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坐吧?!彼f,“今天我開了一上午的會,也有些累了,咱們就隨意點?!?/br> 文嘉不知道他在洛城逗留這些天是在忙什么,但有一樣她是確定的,那就是他忙的事肯定都是大事,不是她可以隨意過問的。于是文嘉笑笑,從善如流地在他對面坐下。 “我聽陸晨說,是你主動提出要見我。” 倒了一杯水推過去,周晏叢又靠回椅子,說道。 “是的?!蔽募握f,“我聽說了宋家的事,想要當(dāng)面向您表示感謝。除此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想咨詢一下您的意見?!?/br> “什么事,你說?!?/br> 周晏叢先將關(guān)注點放在了后半句,文嘉愣了一下之后,只得跟著他的思路走,先跟他談父親工作調(diào)動的事。 文嘉將大致情況告訴了他,周晏叢沉吟片刻,說道:“以我的了解,秦城的那個學(xué)院的空缺工作應(yīng)該更輕省一些,而且地處省城,各方面也都極便利,是個不錯的選擇?!?/br> 文嘉不知道周晏叢為什么先把“輕省”拿出來講,不知道是不是看透了她父親平庸耽于安逸的本性。她輕抓了一下頭發(fā),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江城那個空缺是在基地里,而基地在我爸的工作系統(tǒng)內(nèi),處于主干地位,去那里是不是更有前途呢?” “如果是技術(shù)人員或者政工干部,基地確實可做首選。但你的父親是在后勤單位,無論是學(xué)院還是基地,區(qū)別都不大。況且——”周晏叢一頓,說,“總部有意將秦城那個學(xué)院的建制升格為大學(xué),到時候級別會與基地持平,后續(xù)的待遇應(yīng)該不會太差?!?/br> 原來如此!那如果是這樣的話,秦城學(xué)院確實是一個更好的去處了,哪怕那個空缺要半年多后才能空出來,相比江城要多等一等。 “我明白了!”文嘉莞爾一笑,整個人透出一種“想通了”的暢快。 周晏叢的神情卻沒有什么變化,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略品了幾口,然后又對文嘉說,“現(xiàn)在來說說前一件事吧?!敝荜虆仓币曋募危澳翘煸谲嚿衔覒?yīng)該跟你說明白了,你不必要再來感謝我?!?/br> 額,說明白了么?我只記得你丟下那句話后就無情將我趕下了車,害我吃了一肚子的汽車尾氣…… 文嘉在心里腹誹著,卻也僅僅是覺得有趣,感激的情緒還是很真誠的。 “不,我覺得我還是要當(dāng)面跟您說一下的,因為這件事對我意義重大?!蔽募问终\懇的說,“而且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讓您知道。” “哦?”周晏叢一挑眉頭,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我跟邊亮分手了,不再是您以為的那種關(guān)系了。”文嘉做了下心理準(zhǔn)備,才硬著頭皮說出這句來。 第25章 難纏 “……所以?”這一次,周晏叢停頓幾秒,才接過她的話來。 “所以——我是想說,您如果是依舊把我當(dāng)邊亮的女朋友才對宋家做出這樣的處理,可能……” 自己人被得罪和外人被得罪,對周晏叢來說,處理方式和下場應(yīng)該是不一樣的。如果他是欠了別人人情或者冒著得罪什么人的風(fēng)險來做成宋家的這件事,結(jié)果到頭來卻是便宜了一個她這樣的外人—— 文嘉不希望他有一種上當(dāng)受騙或者被利用的感覺,怕以后再被秋后算賬,也怕他因之對自己失望——畢竟他幫她良多。當(dāng)然,這也是她那天從父親的詫異反應(yīng)中悟到的一點,那就是周晏叢應(yīng)該還不知曉她和邊亮的實際關(guān)系。 周晏叢卻仿佛沒意識到這兩者的區(qū)別。 “有什么不同么?”他抬眼問她,“單從這件事來講,你覺得她不值得受到這樣的懲罰? 值得,當(dāng)然值得,可最大的問題就是,對于他來說,文嘉沒法兒做到只就事論事。畢竟,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有一點復(fù)雜的。 “周先生,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蔽募斡行擂蔚匾恍Α?/br> “明白是明白?!敝荜虆惨琅f看著她說,“但你不覺得現(xiàn)在跟我談這一點已經(jīng)晚了么,程家搬家的卡車怕是都快裝滿了?;蛘哒f——你是專門挑這樣的時機來跟我說這樣的話?” “……”文嘉幾乎快要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竟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她的小心思。 誠然,她就是看到木已成舟了才說這種話,因為她想看到宋沛沛受懲罰??杉偈顾娴暮蠡诹耍X得這樣幫她一個外人不值得,那他再想辦法把人調(diào)回來也是可以的,不是沒法補救啊!最多,最多就是讓宋家折騰一下而已,那也是他們應(yīng)得的! “……對不起。” 心中不愿意承認(rèn),嘴上卻是很快屈服了,文嘉耳聽著自己吐出那三個字,手不自覺地蜷起,面上卻硬撐著一個十分討好和歉然的笑。 周晏叢看她這副樣子,沒再繼續(xù)緊追不舍。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平復(fù)被她惹惱的心情,然后才重新開口道:“我知道了,文嘉。你之所以會這樣覺得,是因為在你看來,我眼下幫你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邊亮,或者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鳖D了下,“看來,你是不打算原諒我了?!?