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叢踱步到老爺子身旁坐下，收走他手中的書，打趣道：“您老今天真是有精神，大晚上不睡，還有精力開您孫子的玩笑?！?/br>
    “不然呢，一點兒開心也不能尋，我養(yǎng)你是干嘛的？”老爺子胡須一翹一翹地反擊道。

    這話還真沒法反駁，周晏叢笑一笑，催促老爺子去睡覺。

    “不急?！崩蠣斪诱f，“這次出差還順利吧？馬上過年了還往外面跑，還是那么冷的地方！”

    “順利?！敝荜虆舱f，“有您惦記，又有人祝福，怎么可能不順利?！?/br>
    “有人祝福？誰？就是你喜歡的那個姑娘？”老爺子提起這個就來勁，一掃倦容，問道：“說起來也是好久沒問你了，你跟那個姑娘發(fā)展如何了？什么時候能帶回家來？”

    周晏叢簡直無語，這老爺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還沒到這一步，您老放寬心，先去睡覺吧，等時機到了自會給您帶家來?！?/br>
    老爺子又想攆人了，念在他是剛進家門的份兒上忍住了，拿手指點點頭，不情不愿地由保姆小唐扶著上樓歇下了。

    周晏叢又在樓下停留了好一會兒，思及方才跟爺爺插科打諢似的對話，驀然一笑。還記得當初他助萬安的蔣建業(yè)拿下津城那塊地卻分文不收時他問自己的那句話，他問他圖什么。周晏叢想，他圖的就是生活中那些看似尋常卻又溫馨珍貴無比的瑣碎。

    當然，這里面也包括她。

    周晏叢想起什么，拿出手機，回了文嘉三條短信。

    第80章 露餡

    文嘉第二天一睜眼，摸到手機便看到周晏叢的回復。

    周：客氣了，文小姐。

    周：好幾日不見，已經(jīng)有些想你。

    周：記得回我信息，不要偷懶。

    文嘉一看完短信便清醒了，笑一笑，手指在手機上輕盈敲擊著，琢磨著該如何回復周晏叢。這邊程素聽見她屋里的動靜以為她要起了，等了許久不見人，便過來瞧瞧是什么情況。見文嘉悶頭在鼓搗手機，輕揚了一下眉。

    “嘉嘉，在跟誰聊天呢。”

    現(xiàn)在“移動夢網(wǎng)”正流行，拿著一個手機也能跟人網(wǎng)絡聊天了，不過是通過短信的方式。

    “沒。”

    文嘉扣下手機，裝作沒事人一樣，卻不想程素早已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正用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含笑望著她。

    “是不是談朋友了？”程素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冷不丁問道。

    “?。俊蔽募我惑@，不懂她是如何發(fā)現(xiàn)的。

    “太明顯了好不好。”程素一點繼女的額頭，笑道，“回來這幾天，一有空就看手機，仿佛在等著什么人聯(lián)系。以前哪有這樣心不在焉過，簡直像失了魂兒?！?/br>
    文嘉無語。她本來還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早已被人看穿了，當下臉就紅了起來。

    “是誰呀，能跟阿姨說說么？”程素溫柔地問。

    文嘉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就是——周晏叢，你們見過的?！?/br>
    程素很是意外，但她并未完全在繼女面前表現(xiàn)出來。

    “周晏叢——就是在燕城時一起陪我們?nèi)m城里看鐘表展的那一位？邊亮的遠房表舅？”程素直視著文嘉的眼睛問道，得到她的肯定答覆后，她若有所思片刻，說道：“年齡好像要比你大不少?！?/br>
    “沒有很多！”文嘉立刻解釋，“他今年也才二十九而已，還不到三十?！?/br>
    “二十九還不大？”程素看出文嘉的維護之意，仍是笑著說，“你翻了年才二十二，比你大六七歲呢?！?/br>
    “也還好吧?！弊鳛楹笫纴淼奈募?，對這個年齡差屬實是不太在意的。但她也不好在程素面前太替周晏叢說話，免得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程素見狀也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心里仍有nongnong的顧慮。畢竟這個人不僅比繼女大，且還有邊亮有著那么一絲親戚關(guān)系。但她不會在文嘉面前直接道明這些，只是說：“等你爸爸回來了，你可以跟他談談，聽聽他的意見?！?/br>
    今日文長峰出門去給老上級送節(jié)禮了，并不在家。

