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晏叢，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情緒頓時又亂了，心口也開始發(fā)疼，文嘉微微弓了下腰，想要緩解下。而傅淼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她的注意力都在周晏叢身上了，她晃動著文嘉的胳膊，挺高興地跟她說：“看，那位周先生來看你了，他是不是知道你不舒服了？”

    -

    周晏叢看文嘉和傅淼一起出現(xiàn)在胡同口時，并沒有立刻有所行動，而是依舊站在那里。見到文嘉似是很難受的樣子，他大步走上前，扶住文嘉的胳膊，問道：“怎么回事？又發(fā)燒了？”

    “不是——”

    傅淼有意替她解釋，不等周晏叢目光轉(zhuǎn)向她，便被文嘉打斷了。

    “沒事?！蔽募握f著，看向周晏叢，“周——晏叢，我能不能和你談?wù)?？?/br>
    一句話，說愣了面前兩個人。傅淼是沒想到文嘉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而周晏叢，則是因?yàn)槲募谓辛怂拿帧?/br>
    “啊，那行?！备淀迪确磻?yīng)過來，說，“那你們談?wù)?，我先回房補(bǔ)覺了，有事再叫我?！?/br>
    “好?！蔽募吸c(diǎn)點(diǎn)頭，待傅淼離開后，她又將視線轉(zhuǎn)回到周晏叢身上，“周、周晏叢，我們也進(jìn)屋吧?！?/br>
    這一次，倒不如頭一回利落了，文嘉臉上也稍有一些不好意思。周晏叢審視她片刻，同意了。

    進(jìn)了屋之后，文嘉剛要開口請周晏叢落座，那邊已經(jīng)自發(fā)自覺地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到了茶幾上，囑咐她喝藥。

    “已經(jīng)早上了，該喝今天的第一頓藥了。”周晏叢面色平靜道。

    文嘉無言片刻，從茶幾上的藥盒里拿出自己要吃的藥，用水服下。

    周晏叢見她乖乖聽話，才放下心，在一旁坐下。他看著她飲完杯中的水，問道：“這么早，你跟傅淼去哪兒了。”

    “去醫(yī)院?！?/br>
    文嘉回答道，見周晏叢皺起了眉，忙又解釋，“不過不是因?yàn)槲业母忻鞍l(fā)燒，而是——我的驚懼癥又犯了。”

    “驚懼癥？”周晏叢重復(fù)著這三個字，陷入沉思。

    “是我很久之前得的病，久到——可能都有上輩子那么遠(yuǎn)了。”文嘉玩笑著，說出最真實(shí)的話來。

    “如何得的？”周晏叢問。

    “因?yàn)檫吜痢！蔽募翁拐\回答，“我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我當(dāng)初跟邊亮在一起的時候，很不快活。我當(dāng)時一心指望他，想要離開這個家，但后來邊亮背叛了我們的感情，他為了更好的前途選擇了別人?！?/br>
    “當(dāng)然，因?yàn)槲业募m纏，他沒有徹底離我而去，但我從此變成了一個最令人不齒的人，不光我的父母，朋友，還有我自己，都很看不起這種行為。所以，活在這樣的重壓下，我換上了驚懼癥，焦慮癥的一種。我開始恐懼愛情，想到愛情就心驚，覺得那是索命的毒藥。”

    其實(shí)真正觸發(fā)文嘉驚懼癥的誘因是父親的死亡，可若深究下去，誰又能說她對邊亮的執(zhí)迷不悟不是這所有悲劇的開端呢？種種因素疊加，讓她再也不敢去觸碰愛情，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面對周晏叢，文嘉以為自己可以。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卻控制不了她的心靈和思想，它們?nèi)允悄敲纯咕軔矍椋路鹪谒纳眢w里按了一個控制裝置，只要她生出這樣的念頭，便觸發(fā)了之后的一系列反應(yīng)。這種感覺一開始是很輕微的，就像那天她得知周晏叢答應(yīng)了杜凌凌的邀約，心里為之難過時而產(chǎn)生的微微抽搐。

    但那已經(jīng)是一種提醒，她沒有留意，所以才會有后來被周晏叢捏住下巴被迫與她對視時的不適，以及這一次的徹底發(fā)作。

    “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想掰開自己的腦子，想把困擾自己的這些東西都掏出來丟掉，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抱歉……”

    文嘉說到最后，微微有些哽咽。她怕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淚，便低下了頭。

    周晏叢從旁聽著，全程沒有發(fā)出一言。此刻見她難受到有些失控，他走過去，半蹲踞在她的腿邊，說道：“好了文嘉，這沒什么?！?/br>
    他說，“首先我要先代邊亮跟你道歉，然后，我要再跟你說一遍，這沒什么?！?/br>
    文嘉不能接受地?fù)u了搖頭——這怎么沒什么呀，她想跟他談戀愛啊，可是她的身體不允許。

