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但他知道,劉伯溫肯定知道。 所謂‘明者遠見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未形’。劉伯溫號稱未卜先知,這會兒也該察覺到危險了。 然后朱楨便決定賭一把!然后讓劉伯溫的強大聯(lián)想功能,自動去找答案。 看劉伯溫的反應(yīng),他似乎是賭贏了。 …… 意外的,劉伯溫沒有再問下去,便答應(yīng)了如果長陽宮的人來問,可以勉為其難幫他做個證。 但僅限于對長陽宮的人,此外一概不認。 朱楨對此已經(jīng)很滿意了,道謝行禮,準備離去。 誰知他轉(zhuǎn)身之際,卻聽劉伯溫提醒道:“回去抄一百遍學(xué)規(guī),明日帶來,不得延誤。” “呃……”朱楨眼珠子直轉(zhuǎn)。 “休想找人代寫,你那狗爬字體自帶防偽。”劉伯溫?zé)o情澆滅了他的念頭。 “先生,俺肯定抄不完的?!敝鞓E垮下小臉。 他這都是在說大話了,其實他根本不會寫毛筆字…… “按照學(xué)規(guī),完不成是要打手的。”劉伯溫提醒他。 “多少下嘛?” “少一遍一板子?!?/br> “那就一步到位,直接打吧?!敝鞓E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就不信他真敢打。 “左手?!眲⒉疁啬闷鸾涑?。 “哦。”朱楨換成左手。 “殿下,老臣問你最后一遍,后悔還來得及?!眲⒉疁財]起袖子,攥緊了戒尺。 “不后悔,先生,你打吧……” ‘啪!’ “哎呦,臥槽,你真打?。 ?/br> “廢話,老夫已經(jīng)忍你很久了!” ‘啪!’ “哎呦,老師饒命啊,疼死俺了……” ‘啪啪啪……’ …… 萬安宮,西稍間。 燈下,汪德發(fā)一邊給殿下上藥,一邊埋怨道:“這劉先生也忒狠了,殿下還這么小,他也能下的去手。” “他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敝鞓E呲牙咧嘴道:“只打了十下,還有九十下先掛賬了?!?/br> “唉,歷朝歷代,也就我大明的皇子,還能挨臣下的打?!蓖舻掳l(fā)嘆氣道: “記得有一回,有個叫李希顏的,用筆管把秦王打得腦門子烏青,讓皇上看到了十分生氣,要跟他算賬?;屎竽锬飬s阻攔說,‘先生以圣人之道教咱兒子,這是大好事兒,你怎么能發(fā)脾氣呢?’” “皇上聽了這話,就真消了氣,反手又揍了秦王一頓,還賜給大本堂一根戒尺,讓先生以后放開了打。唉……” “原來如此?!敝鞓E也嘆了口氣,還是吃了不知情的虧。要知道先生有‘尚方寶劍’,他就不頭鐵了。 但挨都挨了,也只能下回注意了。楚王殿下就是這么大氣…… ‘艸,早晚得打回來。’ 朱楨暗罵一聲,終于想起正事兒?!皩α?,德慶侯是哪位?” “他叫廖永忠,已故鄖國公廖永安之弟……”汪德發(fā)輕聲答道。 “哦,是他呀。”朱楨使勁一拍額頭,這人他知道,牛的很。 大明水師的前身巢湖水軍,便是廖永安、廖永忠兄弟一手組建起來的。 廖永安被張士誠殺害后,廖永忠便是巢湖水軍一系的帶頭大哥,而且他作戰(zhàn)勇猛,功勛卓著,在將星璀璨的大明朝,絕對名列前茅。只有徐常二位能穩(wěn)壓他一頭。 朱元璋還親筆題寫了‘功超群將,智邁雄師’的牌匾,懸掛在他的家門外,以稱頌他的不世之功。 可能有人要問了,他這么牛為何只是個侯,卻沒撈著封公? 因為一段非常著名的黑歷史…… 在大明建國前,朱元璋派他前去滁州,迎接名義上的天子——小明王韓林兒回應(yīng)天。 結(jié)果半路上座船傾覆,小明王淹死了。但廖永忠卻平安無事。 朱元璋因此歸罪廖永忠。所以到大封功臣時,他對眾文武道: “廖永忠功勞極大,可謂奇男子。但卻派與他要好的儒生窺探朕意,所以封爵時,只封侯而不封為公。” 而且做事明明白白的朱老板,還把這段話刻在了賜給他的免死鐵券上……朱老板是很會給人添堵的。 這就是朱楨對廖永忠的全部印象了。 哦對了,廖永忠還是朱老板干掉的第一個功臣。 朱楨想到,說出‘德慶侯’三個字后,劉伯溫那難看的臉色。不禁猜測,難道廖永忠的案子,會牽扯到劉伯溫? 還是說,搞廖永忠只是引子,最終還是為了干掉劉伯溫? 