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叢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文嘉一緊張，在開口之前居然被口水嗆了下。

    “咳咳?！蔽募坞[忍地咳了兩聲，然后才說，“周先生您好，是我，文嘉?！?/br>
    “我知道?！敝荜虆舱f道，聲音很是平靜，“有什么事？”

    “也——沒什么事?！蔽募巫プ∫恢ЧP，緩解著心中的緊張，說道，“是這樣的——”

    文嘉將辜家的邀請轉(zhuǎn)達給了周晏叢，又問他：“他們想讓我問問您，看您和陸晨方不方便赴約。如果方便的話，什么時間比較合適?！?/br>
    周晏叢沉默了一會兒，“若說答謝的話，他們謝你應(yīng)該比較合適。我和陸晨，只能算是干活的。”

    “不不不！”文嘉說，“您才是幫了大忙的，這點毋庸置疑?！?/br>
    文嘉停了下，為防他是還在生氣所以有意推脫，便頗為慚愧地找補了一句：“周先生，您不會是還在介意上次那件事吧？我真的，我——”

    文嘉在想自己還能怎么跟周晏叢道歉才能獲得他的原諒，而電話這頭的男人聽了她的話，將手中還在看的資料放到了一旁，開始專心講電話。

    “在你看來，我就是如此沒有氣度的一個人？”他有意這般問文嘉。

    “不不不，那件事是我辦的蠢，您不高興也是情理之中的。現(xiàn)在您肯定大人不記小人過地在心里饒過我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嘉一機靈起來，還是能說幾句好話的，周晏叢聽了，很難不覺得好笑。

    “文嘉——”他打斷她這漫無邊際的懺悔，原是有幾句話好說的，但心思一轉(zhuǎn)，沒有說出來。

    “我確實覺得沒有答謝的必要?！敝荜虆沧罱K決定說正事，“但如果辜家執(zhí)意，那就周六晚上吧，那天沒有別的安排?！?/br>
    文嘉不知道周晏叢叫了她名字之后沉默的那幾秒在想什么，但見他答允了，心頭立刻高興起來。

    “好勒?！彼f，“我轉(zhuǎn)告寧寧。”

    文嘉歡天喜地地掛了電話，而周晏叢這邊，卻過了一會兒才將手機放了回去。

    他在想，他就這么“原諒”了她，是不是有些太輕易了些？

    第41章 糖葫蘆

    文嘉將周晏叢應(yīng)約的消息告訴了辜寧，那邊十分開心，叮囑她到時也要過去。

    文嘉不是很想去，但一來辜寧不依，二來她怕周晏叢得知之后有什么想法，以為自己是故意躲他，便答應(yīng)了。畢竟，她是這次答謝宴的第一主角，于情于理都要到場。

    周六下午，文嘉在房間里做了一下午的題，快到五點時，才準備赴約。

    時值九月末，燕城的天氣已經(jīng)冷了下來，文嘉在長袖t恤外加了一件米白線衫，下穿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腳踩一雙帆布鞋，就這么素面朝天的出門了。

    文嘉是坐公交車去的，到的時候不到五點半。她一下車，略走幾步，便看到等在飯館外的辜寧和她的雙親。這樣隆重的迎客陣勢，倒很是讓文嘉有些受寵若驚。

    “嘉嘉！”

    辜寧一眼就看到了她，向她招手。文嘉微笑著，快步朝她走了過去。

    “來得早呀！”辜寧微笑，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蘆來，舉到文嘉跟前，“給，來的路上看有賣的，知道你愛吃，便給你帶了一根。”

    文嘉：“……”看這情景，怎么倒像是她們兩個年輕姑娘的聚會呢。

    文嘉滿臉是笑地接了過來，而辜母嗔怪似的看了女兒一眼，說道：“你現(xiàn)在就讓小文吃這個，那待會兒還吃不吃飯了？”

    “山楂，開胃的！”辜寧撓頭。

    辜母含笑地?zé)o奈搖頭，然后一把抓住文嘉的手，開始抒情——抒發(fā)感激之情。

    “小文吶，這次真的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警覺，我們一家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要是一直由著徐天這般蒙騙，真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什么事，到時候我們寧寧就要受苦了……！”

    文嘉怕的就是辜寧受苦，甚至她知道實際的結(jié)果會比預(yù)想的更為糟糕，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要拯救辜寧。

    “阿姨，您太客氣了。我和寧寧是同學(xué)，是最好的朋友，當(dāng)初在大學(xué)的時候她給了我多少關(guān)照，是我這輩子都還不完的。這一次我出手幫她，是應(yīng)該的，我們就是一家人——”

    “對對對！”

