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周晏叢沉默幾秒,才低聲應和了句,“嗯,我看到了?!?/br> - 當晚,兩個人一起吃了頓飯,是周晏叢請客。 在他這個擁有長輩身份的人面前,文嘉沒跟他搶,只是在進飯店之前,單獨在附近的蛋糕房買了兩塊小蛋糕,說是突然想吃。周晏叢當時并不知道她是和邊亮相約著來海邊過二十歲生日的,否則他當時不會以自己不愛吃甜為理由,婉拒她的相邀。 之后幾天,他們各玩各的,周晏叢也沒有刻意地去想起文嘉這個人來。而文嘉似乎也沒有聯(lián)系他的意思,兩個人沉默地達成默契,誰也不去打擾誰。就這樣彼此一直相安無事,直到他臨離開濱城的前一天,接到前臺轉(zhuǎn)接過來的電話。而電話那頭,是文嘉有些沙啞和踟躇的聲音。 “周先生,您現(xiàn)在還在濱城嗎?如果在的話,能否麻煩您來空軍療養(yǎng)醫(yī)院一趟,我有點兒事可能要麻煩您一下。” 第185章 前世(第2章) 周晏叢掛了電話就趕去了醫(yī)院。 那晚吃完飯之后,他告訴了文嘉自己的住處,說有事可以打前臺電話找他。但周晏叢其實心里清楚,她輕易不會那么做的,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自己難以解決的問題。 周晏叢一進病房,便看到了一臉憔悴到竟難以在第一眼認出的文嘉。她散發(fā)躺在病床上,見他進來,立馬又坐了起來。 “怎么回事?” 這話他是問文嘉的,回答的卻是隨后跟進來的護士。 “感冒發(fā)燒引起了肺炎,現(xiàn)在身體狀況很糟,需要輸液治療。” “……”周晏叢微蹙了下眉,沒有接話。 “是這樣的……”文嘉低聲解釋,“那天吃完飯回到住處,我就有些不舒服,但一直沒有在意,昨天情況突然嚴重,我感覺肺部很難受,走幾步就會喘氣,所以來醫(yī)院做了一下檢查……” “你不知道你發(fā)燒?”周晏叢反問。 “我知道,但我當時以為睡一覺就好?!蔽募瓮Σ缓靡馑?,“我請您來,是想說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向您借點錢,因為我身上帶的這些,可能不夠看病。” 文嘉非常尷尬。在假期的末尾,她身上剩的錢已經(jīng)不多了。偏偏銀行卡又忘在了學校沒拿,拜托別人給她打款也辦不到,無奈之下,只得聯(lián)系周晏叢了。而且醫(yī)院這邊也一直建議她聯(lián)系家屬來陪同照顧,文嘉想著如果周晏叢能來一趟,也算是對醫(yī)院這邊有所交代。 周晏叢沒再說什么,跟著護士走了出去,去醫(yī)生處問過了文嘉的病情,又替她墊付了醫(yī)藥費。而等他回到病房的時候,實在支撐不住的文嘉已經(jīng)躺在那里,睡著了。 周晏叢在床尾安靜站立片刻,叫來一個護士,叮囑她這幾天盡量不要往這間雙人病房安排人了。他會在這里陪護。 - 這一覺,文嘉一直睡到了下午,醒來時看見周晏叢坐在病房靠窗的一個座椅上在看書,還反應了好一會兒。 她再度感到慚愧,心想自己怎么就睡著了。明明是想等著周晏叢回來跟他說完感謝約好之后的還款事宜再睡的,可他遲遲不來,她的身體又實在是虛,便沒忍住睡過去了。 文嘉輕咳了一聲,想從床上坐起來,卻被聽見她動靜的某人叮囑道:“別亂動,你在輸液?!?/br> 文嘉低頭看了下自己扎針的右手,用左手梳理了一下睡亂的頭發(fā),試圖以一個姣好的面貌面對周晏叢。 “周先生,這次謝謝您了。您把您的卡號留給我吧,等回了學校之后我把錢轉(zhuǎn)給您?!?/br> “不著急?!敝荜虆舱f著,抬眸看了她一眼,“等你好了再說吧。” “……”文嘉眨眨眼,仿佛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還要睡么?不睡的話吃點東西?!敝荜虆矄?。 “我不餓?!蔽募芜B忙說,“我這里應該沒別的事了,周先生您——” 她想勸他離開,卻聽周晏叢說:“醫(yī)生建議你這邊留一個人陪護,如果你還能找到別人,我可以走。” “……”文嘉瞠目,她哪里還有別人可以找。 “可以請護工,但要花錢。”周晏叢接著說,“如果你需要,這筆錢我也可以借給你。” “應該咳……沒必要請……護工?!蔽募慰人灾衅D難的說出這樣一句,意思是她自己一個人能行,畢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我也這樣想。”周晏叢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有我在這邊照顧你就行?!?/br> 倒也不必! “可是您住哪里?