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鐘老爺子又不說話了。 在他印象里,周家這小子從小就是寡言少語的一個人,還真不知他內(nèi)里有這么狠的一面。據(jù)說他以前是在特種大隊的,怕不是在那種環(huán)境下練出來的? 鐘老爺子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策之處,那就是對敵人了解不夠。然而這會兒說這話,已然晚矣。 “你走吧,我跟你談不了,讓你爺爺來。” 鐘老爺子開始趕客了,周晏叢聽到這話卻笑了下。 “讓誰來都一樣,我話既已放下,就不可能收回。”他說著,緩緩站起了身,“也希望老爺子您盡快想明白吧,不為別的,只當為了明薇?!?/br> - 出了鐘家的大門,周晏叢并未再回家,而是直接上了車,并且同時開始撥通文嘉的電話。然而嘟聲一連響了幾遍,那邊均未接聽。 周晏叢有些心切,干脆直接開車前往文嘉的小院,結(jié)果等他到了一看,發(fā)現(xiàn)院門居然鎖著,連一向深居簡出的老教授夫婦都不在。 周晏叢一時皺起了眉頭,在車里坐等了片刻后,只得再度撥打起文嘉的電話來,這一次,在經(jīng)過不懈的嘗試之后,那邊終于有人接了。 “周晏叢?”電話那頭的人口吻有些飄忽地不確定,似乎不相信是他給她打的電話。 “是我?!敝荜虆财綇土艘幌滦闹械脑陝?,語氣盡量平靜地開口,“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到燕城了,我們見一面?!?/br> 周晏叢已經(jīng)顧不得去質(zhì)問她為什么沒按昨天電話里約定好的在小院里等她,甚至打電話也不接。 “我,我現(xiàn)在在你家!”那頭的人似是又驚了下,好像是不明白為什么她已經(jīng)到了他家門口了,他卻仍在找她。 周晏叢也罕見地沉默了下,然后問:“是市中心還是城南?” “城南?!蔽募握f。 “好,你等我。” 掛了電話之后,周晏叢快速地將車子開出了胡同,然后向城南駛?cè)?。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周晏叢將車子開到了家樓下,然后一把從后備箱里提出行李箱,迅速上了樓。 電梯顯示屏上的樓層數(shù)字在不斷發(fā)生變化,與此同時周晏叢的心跳也在加快,仿佛有什么未知的東西等在前方,讓他懼怕一般。然而他還是鎮(zhèn)定地邁出了電梯門,然后便一眼看到了蹲坐在他家門口的文嘉。 “你——”周晏叢沒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幕,失語幾秒,才又問道,“你怎么等在這里?給你的鑰匙呢?” 文嘉原本正在發(fā)呆,聞言抬起頭,對周晏叢擠出一個有些尷尬和勉強的笑,“我忘帶了。正好在這邊見朋友,就懶得回去取了,干脆等你過來。” “……”周晏叢緘默幾秒,像是終于擱下心中一塊大石一般,輕出口氣,說道,“不是讓你在家里等我么,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這,這不是家里嗎?”文嘉有些困惑地指了指身后的家門。 “……”倒也是。 在出差之前,他們確實經(jīng)常留宿在這邊,以至于他說起“家里”兩個字時,她最先想到的是這里。 心情忽然就好了一些,周晏叢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然后打開了家門。 兩人一起進了門,換了鞋。文嘉將自己的包連帶著手機一起放到玄關(guān)的矮柜上,周晏叢抬眼瞥見,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剛打你電話怎么不接?” “手機見朋友的時候靜音啦,后來……忘了調(diào)回來?!?/br> 這確實是文嘉的不對,她原是想著不受任何外來打擾地跟鐘明薇談一談,所以將手機調(diào)至靜音。后來、后來又因為一直在想自己的心事,所以就把調(diào)回來這茬給忘了。方才想起來看時間時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連串的未接,文嘉就知道不好,正要給周晏叢回過去時,他又打回來了。 “下次注意?!敝荜虆矡o意多說她,他的注意力全在她那個所謂的“朋友”上了。 “去跟哪個朋友見面了?” 待文嘉在客廳的沙發(fā)里落座后,周晏叢問道。 “鐘明薇?!?/br> 文嘉輕聲道,讓正在脫上衣外套的周晏叢動作一頓,他立刻回過頭,看向文嘉。 “你跟她見面了?她找的你?” 周晏叢面有不悅,因他沒想到居然會是鐘明薇找上的文嘉。 “對。”文嘉說,“不過她倒不是來‘要挾’我跟你分手的,她為給我們兩個帶來的困擾感到抱歉,說她跟你之間沒有任何的曖昧,讓我一定向你轉(zhuǎn)達歉意。” 聽到這話,周晏叢眉頭松展些許,心中對鐘明薇的自作主張沒有那么介懷了。雖然他依舊覺得,她沒必要這么做。 “需要我向你解釋嗎?”周晏叢問。 “不要?!蔽募瘟⒖虛u頭,“你早就跟我解釋過了,這件事我也知道你是無辜的,所以我們都不要放進心里去,就當它是一個大烏龍吧?!?/br> 周晏叢聽到這句話笑了笑,心想“烏龍”這形容可真是準確。只是,他看著文嘉,卻依舊沒有松口。 “你既然想明白了,為什么還皺著眉呢?”他走到文嘉身邊,半俯下身,問道。 