆,被驢踢,被人趕……吃盡了苦頭,終于走到了胡府莊。 第一四二章 月黑風高夜 淮河與濠河交匯之處名喚臨淮關(guān)。 因為淮河濠河這倆難兄難弟,都排水不暢,水流緩慢。是以大量河水潴留在這段河面。同時泥沙沉積,河床也越來越高。 又因為它緊鄰著縣城,官府一直不斷加高河堤,于是河堤越來越高。 結(jié)果年深日久,河床河面河堤,全都高于地面,愣是成了個地上懸湖。 此時夜黑風高,河面上悄無聲息駛來幾十條大小不一的船只,那是雷護法率領(lǐng)的千余紅巾軍。 他們將與曹護法的人在堤上匯合,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掘開大堤! …… 胡府莊。 “好孩子慢點吃,有的是?!崩咸奶鄣慕o朱楨倒杯水,拍著他的后背道:“你咋要上飯了呢?” “殿下,你爹……父皇讓你歷練,就是讓你要飯嗎?”胡太公也大惑不解。 “哼哼,不是……”朱楨一邊吃rou餅一邊抽泣道: “俺爹起先讓俺們種地,后來嫌俺日子太平淡,讓人把俺糧食搶了。逼著俺們上街賣藝,結(jié)果讓明教的人看中了吧,把俺們帶走,俺們就又被迫入了教。俺是逃出來報信的……” 聽完,胡老太君心疼的直抹淚?!拔铱蓱z的娃啊,這是遭得什么罪啊……” “媽巴子的,禍害完了我閨女,又禍害俺外孫!”胡太公更是氣歪了胡子,還不忘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對了。你皇兄們呢?” “哦對對對!”老六暗罵自己這個不靠譜的,光顧著充饑訴苦,險些把正事兒給忘了。他使勁咽下口中的rou餅,捶捶胸口問道: “不說閑話了。先跟我說說,我父皇到鳳陽了嗎?” “到了啊,昨天到的。你倆舅舅就是護駕去了?!焙鸬?。 “那外公知不知道,我父皇和我大哥,今晚住在中都還是皇陵?”朱楨追問道。 “皇陵啊?!焙鸬溃骸懊魅占獣r祭祖啊,這不是什么秘密?!?/br> “啊!”朱楨登時臉色大變,再也沒心情吃喝了,他一邊將兩張rou餅卷一卷塞懷里,一邊起身道: “外公,快集合所有家丁跟我走!哦對,還得趕緊通知鳳陽衛(wèi)、縣衙和中山侯府,明教今晚要毀堤,淹了臨淮縣!” 他打個嗝,接著道:“還有皇陵……” “???”胡太公嚇一跳,整個人登時從慈祥老爺爺,切換到了殺氣騰騰的狀態(tài)道:“你不早說!” “我哪知道自己來的這么巧啊……”朱楨郁悶道。 “胡管家,聽見了沒有,還不快敲鐘!”胡太公高聲喝道。 “喏!老當家的!”胡管家一抱拳,稱呼都變了。 …… ‘鐺鐺鐺……’警鐘聲響徹整個胡府莊。 須臾,莊子便沸騰起來。 也就是盞茶功夫,全莊兩百余口男丁持槍挎刀、牽馬拽鐙,在場院中集結(jié)完畢。 古稀之年的胡太公也披掛上陣,他穿著起了包漿的柳葉甲,腰間緊束掉了色的鎏金皮帶,臂彎夾著禿了毛的鎖子頭盔,步履沉穩(wěn)的走到廊檐下。 莊里男丁都知道,老莊主這身柳葉甲、鎖子盔,是他當年當山大王時,從一個蒙元萬戶身上繳獲的,之后便一直穿著它南征北戰(zhàn)。 不過到這會兒,已經(jīng)快十年沒上過身了。 現(xiàn)在,他們看到老莊主又穿起了昔日的戰(zhàn)甲,便知道絕對要大戰(zhàn)一場了! 胡府莊男丁們一個個興奮的摩拳擦掌,他們也都憋了太久了。 趁著集結(jié)的功夫,老太君帶丫鬟給朱楨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又給他換上身小號的盔甲……那是他二舅小時候用的。 楚王殿下終于有了人模樣,跟在外公身后,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老太公先隆重介紹了一下朱楨的身份。胡府男丁看他眼神,登時變得親熱起來。 不因為他皇子親王的身份,只因為他是大小姐的兒子??! 顧不上讓他們寒暄,老太公又簡單介紹了下情況,然后沉聲道:“兒郎們,保衛(wèi)家園,守土有責,絕對不能讓那些人得逞!” “喏!”眾人齊聲應(yīng)道。 “人在堤在!出發(fā)!”老太公斷喝一聲。 胡管家趕緊牽來兩匹馬,先扶著楚王殿下上馬,又扶著老太公上去。 “殿下,刀劍無眼,你還是在莊里等著吧?!焙芗铱嗫谄判膭竦馈?/br> “不行!”朱楨小臉緊繃道:“我哥哥們還在他們手里,我必須去救他們!” “好,有擔當,不愧是我胡大棒槌的外孫!”胡太公激賞道:“走,我們出發(fā)!” “出發(fā)!”朱楨也高聲道。 胡府莊莊門緩緩敞開,火把熊熊。 十余騎率先而出,后頭跟著兩百多如狼似虎的家丁,朝著臨淮關(guān)方向直撲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