這里離您的住處那么遠,來回跑、咳、跑會很麻煩……” “不必擔心?!彼f,“我在旁邊的空軍招待所要了一個房間,行李箱也帶了過來,來回很方便?!?/br> “……”文嘉沒想到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他把這一切都搞定了,一時有些無言。 而周晏叢那邊也順勢說道:“我去給你要份兒粥來喝,在病好之前,你只能吃些清淡的了?!?/br> 文嘉:“……”她有些后悔麻煩周晏叢了。 - 就這樣,周晏叢留下來照顧她了,文嘉起初很惶恐,好幾次想勸他離開,都被他婉拒。后來看到醫(yī)生開出的檢查單,才知道她還疑似有一些血液感染的問題,醫(yī)院方面怕她有什么特殊情況,所以才建議她家人來溝通。文嘉無奈,只得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確實,她現(xiàn)在身邊有熟人陪著比較好。 當晚,文嘉就又發(fā)起了燒,是身體里的病毒在作祟。她很難受,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躺在那里還覺得肺部發(fā)悶,偶爾會突然喘不上來氣。 文嘉強迫著讓自己睡著,卻在半夜被噩夢驚醒,她把起身來查看她情況的周晏叢錯認為邊亮,一股腦地將自己所受的委屈和所有的怨言,都用拳腳向他招呼而去,邊哭邊罵,肆意發(fā)泄。 周晏叢很快制服了她,當時當刻,他看著她哭的涕泗橫流的蒼白模樣時,心里并沒有心疼,相反還有一種煩悶的逆反心理,覺得這一切其實都是她自找的。 用邊亮的話說,他們從小就認識,那么這么多年過去了,都不夠她看清邊亮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么。為了這個不值得的人自怨自艾到這種地步,不是她自找又是什么呢? 周晏叢看著手背上被她劃出的傷口,一時間情緒有些波動。但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亦是成立,于是他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召喚來護士重新給她扎上針之后,才回到一旁躺下。 - 第二天一早,文嘉醒來的時候,想起昨晚犯糊涂時發(fā)生的事,深感歉疚與心虛。她看著幫她拿藥又拿飯的周晏叢,嘴巴張了好幾次,明顯是有話說。但觸及周晏叢的神色時,又都咽了回去。她覺得,自己這次應該是把他得罪得狠了。 周晏叢看文嘉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沒有絲毫的動容。他板著臉示意她吃飯,卻自己坐在一旁去看報,沒有進食的打算。 文嘉也發(fā)現(xiàn)了,啞聲提醒他道:“周先生,你不吃點東西么?” 頓了下,“要是因為是跟我置氣,那真犯不著。我這人就是這德行,相處久了誰都會受不了,會覺得煩的……” 所以,文嘉想說,您就別把我當個人看就行了。 第186章 前世(第3章) 周晏叢原本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聽見她這番話,火氣又被惹了出來。 “文嘉,你是不是覺得,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都是拜邊亮所賜?” “……”文嘉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沖他眨了下眼睛。 “難不成你覺得,這里面沒一點你自己的原因么?” 周晏叢又問,這次文嘉明白過來了,握著勺子的手一時有些抖。 但她很快還是忍住了,說了句:“是,是我犯賤……” 話說到這里,文嘉戛然而止,因為眼淚落下來了。她深吸一口氣,咽下所有的苦楚,用勺挖著粥,一口一口送進嘴里。周晏叢看她這幅倔強的樣子,倒是想起了第一回 見她時的情形,仿佛相隔一兩年的人終于重疊了。他微微失神,終于沒再說出“傷人”的話,而是低下頭繼續(xù)看報。 - 當天,文嘉和周晏叢沒再有一句交流,彼此間氣氛的微妙,連護士都覺察出來了,私下里問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文嘉一聽到她和周晏叢被人這樣誤會,倒是有些失笑了。笑過之后她意識到,其實自己沒有理由跟周晏叢置氣,因為他畢竟是自己的恩人。而他早晨說的那些難聽話,其實也并非沒有道理。她和邊亮糾纏至今,若不是有她的固執(zhí)和執(zhí)念,怕是早就斷了吧?可這“念”,就非念不可嗎? 