但他知道的那點皮毛,還不至于撥開歷史的迷霧,直達事件的真相。 只能期待早點找到知情者,來為自己解惑了。 …… 不管怎么說,劉基這次都幫了他大忙。 一碼歸一碼,還是要謝謝人家的。 翌日課間,朱楨便帶著精心準備的小禮物,再次來到藏書閣東頭那間值房。 “這是叆叇鏡?”劉基打開那個精致的檀木盒,看到一副玳瑁鏡框,東海水晶為鏡片的眼鏡。 叆叇鏡就是老花鏡,宋朝時就有了?,F(xiàn)在至少在宮里,不算什么稀罕玩意。 但那都是單片鏡,無鏡架的,就是個手持放大鏡,用起來很不方便。 而劉基看到的這副,卻是雙鏡片,有鏡架的,甚至還有鼻托,與后世的眼鏡別無二致了。 “是,那天先生不是說自己眼花的厲害嗎?我看宮里有單片眼鏡,就讓人把兩片合成一副試試?!敝鞓E憨憨笑道: “沒想到碾玉作的匠人,動作這么快,才兩天就做好了?!?/br> “多謝殿下。”劉基心說,在你爹手底下,誰敢懈怠半分? 他戴上去試了試,果然方便至極,看書時甚至忘了眼鏡的存在。 劉伯溫不禁贊不絕口,直夸殿下巧思無雙。 “恁喜歡就好?!敝鞓E也很開心,送禮送到心坎上,絕對可以大大拉近雙方距離。 “先生平生高潔耿介,這回為我破例撒謊,學(xué)生實在感激不盡。” “老夫并未撒謊?!眳s聽劉伯溫悠悠道。 “呃……”朱楨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劉伯溫摘下眼鏡,微微一笑道:“老夫確實親眼目睹了,齊王推殿下落水那一幕?!?/br> “啊這……”朱楨呆住了?!安皇?,你不是說,沒看到嗎?” “老臣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一開始沒想起來,也很合理吧?”劉伯溫面不改色的說著,將那副眼鏡小心收入匣中,然后納入袖中,唯恐他搶回去一般。 “那怎么又想起來了?”朱楨氣息漸粗道。 “許是被殿下感天動地的孝心打動了吧。”劉伯溫哈哈大笑道:“何況齊王殿下,也應(yīng)該得到教訓(xùn)?!?/br> “六!”朱楨一陣郁悶,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合著老先生一直在逗自己玩呢。 劉伯溫好像很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安慰他道:“當(dāng)然,殿下的表現(xiàn)也讓老夫刮目相看。” 頓一頓,他又意味深長道:“老臣現(xiàn)在有些期待,說不定,殿下真能救我一命了呢。” “老jian巨猾?!敝鞓E啐一口。讓劉伯溫這么一夸,他感覺氣又順了。 也對,對方可是智慧的化身劉伯溫啊。 自己小孩子家家,怎么可能玩得過他? 嗯,不丟人。 第十五章 朱老板的卷王生活 朱元璋能白手起家,造就這份千古偉業(yè),當(dāng)然要靠上天眷顧,但更離不開他的自我奮斗。 哪怕當(dāng)了皇帝后,朱老板依然雷打不動,每天寅牌時分,也就是凌晨四點便準時起床,洗漱之后先來幾套習(xí)題……呃,先批幾份奏章醒醒神。 之后半個時辰是早課時間。朱老板是目不識丁的苦出身,但非常重視學(xué)習(xí),每日不輟。 不過他學(xué)習(xí)以聽書為主,由宋濂等一干飽學(xué)宿儒把書的內(nèi)容,翻譯成白話講給他聽。 這樣他就可以邊吃早飯邊聽,兩不耽誤。有時候還能抽空看幾本奏章,醞釀下早朝該罵誰的娘。 然后擺駕奉天門,上早朝。 下朝后,朱老板立馬移駕武英殿,召見相關(guān)大臣,就早朝上的議題進行復(fù)盤。征詢他們的意見,調(diào)整自己的決策,下達最終的旨意。 國朝初定,天下未靖;制度草創(chuàng),百廢待興。要討論的國事浩渺如煙,很多時候連午膳都顧不上吃,朱老板和大臣們只能一邊討論,一邊用些點心充饑。 一直馬不停蹄忙到午后日頭偏西,端坐在龍椅上的朱老板,卻依然腰桿筆挺,聲如洪鐘,不見絲毫疲態(tài)。 他的右丞相胡惟庸也是精力超人之輩,而且還比朱元璋年輕一截,這會兒卻被生生耗得恍惚了。 一陣頭暈眼花之后,老胡不由暗嘆,這他媽小時候放過牛的,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