第136章 分手 文嘉凝視著周晏叢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它是那樣的明亮又好看,往日她每每與他對視的時候,都是無盡的感嘆與歡喜。然而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悲傷。 文嘉忽的覺得眼眶一熱,她連忙避開周晏叢的眼神,低下了頭。 周晏叢當然能察覺到她的不對,立刻問道:“文嘉,到底怎么了?” 文嘉沒說話,她想起來方才從鐘明薇那里聽來的往事。 在互相達成了諒解之后,兩人又聊了一些周晏叢小時候的事,主要是他從鳳州回到燕城之后的事。 鐘明薇說,當時周晏叢剛從鳳州回來沒幾天,周培欽的噩耗就傳來了。周家三人大受打擊,尚且年幼的周晏叢更是直接昏倒,之后送進了醫(yī)院連發(fā)了好幾日的高燒,昏迷中都在喊著“爸爸”。 鳳州那邊打來電話,說一直找不到周培欽和楊錫恒的尸體,只能用幾件衣服代替下葬了,問燕城那邊何時去人參加葬禮。程靜純聽了之后大怒,罵他們就這樣著急么,才幾天而已,她不信周培欽就這樣沒了。 電話那頭的負責人用哽咽的聲音說道:“嫂子,找遍了,都找遍了,沒有……老楊還有個腰帶,老周,老周什么也沒了……” 程靜純掛了電話,固執(zhí)地不去理會這件事。她想只要她不松口,鳳州的人就還得繼續(xù)找,不能給周培欽的生死下定論。她一生溫和謙讓,只想在這件上自私一回,因為那是她的丈夫,她的愛人??! 后來,還是老爺子做主,給鳳州那邊打了電話,說讓他們舉行葬禮。定下時間后通知一聲,他和程靜純前去參加。至于周晏叢,孩子從得知父親的死訊之后就不再說一句話了,燒退了恢復意識之后連藥也不吃,更聽不得任何一個人提及“死”和“葬禮”之類的字眼。做長輩的無奈,勸了好幾回,見他不松口,便不強迫他回鳳州了。 “我聽程教授說,他們離開燕城的第二天,晏叢哥就偷溜出醫(yī)院,想要自己買票去鳳州。不過他不是去參加葬禮的,而是要去找周叔叔,他不信周叔叔就這樣離開了。只是他當時的身體實在太虛了,不配合治療又沒怎么進食,所以剛到火車站就暈了過去,被送回了醫(yī)院。從那天起,醫(yī)院加強了對他的保護,他就再也找不到機會了?!?/br> 鐘明薇說著,目光閃著晶瑩的淚光。想來,她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自葬禮結(jié)束之后,周家舉家搬離了鳳州。然而周晏叢和程靜純卻陷入了悲傷之中,久久走不出來。尤其是周晏叢,他自小話少,卻是一個很至情至性之人。他深愛他的父母,并以擁有一個如此美滿幸福的家庭為幸,哪怕一直生活在條件艱苦的鳳州,也從沒抱怨過什么。他只想與他最敬愛仰慕的人在一起,卻沒想命運與他開了如此大一個玩笑,以至于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每每逢著下雨天,他的內(nèi)心深處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經(jīng)久不散。 “我當時就想,幸虧我跟家人的感情不深,否則日后送別他們,大約會要我半條命。那滋味,太難受……” 鐘明薇自嘲般玩笑道,卻沒留意到坐在她對面的文嘉,渾身已經(jīng)開始輕輕地發(fā)抖。 - 回過神來,文嘉重新與周晏叢對視,近乎夢囈道:“周晏叢,我在想,當時我答應(yīng)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太輕率了些……” “……”周晏叢眉頭緊皺,牢牢盯著文嘉,似乎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文嘉,你在說什么?” 文嘉知道他不懂,因為連她自己都是剛想明白。 她曾經(jīng)為了體驗一回真實活著的感覺,沖動之下,決定順從自己的內(nèi)心,接受周晏叢的愛,并向他表白。當時的她只覺得,難得再活一次,不要想那么多,不辜負自己最重要。 然而她忘了,其實她原本是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她始終是一縷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魂魄,是命運額外的恩賜。也許哪一天老天爺忽然醒過神來,就會收回成命,將她打回原形。那到了那個時候,周晏叢又該怎么辦,他是不是又將經(jīng)歷一遍與之前一模一樣的痛徹心扉生不如死,到時他又該怎么走出來呢,需要花多少時間? 是了是了,她跟他的父親不一樣,他們之間的感情或許還沒深到那個地步,可他們現(xiàn)在也是真的在相愛啊,她不希望給他造成一點點傷害,她不允許! 文嘉忽然很難受,心中有一種哭都哭不出的劇痛,就如同她當時剛得知父親離世的消息時一樣。她痛恨自己的自私,為了自己那一點微薄的欲望而將情深義重的周晏叢拉下水,同時她也痛恨命運,為什么不早早地安排她與周晏叢相遇,為什么不是在這一世,這樣她便不會如午夜夢回初醒時那般,望著晦暗不明的將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 而這一切,她又如何與周晏叢敘說?她該如何告訴他,其實他的愛人是個怪物?這一刻,文嘉的自責感達到了頂峰,她甚至開始顫抖。 周晏叢確實不明白現(xiàn)下發(fā)生了什么,但他看出來文嘉的不對了,意識到她有發(fā)病的可能,便想去給她拿藥。