當晚,身體好了一些的她,想去外面走一走透一透氣。周晏叢方回了一趟住處換洗了一下,聞言只嗯了一聲。久不見她有動靜,一抬頭看見她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看著他,便意識到她應該是想要他的陪同。周晏叢稍一思忖,將手邊的東西放好,跟著她走了出去。 兩人一起去了醫(yī)院的小花園,說是要“走一走”,但因為身體尚在恢復期,文嘉沒多久就感到吃力了,手扶著一個廊柱,欲在廊椅上坐下來。 “等一下?!敝荜虆仓浦沽怂缓笞哌^來將拿在手中的外套在廊椅上鋪開,才示意她就座,“你這病情才好一點兒,不知道不能著涼么?” 這話平平淡淡的,并沒有多少斥責的意味,但文嘉聽完之后就是臉紅了,也不知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他方才的舉動。 但文嘉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因為她并不是只為了出來透口氣,實則是還有話想對周晏叢說。 “周先生,昨天夜里的事,真的是抱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那樣,我平常——” 文嘉還是想要向他解釋一下昨天夜里自己的反常,被周晏叢打斷了話頭。 “無妨,誰也不會跟一個病人計較。” “……”文嘉舌尖澀然,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其實您說的對,我和邊亮分分合合到現(xiàn)在,多半是我自己在堅持。如果,如果不是我,邊亮怕是早就過上了他想要的生活?!?/br> “……”周晏叢緩緩向她看過去,“你就從我的話中領會到這些么?” 文嘉有些茫然又無辜地抬頭,見他在盯著自己看,忽然就沒忍住打了個顫,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去。 “不管怎么說,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她有些勉強地擠出一個笑,然后又對周晏叢說,“周先生,這兩天真的是麻煩您了,醫(yī)生說我的血液檢查沒什么問題,炎癥也得到了控制,想必過個兩三天就能出院了。您明天也別再來了,耽擱您這兩天已經(jīng)很不好意思?!?/br> “不差這幾天了?!敝荜虆舱f,“我已經(jīng)訂好了返程的車票,六天后的?!?/br> “……”文嘉有些為難,她看著周晏叢,撓了撓頭。 “還是說,你覺得我留在這里影響你康復了?”周晏叢又問。 “沒,沒沒沒?!蔽募芜B忙說,“有您陪護,我自然是……感激不盡?!?/br> “那就好?!?/br> 仿佛沒察覺到她話中的違心之處,周晏叢丟下這三個字,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她。 - 之后幾天,兩人相處的倒也平和,偶爾還會聊一些話題,當然是與邊亮無關(guān)的。 在入院的第七天,文嘉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她火速地辦理了出院,想要回到燕城再慢慢休養(yǎng)。而周晏叢也適時地拿出了一張火車票,兩個人一起回了燕城。 在火車上的時候,文嘉想這一趟實在麻煩周晏叢太多,便想在還他錢的同時約他吃一頓飯。周晏叢答應了前者,拒絕了后者。 “吃飯就不必了,我后面還有別的安排,怕是騰不出時間?!?/br> 文嘉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是越界了。 雖然這幾天相處的還算愉快,仿佛是普通朋友一樣,但他跟她本質(zhì)還是兩個世界的人。她不能拿對方的善意和周全當真,也許,她在他那里連個小輩也算不上,對她有所照顧估計也是看在邊亮的面子上。 “好,那您留一個銀行卡號給我吧,我回到學校后把錢給您轉(zhuǎn)過去?!蔽募握f。 周晏叢給她留了一個,因為他可以找到一個理由拒絕吃飯,卻找不到理由拒絕收錢。 - 這次之后,倆人再無交集了。而周晏叢再一次聽到跟文嘉有關(guān)的消息,還是在一年多后,那時文長峰已經(jīng)離世了半年多。 因為常年身處封閉環(huán)境,周晏叢對家人之外的一些親朋好友關(guān)注的并不多,得到的消息也寥寥無幾。是以,在他聽說文嘉的父親去世這件事時,還怔忪了幾秒,反問了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