    “你不要安慰我了……”她快哭出來了。

    “這或許是安慰，但絕不是騙你?！敝荜虆舱f，“像你這樣的情況，可能有多種誘因。也許有對家人的慚愧，有對自己的鄙夷，但最主要的是邊亮帶給你的愛情的不堪。我們的身體機(jī)能是有自身的保護(hù)機(jī)制的，它們懂得趨利避害，所以就會在你有面臨傷害可能的時候，用這種方式提醒你。它們沒有錯，只是沒那么聰明罷了，分不清我對你的喜歡是好還是壞……”

    “周晏叢?！?/br>
    文嘉終于抬頭看向周晏叢，而在那一刻，她的眼淚也流了出來。她哭的很傷心，仿佛是把前世和今生的委屈都哭盡了。

    周晏叢看著她哭泣，心想他還不知道她這樣能哭。最終沒轍，他起身，輕輕將她攬入懷里。

    “文嘉——”他仍試圖安撫她，見懷柔無用，只好換了個方式，玩笑道，“哭什么？我又沒強(qiáng)迫你必須跟我在一起?！?/br>
    第73章 約定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蔽募卧谒麘牙锍橐溃拔也幌朐傧瘳F(xiàn)在這樣，我不想再讓我們兩個都難受。”

    她倒是終于肯承認(rèn)了！

    周晏叢深吸一口氣，壓住胸腔內(nèi)種種作亂的情愫，說道：“那就把病治好，我會陪著你?！?/br>
    “……好?！蔽募纬聊S久，終于應(yīng)道。

    怕再讓她不舒服，周晏叢松開她，倆人稍微拉遠(yuǎn)了一些距離，問道：“知道該怎么治么？”

    文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角還卡著淚。

    “有常吃的藥，但更多的還是要交給時間，不知道需要多久?！?/br>
    “不怕?！敝荜虆舱f著，然后又定定看向文嘉，“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話，文嘉——你要記好了?！?/br>
    文嘉見他很是鄭重的樣子，便也嚴(yán)肅了神情。

    “首先，我們已經(jīng)搞清楚了，阻礙我們的并非是感情因素，而是你的病。所以在這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太抗拒我。我不會要求你必須跟我談戀愛，或者多長時間好起來然后跟我談戀愛，但我們希望我們是朋友以上的關(guān)系，可以做到么？”

    “朋友以上……戀人未滿嗎？”文嘉用了個貌似后世才有的說法。

    周晏叢想了想，說：“差不多?！彼α诵Γ粗募?，“就是這個意思?！?/br>
    “好。”文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竟有些羞赧。

    “然后，是關(guān)于邊亮和你的病。對于邊亮，以后我們誰也不必再提及，他不會成為阻撓我們關(guān)系的因素，這一點(diǎn)我可以向你保證。至于你的病，我們慢慢來治，不要急躁，任何好與壞的轉(zhuǎn)變，我們都接受。我想，這樣更有利于你恢復(fù)，你覺得呢？”

    文嘉只覺得他把所有該想的都想到了，此時此刻，只想抱抱他。

    “好?！彼粫f這個字，也只用說這個就夠了。

    周晏叢見她答應(yīng)，也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沒下文了。文嘉等了片刻，忍不住催促道：“最后呢？”

    有了“首先”，有了“然后”，居然沒有“最后”？

    周晏叢瞧著她，瞧到她都有些不好意思，才略笑一笑，說：“最后，是你現(xiàn)在就去睡覺?！?/br>
    他沒忍住，碰了碰文嘉的臉，“折騰一夜，黑眼圈都快掛到下巴亥了?！?/br>
    文嘉：“……”很好，她馬上就去補(bǔ)覺！

    -

    這一覺，文嘉睡得也并不很踏實(shí)。但或許是已經(jīng)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縱使有一絲不安在睡夢中襲上心頭，她也不過是微蹙一下眉頭，或者略動一動身子，并沒有很大的影響。

    等文嘉再醒來時，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簾的一線鉆進(jìn)了小屋，她微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看見了坐在一旁桌前的周晏叢。他正微闔著眼，不知是在閉目養(yǎng)神還是已然睡著。

    文嘉出神般凝視著他。

    方才因?yàn)檠蹠?，她并沒有立刻就看到坐在暗處的他。現(xiàn)在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屋內(nèi)的光亮，文嘉的視線便像是粘在了他身上那般，再也挪不走。

    此時此刻的周晏叢，就像是一尊出自名家手下的雕像，他輕倚著椅背，濃密的眼睫毛輕輕垂蓋下來，遮住他如深水般令人難以捉摸的眼睛。往下，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立體五官，線條一直流暢延伸至下巴處，然后在喉結(jié)處打了個突。大抵是一夜未曾好眠，他的下巴冒出了一層淺青的胡茬，卻一點(diǎn)也不難看潦草。像是知道他所有的仆仆風(fēng)塵都是為她而來，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珍惜和更珍惜。

