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雖然都在淮西,但巢湖離著鳳陽兩百多里呢。所以他從來不屬于淮西勛貴的核心層。 “他們干什么了?”朱元璋一愣。 “皇上竟不知道?”廖永忠也愣了一下,就像這事兒早該盡人皆知一般。 朱老板面無表情的搖搖頭,他最討厭這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 “哈哈哈!”廖永忠放聲大笑起來,放肆嘲笑道:“原來他們把你瞞得這么死??!哈哈上位,他們整天口口聲聲叫你上位,可沒想到你早不在人家桌上了!真是有趣啊,哈哈哈!” “你笑個屁!”見皇帝臉色難看,劉英一腳踹在廖永忠肚子上。 他的皮靴可是釘了鐵掌的,廖永忠悶哼一聲,不笑了。 “他們都干了什么?”朱元璋目光有些渙散,仿佛受到很大的打擊。 “自打皇上立了鐵榜后,他們是收斂了一些,不敢在京里瞎搞,卻在淮西老家大搞兼并!” “尤其是鳳陽那些個公侯之家,爭先恐后的霸占老百姓的耕地、山場、湖泊、茶園、蘆葦蕩……就沒有他們不要的!” “就連朝廷的軍屯,官營的金銀銅場,他們也照吞不誤!老百姓敢反抗,輕則抓到官府里暴打一頓,然后充軍流放;重則直接殺人滅口,甚至殺其全家來震懾鄉(xiāng)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朱元璋斷然搖頭道:“咱設(shè)了登聞鼓,還嚴(yán)禁官府阻止百姓進(jìn)京告狀!他們要是這么倒行逆施,咱怎么沒聽到一聲鼓響呢?” “三年前那回讓苦主敲登聞鼓,結(jié)果引出皇上的鐵榜,他們怎么會犯同樣的錯誤呢?沿途的官府驛站都是他們的人,進(jìn)京告狀的百姓都被截殺了?!绷斡乐依^續(xù)大爆猛料道。 “一派胡言!”朱元璋怒目而視道:“昨天你也聽了鳳陽花鼓,咱的老鄉(xiāng)親每年都來給咱拜年,咱特意問了鳳陽的情形,怎么都說一切安好呢?” “因為皇上的老鄉(xiāng)親,早就被他們收買住了,威逼利誘之下,誰敢亂說話?”廖永忠冷笑道。 “你既然知道這么多事,為什么之前不說?”朱元璋黑著臉問道。 “之前井水不犯河水,他們走他們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绷斡乐业溃骸艾F(xiàn)在他們連橋都不讓俺走了,那咱也沒必要替他們瞞著了!” “這事兒,咱自會查明。但不管是真是假,都跟你的罪名無關(guān)。”朱元璋站起身來,身子微微前傾,右手朝后擺了擺。 劉英馬上出去,守住門口。 逼仄的牢房中,只剩下皇帝和廖永忠兩個人。 “看在你過往功勞的份上,更是看在你哥的份上,”朱元璋這才輕聲道:“只要你告訴咱一件事,這回咱還可以放過你?!?/br> “什么事?”廖永忠問道。 “瓜步沉舟,到底是誰指使你干的?”朱元璋低聲問完,緊緊盯著他。 “咱跟皇上交代過,是楊憲跟我說,皇上叫咱去接小明王,就是在暗示不想看到他的身影,出現(xiàn)在應(yīng)天城。”廖永忠道。 “楊憲沒說,是誰指使他的?”朱元璋追問道。 “他說是劉伯溫指使的。”廖永忠沉聲答道。 朱元璋剛要滿意的直起身子,廖永忠卻突然怪笑一聲道:“還說是李善長指使的,是徐達(dá)指使的,是李文忠指使的……皇上去把他們通通抓起來吧!” “真是冥頑不靈!”朱元璋知道,現(xiàn)在廖永忠的話,已經(jīng)沒法信了。 “讓你的人去德慶侯府上搜查,把所有帶字的都仔細(xì)過一遍!”他陰著臉吩咐劉英道。 “是?!眲⒂⒊谅晳?yīng)下。 第四十八章 親軍都尉府 親軍都尉府的前身是拱衛(wèi)司,成立于吳元年,原本隸屬于大都督府,是負(fù)責(zé)保衛(wèi)、儀仗圣駕之用的禁衛(wèi)官署。 洪武三年,朱元璋將其獨立出來,改為親軍都尉府,負(fù)責(zé)皇宮大內(nèi)的宿衛(wèi)和皇家出行時的儀仗。 通俗講就是大內(nèi)侍衛(wèi)的干活。 所以其官兵非但都得身高腿長、濃眉大眼、武藝高強,而且最重要的,還得絕對忠誠。 其兵員大致有二,一是為朱元璋打江山過程中,犧牲將士的子弟。這些遺孤被朱元璋從小撫養(yǎng)起來,忠誠絕對不用懷疑。 二是那些勛貴、高級武將的子弟。由功臣子弟擔(dān)任勛衛(wèi),是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好處良多,不必贅述。 但其實也有壞處,那就是不像前者那么單純可靠…… …… 尖銳的銅哨聲中,身高馬大的侍衛(wèi)親軍們從四面八方涌到了校場上。 不到二十息時間,四百名在衙的侍衛(wèi)親軍,已經(jīng)披掛整齊,挎刀持弩,在校場上整齊列隊了。 “奉上諭,著親軍都尉府立即前往查抄德慶侯府,不得sao擾家屬、不得私藏、損壞財物、不得泄露任何查抄內(nèi)情,違者立斬,如敕奉行!”右都尉曹秀高聲宣布道。 “遵旨!”侍衛(wèi)親軍齊聲應(yīng)道。 曹秀便點將道:“梅義、朱暹,你們兩個帶隊,到洪武門跟戶部的人匯合后,前往德慶侯府抄家!” “喏!” 說完,他看一眼另一個指揮使道:“胡德,你留守。” “是?!焙掠行┎桓吲d,但還是沉聲應(yīng)下。 “記住,這次不是抄家,重點是查!要把一切有字的東西都帶回來,至于府上財產(chǎn)之類,由戶部登記查封,你們不可起貪念!”曹秀再三叮囑道: “大過年的,滿朝公卿都看著呢,不要給皇上惹事!” “明白!”眾手下轟然應(yīng)聲。 “出發(fā)吧?!辈苄阋粨]手。 將士便在前衛(wèi)指揮使梅義的號令下,齊刷刷向后轉(zhuǎn)。 看著將士們分作兩路縱隊,步伐整齊的出了都尉府衙門,曹秀神情十分凝重。 按說這種事,他應(yīng)該親自帶隊才妥當(dāng),但他實在是不想摻和啊。 這可是大明開國后,第一個被抄家的勛貴?。《疫€是功勞極大,不在國公之下的德慶侯。 曹秀覺得廖永忠的遭遇,一定會引起滿朝公卿兔死狐悲的。他們不敢朝上位甩臉子,保不齊就會把氣撒到自己頭上。 “皇上都不讓自己的兒子插手,咱們也還是能避,就避一避吧?!辈苄愕吐曊f道。這話既是對自己說,也是對一旁的胡德說的。 “多謝曹都尉回護(hù)?!焙曼c點頭。心里卻知道,不讓自己參與的真正原因,是因為自己是胡惟庸的侄子。 皇上不放心,怕自己從中作梗罷了…… ‘皇上圣明,還真猜著了?!侣冻鲆荒ㄒ馕渡铋L的笑。 …… 大年初二的南京城,還是年味正濃的時候。 家家戶戶門口貼著門神、春聯(lián),掛著桃符,街上滿地花花綠綠的爆仗皮。穿著新衣的老百姓正拎著禮物走家串戶的去拜年。 忽然,街口響起急促的鑼聲和吆喝聲: “回避回避!” 老百姓趕緊閃到道旁,便見一支頭戴紅纓鐵盔帽、身穿青綠錦繡服,腳踏長筒牛皮靴的精銳部隊,小跑著迎面而來,步伐整齊劃一,肅殺之氣透徹長街。 “咦,這好像是皇上身邊的親衛(wèi)啊……”京里的百姓是有見識的。 “是啊。沒見過他們單獨出動呢,還這么多人……”有人感覺到了事情不一般。 “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大過年的,能有什么事?衙門里還不審犯人呢?!?/br> 都尉府左衛(wèi)指揮使朱暹騎馬跟在隊伍旁,心不在焉聽著老百姓的閑話,腦海中卻全是昨晚的情形…… …… 昨晚長輩們在宮里喝酒,他們這些小輩也聚在宋國公府上喝過年酒。 他出來小便的時候,胡德也出來了。 兩人并排站在茅房,一起亮家伙。 嘩啦啦聲中,他便聽胡德道: “聽說了嗎?廖永忠被抓了?!?/br> “什么時候的事?”朱暹一愣,斷流了。 “就在半個時辰前,”胡德輕聲道:“叔父讓人來告訴我的?!?/br> “哦?!敝戾吣X袋靈光的很,忙小聲問道:“胡相有何吩咐?” “叔父說,以皇上的性子,肯定很快就會查抄德慶侯府,到時候我八成要被排除在外,只能指望你或者鄧鎮(zhèn)了?!?/br> “嗯?!敝戾唿c點頭,顯然知道不少東西。 “要是讓你去抄家的話,到時候你這樣,這樣……”胡德低聲叮囑一番,又道:“鄧鎮(zhèn)我也會囑咐到的。至于梅義,我叔父會想辦法讓他睜一眼閉一眼。” “湯鼎呢,他不大好收買吧?”朱暹又問道。親軍都尉府共有前后左中右五衛(wèi),五個指揮使。 “他另有公干。”胡德淡淡道。 “要是兩位都尉親自帶隊呢?”朱暹還有些不放心。 “不會的,叔父說,劉英肯定要看著廖永忠,以防他被滅口。至于咱們右都尉,你還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德性?”胡德信心滿滿道。 “好。”朱暹再想不到什么了,只好點頭應(yīng)下。 …… 雖然胡相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但朱暹畢竟頭一回干這種事,難免心里打鼓。 他知道,自己要是露了餡,皇上肯定會扒了自己的皮。就是爹也保不住自己。 再看一眼一旁的梅義,見其老神在在,就像沒事兒人一樣,輕松的很。 胡思亂想間,便聽梅義輕聲道:“到了?!?/br> “哦?!敝戾呲s緊抬起頭。 侯府氣派的門頭上,那塊御筆親題的‘功超群將,智邁雄師’的匾額,便赫然映入眼簾。 只是這時候看起來,諷刺意味簡直拉滿。 昨天,府中上下便被禁足了。此時府門緊閉,門外有羽林衛(wèi)的官兵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