    辜父聽了文嘉的話十分激動，看著面前的三個女人說：“以后文嘉就是我們的干女兒，是寧寧的干meimei！”

    “不！”辜寧大聲說道，“嘉嘉就是我的親meimei。”

    “……對，是親meimei，親的！”

    短暫沉默后，爆發(fā)了一陣笑聲。文嘉和辜寧彼此對視了一眼，眼圈微紅。

    新出爐的一家四口又在飯店門口聊了一會兒，差一刻六點的時候，一輛轎車開了過來，是陸晨和周晏叢來了。

    -

    車子在路邊停穩(wěn)，幾秒后，從駕駛位上下來一個人，是穿一襲黑色風(fēng)衣的周晏叢。

    出乎文嘉意料的，這次來赴宴的只有周晏叢一人，她與辜寧對視一眼，然后快步上前去迎接。

    “周先生，您來了——”

    周晏叢早就留意到了飯店門邊的那四個人，但看到上前來迎接的文嘉，他還是停住了腳步。

    “路上堵車，晚到了一會兒?！敝荜虆舱f著，目光落在文嘉一手執(zhí)著的糖葫蘆上。這是什么情況呢？飯前點心？

    文嘉見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糖葫蘆，一時有些臉熱，想把這串小東西往哪兒藏藏。可越是如此，越容易招致別人對它的注意，索性也就繼續(xù)舉在那里了。

    “哪里，約的是六點，您提前到了?！蔽募挝⑽⑿Φ?，向他身后瞧了瞧，“陸晨呢，他今天怎么沒有來？”

    “他不善應(yīng)酬，就由我代為出面了。”

    周晏叢說道，口吻再平常不過，而文嘉卻聽的眉頭一跳：這兩人搞反了吧，不應(yīng)該是手下代老板出席應(yīng)酬的多么？

    文嘉心中覺得有趣，卻沒有再多問。

    “那咱們直接過去吧，人到齊了?！?/br>
    文嘉作為中間人，將周晏叢引薦給辜寧父母。而辜父辜母在問過好后，又將方才對文嘉抒發(fā)的那一通感謝，轉(zhuǎn)給了周晏叢。

    周晏叢耐心聽完，才說：“您客氣了，整件事我不過是給文嘉打打下手，不值當(dāng)如此。”

    周晏叢這樣的人，哪怕真是打下手的，也必是要鄭重感謝的。更何況這不過是他謙遜的說辭。

    但辜父看得出來他的低調(diào)，也就沒再多言了，連忙抬手將他往包間里請。有什么話，到了那里面再說。

    周晏叢頷首，非常好說話地跟辜家父母上了樓，去往包間。不經(jīng)意往下瞧一眼時，發(fā)現(xiàn)故意落在后面的文嘉，正在跟辜寧分吃那串糖葫蘆。兩個姑娘吃的急，兩腮都擠的鼓鼓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滑稽。周晏叢略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

    到了包間里，遇到等候在此的辜寧姥爺和小姨夫婦，彼此間又是一套包含著感激和歡迎的寒暄。等眾人都順利落座之后，已經(jīng)是一刻鐘之后了。

    辜寧父母強力邀請文嘉和周晏叢來點菜，倆人推卻不過，各點了兩道，便把菜單推了過去。后續(xù)又由辜寧家人添了幾道，如此，才算完成點菜這道工序。

    “本來要等菜上了，滿上酒，才適合說這番話。但我老頭子歲數(shù)大了，不好多飲了，便以茶代酒。所以，該說的話我也就現(xiàn)在說了，以免待會兒影響大家吃飯的心情?！?/br>
    在服務(wù)員將菜單收走，眾人又交談了幾句之后，辜寧姥爺突然端起茶杯道。眾人聞言，面容都嚴肅了下來。

    “這次辜寧的事，多虧了文嘉和周先生你。你們不知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知道實情之后有多后怕，可以說你們救了我們寧寧一條命，所以別再說擔(dān)不起之類的話了，我們都不知要該如何感謝你們才好。”

    對于辜寧姥爺?shù)脑?，最該出來領(lǐng)受的是文嘉，因為這事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推動的。但不知是不是被辜姥爺?shù)脑捰|動了心腸，文嘉聽完之后，眼眶跟在場的其他女士一樣，都紅了，語不成句。候了幾秒，不得已，周晏叢只得出來表態(tài)。

    “辜老，您喚我小周就好?！敝荜虆残φf，“有句話您說的好，那就是提起這事就會影響大家心情。所以，您及家人的情意我們都感受到了，以后再不提此事，大家朝前看，莫回頭?！?/br>
    好一個“朝前看莫回頭”！