    “先不用?！蔽募握f，“我跟周晏叢，我們也并沒有完全確定關(guān)系。等真的在一起了，再告訴我爸吧?！?/br>
    文嘉心里對父親的態(tài)度有數(shù)，是以并不急著跟他講。但程素并不知這其中的關(guān)竅，還以為她是怕文長峰反對，思索片刻，依了她。經(jīng)過這半年多，她能感覺到繼女成長成熟了不少，在關(guān)于感情的事上，也不想干涉她太多。

    “好?！?/br>
    程素笑說，想要叫她起床吃飯，卻發(fā)現(xiàn)文嘉正盯著她看。

    “怎么這樣看著我？”程素有些不解地笑問。

    “沒事?！蔽募蚊嗣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你和我爸在一起也這么多年了，怎么沒見你們要個自己的孩子？”

    這是文嘉突然涌出的念頭，她見程素像一個母親那樣關(guān)心著她，忽而納悶她怎么沒生一個。在過去的那些年，雖然她和程素關(guān)系一般，但從未對文長峰提出過不讓他們生孩子的要求。甚至她還想讓他們有一個，這樣她離開這個家去和邊亮闖蕩世界的時候，就不會有太多顧慮。

    程素沒想到她會突然將話題跳到這上面，臉僵了一下，她又笑說：“怎么忽然提起這個？”不等文嘉回答，她起身道，“好了，早飯快涼了，快洗漱過來吃飯吧?！?/br>
    說完這話，程素就急忙忙離開了，瞧背影有些逃避的意思。文嘉當然能看出來她的異樣，但想了想，她沒再追問。

    -

    因為工作調(diào)動搬家的緣故，今年文家這個年過的多少有些簡單。但這畢竟是文嘉“回來”之后過的一個春節(jié)，暌違多少年的“闔家團圓”，已經(jīng)足夠彌補這一切的不足了。

    在新年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文嘉遇見了邊亮。彼時她剛陪程素從別人家玩牌回來，剛走到自家單元樓下，便從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

    “文嘉，我能跟你說幾句話么，是很重要的事?！边吜林苯拥?，看神情還真有幾分鄭重。

    對文嘉而言，她和邊亮已經(jīng)無話可說。但見邊亮一副認真的樣子，又怕他真有什么事，便看向繼母程素道：“阿姨，你先上去吧，我跟他說會兒話?！?/br>
    程素生理性地厭惡邊亮，但她知道繼女已經(jīng)心有所屬，不怕她再跟邊亮糾纏不清，便答應了。只囑咐了句：“別走太遠?！?/br>
    “我知道，您放心?！?/br>
    倆人去了一個既隱蔽也不算人跡罕至的地方，不過純粹是為了談話的私密性。文嘉并不怕邊亮對自己做出什么事來，他根本沒那個膽兒。

    “你說吧?！蔽募瓮蜌獾叵乳_口，“我時間不多?！?/br>
    邊亮幾乎是有些貪婪地看了文嘉幾眼，見她已有不耐，便開口道：“你要小心宋沛沛?！?/br>
    “……？”文嘉抬眸，有些不明白地挑了下眉頭——他怎么忽然來跟她說這個？

    “那次在半山酒店的事，我想了想，總覺得有不對的地方?！边吜晾^續(xù)說，“我覺得那件事跟宋沛沛脫不了干系，有可能是她的陰謀也說不定，你一定要小心她?！?/br>
    文嘉繼續(xù)沉默，內(nèi)心只覺得可笑非常。半山酒店那件事都過去多久了，他現(xiàn)在才想明白，來跟她說這些？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又如何，宋沛沛已經(jīng)得到了懲戒，而她跟他也徹底說了再見。

    “你想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文嘉淡淡反問。

    “是的……”邊亮看文嘉一臉的無動于衷，忽然有些局促起來，“雖然宋沛沛已經(jīng)離開了咱們大院，但我覺得還是應該提醒你一下……”

    “好，我知道了，謝謝。”文嘉平聲應道，“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先走了?！?/br>
    第81章 撒嬌

    文嘉想要離開，卻又被邊亮叫住了。

    “嘉嘉——”