只是他還沒起身,便被文嘉扯住了衣角,他配合著低了低頭,聽見她說:“對不起……周晏叢對不起……” 在這一瞬間,周晏叢心中也忽然有種什么東西碎掉一般的痛感。倉促之下,他立刻傾身擁住文嘉,緊緊貼住她,說:“文嘉,什么事也沒有,不要怕,不要怕……” 然而文嘉如何能不怕呢,如果她終有一天要離開這個世界,那么他將是她唯一的遺憾。她不再對不起父母,不再惋惜辜寧,而只愧對他。因為他是她這一世唯一的變數(shù)。 文嘉忽然想到什么,她猛然一把推開周晏叢,質(zhì)問他道:“周晏叢,其實你對鐘明薇也并非沒有一點感情吧?” 她口吻十分冷硬地說道,然后不等他開口回答,便直接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分手吧,我不能接受!” 第137章 npc 周晏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文嘉,心中有萬般質(zhì)疑,最后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 “你有本事,再把同樣的話跟我說一遍?!?/br> “……” 文嘉當然沒本事,她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卻被周晏叢給摁了回去。 “文嘉,我不是不能跟你分手,但那只能是因為你跟我在一起感覺不到快樂了,而非這樣扯淡離譜的理由!” 周晏叢也生氣了,丟下這樣一句話,才松開對文嘉的鉗制。 可文嘉哪里能說得出來這樣的話,她活這兩世加在一起的快樂,都比不上跟周晏從在一起時的一半兒多。然而就是對這樣一個人,她得冷下心腸來。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分開是對我們彼此都好的決定。趁感情還沒深到那種程度……” “你又知道了?”周晏叢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何程度?你一個輕輕松松就把分手兩個字說出口的人,憑什么來判定我的感情深不深?” “……” 文嘉被他問住了,她喉間稍哽了一下,蓄在眼眶里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周晏叢見她還會哭,反倒松了一口氣,這說明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心硬。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她一旁坐下,緩聲道:“文嘉,你并非無理取鬧的人,如果真有什么問題,你說出來,你我一起解決。像現(xiàn)在這般吵架,除了消耗感情,沒有任何用處?!?/br> 他說著,想去握她的手,卻見文嘉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抖著哭了起來。周晏叢微愕,然后用手攬住了她,將她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我不想分手,根本不想分手……”文嘉哭泣著道,“我只是剛剛發(fā)現(xiàn),我好像不應(yīng)該和你在一起,那是在害你……對不起,對不起……”她太慚愧了,都要分開了還要鬧的這樣尷尬。 周晏叢聽了這話半喜半憂。 “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作為當事一方,是不是有權(quán)利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做出自己的判斷?” 是了!她應(yīng)該告訴他的,不應(yīng)該就這么瞞著他做決定。只是,只是她該如何開口……文嘉茫然了。 她緩緩地從他懷中抬起頭,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認真地將目光從他臉上一寸寸的拂過。喉間又哽咽了下,文嘉說:“晏叢,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已經(jīng)是個死過一回的人了,你會相信嗎?” “……”周晏叢沒說話,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一般看著她。 文嘉心里又有些難受了,她強迫自己忍住,接著說:“我也說不清自己的來歷,但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確切地說我應(yīng)該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魂魄,附著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個我的身體上,所以我有一半并不屬于現(xiàn)在,不屬于這里……” 文嘉越說越覺得離譜,可就是這樣離譜的事發(fā)生在了她的身上,而現(xiàn)在她不得不跟人解釋。 周晏叢像是終于回過了神,他看著文嘉,問出兩個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