    文嘉忽然想起當(dāng)初父親來時留下了一套剃具，應(yīng)該可以拿來給周晏叢用。

    許是因?yàn)榘l(fā)出了一些響動，周晏叢被驚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下視的目光與文嘉明亮的眼神相對，不待對方躲閃，他低聲發(fā)問道：“醒了？”

    “嗯?！蔽募斡行┎恢撊绾螒?yīng)對這樣的場景，干脆以不變應(yīng)萬變，老實(shí)躺在被窩里，說道，“你怎么沒有回去？”

    這話一出，文嘉就有些后悔，好像自己是在趕他走一樣。

    然而周晏叢卻仿佛并不在意，他輕捏了下眉間，說：“你還沒好，我怎么放心走？”

    說著，一探身，用手背試了下文嘉的額溫。

    “不燒了?！彼f，目光又對上文嘉，“心里還難受嗎？”

    文嘉搖搖頭，過了會兒，笑說：“好很多了?！?/br>
    其實(shí)，在周晏叢湊過來那一刻，文嘉的心跳又有些異動。但到底是因?yàn)闅埓娴男睦砑膊?，還是本能的生理反應(yīng)，她說不準(zhǔn)。

    周晏叢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他沒去探究那到底出于什么，只是收回了手，說：“要是不想睡了就起來吧，我給你熬了粥，喝一點(diǎn)墊墊肚子?！?/br>
    文嘉嗯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了過來——周晏叢給她做了飯？

    -

    文嘉起床匆匆洗漱完，便去了廚房。

    在那張大紅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三道小菜和一盤點(diǎn)心饅頭，而周晏叢，正端著一個碗，站在電飯鍋前盛粥。

    “鍋里一直保溫著，待會兒你的女鄰居醒了，可以讓她也吃一些?！敝荜虆舶咽⒑弥嗟耐攵诉^來放在桌子上，對文嘉囑咐道，“昨晚也辛苦她了?！?/br>
    “好?！蔽募蔚淖⒁饬θ谀峭胫嗌狭耍尤皇撬類鄣募t糖小米粥。

    “你——”她有些踟躕的開口，“你什么時候把粥熬上的？”

    她其實(shí)想問的是他怎么知道她最愛喝這種粥，又怕這一切不過只是巧合，所以才改了口。

    “六點(diǎn)半的時候。”周晏叢說，“用電飯鍋也不麻煩，倒入米和水就行?！?/br>
    “那這些點(diǎn)心饅頭呢？”文嘉又問。

    “從你們冰箱底下翻出來的?！闭f到這里，周晏叢似是想起什么，回過頭看向文嘉，“文嘉，你們兩個到底囤了多少東西？總是這么放著不吃，饒是你這個冰箱冷凍效果再好，也是要壞掉的?！?/br>
    “……”文嘉心虛地?fù)狭讼骂^，說，“多半都是我爸他們來的時候做的，這段時間我們都忙，在家吃飯的時間就不多?！?/br>
    “早上早起十分鐘，燒開水熱一下，還是來得及的?！敝荜虆卜啪徛曊{(diào)，“飯要好好吃，不要虧了身體。”

    “嗯嗯?！蔽募魏芄缘攸c(diǎn)頭，然后邀請周晏叢一起坐下來吃早飯。她已經(jīng)不敢再問這三個小菜是怎么來的了，以免又是囤在冰箱里的舊物，被周晏叢打掃出來。

    兩人剛坐好的時候，靠南那間小屋的門打開了，傅淼穿著睡衣，打著哈欠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夢游一樣經(jīng)過廚房，不經(jīng)意往里面瞧一眼，瞬間釘在了原地。

    “淼淼姐，你醒啦，快洗漱一下來吃早飯吧?！?/br>
    廚房里，文嘉手持一個勺子，在跟她打招呼。而坐在一旁的周晏叢，正在安靜地幫她剝雞蛋。

    第74章 適應(yīng)

    傅淼還以為她做夢了，但眨一眨眼再看，倆人確實(shí)依舊坐在那里吃飯，像一對尋常又不尋常的夫妻那樣。她揣著一點(diǎn)新奇和詫異，進(jìn)了廚房。

    “你熬的粥？”傅淼問道，“你那么不舒服，還早起做飯？”

    “是周先生做的，我可不敢居功?！蔽募挝⑿Γ瑢ν馑€稱呼周晏叢為周先生。

    傅淼哦一聲，心中的訝異并沒有平復(fù)多少。她是沒想到這個之前看起來還高高在上的男人，轉(zhuǎn)眼就在這個小廚房里幫她們做早飯了，這反差來的是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