    他用舊日的叫法來呼喚她，企圖喚回一絲舊情。然而文嘉只感覺到反感，她眉頭緊皺，讓邊亮不要再這么稱呼她。

    邊亮有些失落，但還是不甘心就這么放她走。也許，他以后再也沒機會和她說話了。

    “我聽院里的人說，文叔叔年后就要調(diào)去秦城了，是么？”

    “感謝關(guān)心，確有此事。”文嘉冷淡道。

    邊亮心一緊：“嘉嘉——”

    “邊亮！”文嘉驟然打斷他的話，“你跟于悅在一起了是吧，聽說你們還在院外租了房子？”

    “我——”邊亮心中又驚又喜，喜的是文嘉還關(guān)注著他，驚的是她偏偏提起的是他和于悅的事，“我確實，不過我們——”

    “你確實離不開這個女人?！蔽募翁嫠f道，“不過既然你們決定在一起了，那就請你專一，不要再搖搖擺擺，朝三暮四。我想，你也不想于悅看清你優(yōu)柔寡斷的懦夫真面目吧？”

    “我——”邊亮心跳極快，已不知說什么好。

    “你是真的惡心。也許你跟于悅相處的不那么愉快，使你再度想起了我。但是邊亮，若你還是死性不改地想玩兒什么兩踏兩只船的把戲，請找別人，我不會再奉陪?！?/br>
    文嘉說完這句話就走了，步速之快，仿佛是迫不及待想擺脫什么一般。然而身后的邊亮，卻整個崩潰了。他癱在原地，看著文嘉離去的背影，心想原來她什么都知道。

    邊亮不禁憶起之前跟文嘉兩情相悅的情形，再與過去半年過的日子相對比，只覺得無比悔恨。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選了一條很糟糕的路。

    -

    回到家里之后，文嘉也感到十分悔恨，悔恨自己居然心軟了還想去聽聽看他想說什么，簡直腦抽了！

    同時心里也覺得膈應，因她沒想到邊亮居然還對她抱有幻想，以為她還愿意像以前一樣等著他，做那個收留他的港灣。試問她有這么下賤嗎？

    不錯，她以前確實腦子拎不清楚，但從“回來”那一刻起，她想做個正常人。文嘉決定不再跟邊亮有任何形式的瓜葛。

    接下來兩三天，文嘉看著沒有任何異樣，還和之前一樣歡天喜地地過年。但其實私下里，她已經(jīng)在吃抗焦慮的藥了，和邊亮的見面還是對她有所影響，這讓她有些煩躁。

    大年初五，全國人民喜迎財神的這一天，文嘉接到了周晏叢打來的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文長峰和程素正跟另一對老友在一起打麻將，這是他們過年必有的消遣項目，文嘉裝作無事，拿起手機下了樓。

    “喂……”一出門，文嘉就接通了電話。

    “文嘉?！彪娫捘穷^，周晏叢輕而有力地叫出她的名字，“新年快樂。”

    雖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們互發(fā)了祝福短信，但還沒有對彼此親口說出，所以周晏叢一開口便是這樣一句。

    “新年快樂?！蔽募涡χ叱鰡卧獦强冢终f道，“初五快樂?！?/br>
    周晏叢也仿佛笑了下，又問：“你現(xiàn)在在哪兒？”

    “我在樓下溜跶，我爸他們在家里打麻將，會有一些吵。”文嘉輕描淡寫道。

    周晏叢聽了沉默兩三秒，問道：“文嘉，邊亮是不是又去打擾你了？”

    他們說好不提邊亮的，可若是他生事，這個人是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的。

    文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周晏叢不言。是邊亮的母親楊慧昨天給周老爺子打電話時他在旁聽見的，那邊又在懇求老爺子把邊亮送進部隊，說是他在社會上混得不好，會被于悅家瞧不起。而邊亮在于悅那里受挫，又會忍不住回過頭去找文家那個小姑娘，過年期間兩人私下里已經(jīng)見過一回了。

    “雖然我作為親戚說這樣的話不好，但文嘉，不要再搭理邊亮。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愛人，他都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敝荜虆厕D(zhuǎn)而道。

    “我知道?！蔽募乌s緊說，“我當然不會再見他，那天見面回來我不舒服了很久?！?/br>
    周晏叢又沉默了，這一次時間有些久。

    文嘉似乎意識到了不對，連忙又說，“不是你想的那種不舒服，是生理性的惡心，厭惡，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