    在場的幾位男士聽到這話都激動了，尤其是辜寧父親，舉起面前的茶杯，說道：“好，今天這頓飯咱們就誰也不提這件過去的事了。從此以后大家便都是朋友，親如一家，今天這頓飯，就是一家人的聚會！”

    “好，大家舉杯！”

    附和的是辜寧的小姨夫，大家聽了也都舉起茶杯，含著笑碰了碰，一飲而盡。

    文嘉偷偷看了眼坐在她旁邊的周晏叢，心中有些感激。幸虧是他來了，還用一句話就扭轉(zhuǎn)了整頓飯的基調(diào)，讓所有人都能更自在地相處。而面對這樣一個人，她想的最多的居然是“如何擺脫”。

    文嘉心中忽然有些慚愧。

    第42章 挑事兒

    “嘉嘉，你是怎么認識小周先生的？”

    等上了菜，大家都開開心心吃著的時候，辜母突然拋出這樣一個問題。文嘉夾菜的動作頓了下，幾秒后，她收回了筷子。

    “我們——”

    文嘉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還看了周晏叢一眼。而這男人剛就在喝茶，聽到辜母的問話也只是抬動了下握杯的食指，沒有回答或干涉的意思。文嘉會意，只得自己來解釋這個問題。

    “周先生是我一位熟人的長輩，我也是通過他認識的?！?/br>
    文嘉如此說道，而熟人，確實也是現(xiàn)在她對邊亮的定位。

    “哦，那這個熟人跟你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了?！狈駝t她不可能勞動對方的長輩出手相幫這種事。

    辜母笑著打趣道，而文嘉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在周晏叢面前，她自然不可能提起邊亮，只能裝作不在意。卻沒想到她的避而不談讓辜母會錯了意，以為她是害羞，便裝作是才想起來的樣子，忽然問她道：“對了嘉嘉，現(xiàn)在你跟邊亮怎么樣了？這次你來燕城，他有沒有一起跟著來呀？”

    作為辜寧在大學(xué)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辜母對文嘉的情況也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每次辜寧在文嘉那里受了氣回去找母親解惑的時候，辜母聽了不少文嘉和邊亮的事，知道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和糾葛。

    關(guān)于這一點，文嘉是清楚的，但她沒想到辜母會在此時此刻當(dāng)眾提起。她是不是從“熟人”這兩個字里猜到了什么，女人的聯(lián)想力可真是可怕！

    辜寧聽到母親提及邊亮也是嚇了一跳，她非常想給母親使個眼色，卻見坐在她斜對面的周晏叢忽然抬起頭，向她這個方向望了過來。辜寧驚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對她媽說道：“哎呀mama，你怎么當(dāng)眾問人家私事啊。”

    辜母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文嘉是在害羞，便嗔女兒道：“是嘉嘉，又不是別人，問問怎么了。你說是不是哦，嘉嘉?！?/br>
    辜母意在表現(xiàn)跟文嘉的親近，縱使此刻辜寧再想替她解圍，文嘉也不得不說話了：“沒事的?！彼α诵?，一捋鬢邊的碎發(fā)，回答道，“邊亮沒來，我跟他分手，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洛城?！?/br>
    此言一落，飯桌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寂。

    辜母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女兒插話的用意，愕然過后非常尷尬地一笑，說道：“分手了呀，分手了……也好！”辜母忽然來了這么一句，“我聽寧寧提起過，也是覺得他不配你。咱們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以后找更好的?！?/br>
    如果周晏叢此刻不在場，文嘉聽到這句話，多半是要表示贊同和感謝的。但現(xiàn)在這尊大神就坐在她的右手邊，文嘉簡直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履薄冰。

    “是呀，你跟我們寧寧一樣，都是有福的孩子，好日子在后頭呢?！?/br>
    辜寧小姨插話，意在為大姐解圍，也是為了活絡(luò)氛圍。果不其然，滿桌的人聽了都再次舉杯，文嘉很勉強地擠出一個笑來，對著這一祝福道了兩聲謝。

    “周先生，你覺得嘉嘉這個分手的決定做的對嗎？”

    問出這一句的居然是辜寧。在她看來，方才周晏叢那一眼是在表達對她亂說自家外甥私事的不滿，心虛之余，又難免被激起一點不服——您家外甥是什么好東西嗎？

    眼珠一轉(zhuǎn)，辜寧生出一計，決定刺周晏叢一下。但好在她還知道場合，所以也不會做的太過分，僅僅就這一下而已。然而文嘉聽了卻直冒冷汗，心中哀嚎辜寧為她出氣不看場合——還嫌現(xiàn)在不夠亂嗎？

    此時此刻，一直對這個話題置身事外的周晏叢，終于放下了茶杯。他抬眸，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心中不由得有幾分好笑。這是——又指望自己來扭轉(zhuǎn)氛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