/br> ……這又從何說起?。课募魏喼毕虢o他叩頭了,讓他別再抓著這點不放了,就當(dāng)她嘴賤不行嗎? “周先生,我是很感激您的好意的,絕對不是您想的那樣——”文嘉慌慌地解釋,哪里還有最開始的鎮(zhèn)定。 “不?!敝荜虆矃s不容她辯解,“你要是心里真想的明白,就不會曲解我的誠意。” “……那,您想怎么辦?” 似乎是怎么也無法證明自己了,文嘉幾乎是無意識地問出了這一句,之后又是后悔自己嘴快,又是忍不住期待著他的答覆。 周晏叢思索了片刻。 “我這人,不是很喜歡欠別人東西?!彼K于開口道,“既然在這件事上你看不到我彌補的誠意,那就另換一件吧,一件不涉及邊亮,只關(guān)乎你我的?!?/br> “……”文嘉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您是說,您還想彌補我?” “是的,你可以再向我提出一個要求?!敝荜虆财届o道。 文嘉覺得這個世界太玄幻了,怎么有人上趕著想被別人麻煩呢。文嘉特別想讓他收回成命,但她覺得,周晏叢應(yīng)該不會答應(yīng)。他這個人,有時候執(zhí)拗地讓人無法理解。 “其實今天,您還幫了我一個忙的……”文嘉艱難地想到一個借口——她可以拿向他咨詢父親工作調(diào)動的事做文章,這總跟邊亮無關(guān)了吧! 周晏叢卻不為所動:“我說了,這件事只關(guān)乎你我,不關(guān)乎旁人?!?/br> 他似乎打定主意只把這份好意用到她身上了,文嘉都不知道他是盼著自己好還是盼著自己壞——她目前也沒什么麻煩事啊。 “周先生……” 文嘉快急哭了,但她看周晏叢的樣子,很清楚地明白,今天自己是徹底栽了。由于她的自作聰明,讓他之前的彌補都不做數(shù)了。所以現(xiàn)在她必須給他創(chuàng)造出一個機會,讓他“還完債”——文嘉感覺欠債的人像是變成了她自己! 好吧!片刻后,文嘉冷靜下來,終于決定還是盡快把這筆“債”給勾銷了,因為這可能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我這邊確實有件事您能幫上忙——”她深吸一口氣,接著道,“不過要等到下個月中旬了,到時候我會去燕城……” “你要到燕城去?”周晏叢停下端水杯的動作,看著她。 “嗯,我打算考研,考燕城的學(xué)校。到時候準(zhǔn)備去那里找個兼職,邊工作邊備考?!?/br> 因為過于沮喪,文嘉此刻已沒了心防,把自個兒的事兒都一股腦交代了。也因為垂著頭,沒注意到周晏叢那眸中閃過的微光。 “好,到時候你聯(lián)系我吧?!敝荜虆材﹃患膊恍斓?。 …… 從周晏叢的住處出來,文嘉隱隱發(fā)現(xiàn),她最初輕率找上周晏叢的這個舉動,正在慢慢地顯露出不好的一面,那就是她似乎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墒乱阎链?,能不能迅速結(jié)束這種古怪局面,已經(jīng)不由她說了算了。 心顫之余,文嘉只祈禱這回能順利送走這尊大佛! - 回到家里,文嘉隔了一天,才將從周晏叢那里聽來的情況,藉著別人之口,告訴了父親。而父親文長峰在聽完之后,果然來了興趣。他之前之所以游移不定乃至拒絕,也是因為這兩個選擇不相上下,實在難以定奪。但現(xiàn)在其中一方突然多了一處優(yōu)勢,他人又不傻,自然就知道該選什么了。 原本沉寂的心再度活躍了起來,文長峰偷偷聯(lián)系了自己之前的老上級,一番運作之后,得到了最后的承諾:半年后,一旦秦城學(xué)院的位置空了出來,他立刻調(diào)他過去。喜上加喜的是,由于那個學(xué)院下面有個自辦的子弟小學(xué),到時候程素的工作問題也就一并解決了。 整個文家因為這件事開心了好幾天,而文嘉看到父親的調(diào)動安排塵埃落定之后,也開始籌謀自己的事了。她本來打算解決了宋沛沛和父親的事之后就去燕城的,但因為實在舍不得家,就將時間推遲到八月中旬,如此以來就是不得不走了。因她不光要去燕城備考和工作,實是還有另外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才不得不盡快離開。 好在,她的家還在,她隨時想回來就回來。以及,文嘉還向父親做出了“絕對會遠(yuǎn)離邊亮”的保證,并讓他遇到任何事先向她打電話求證,不要輕信他人之言,確保了她離家的這段時間,沒人再借此生事,傷害她和她的家人。 終于,到了該離家的時候了。而就在這時,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門,那就是自文嘉回來之后,除了第一天以外,再也沒見過一面的——邊亮! 第26章 燕城 邊亮來時,文嘉正在和程素因為“要不要多帶一床棉被”而進(jìn)行極限拉扯。到了這時她才明白,何為“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程素簡直恨不得把整個家都給她搬到燕城去。 拉扯到最高潮的時候,文嘉說服了程素,正巧有敲門聲響起,她急急把程素推出了屋門,然后去開門。 看到來人是邊亮,文嘉原本未褪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她站在家門口,問他道:“你來做什么?有事嗎?” 邊亮此刻是一臉憂郁的神色,這是他面對文嘉時慣有的神情。以前是很有欺騙性的,但現(xiàn)在在文嘉看來,只覺得惡心。 “嘉嘉,我們就這樣生分了嗎?”邊亮聲音略低地發(fā)問,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那不然呢?”文嘉反問,“不生分,難不成我還留在這里繼續(xù)當(dāng)你和于悅之間的第三人嗎?” 文嘉毫不留情道。如果說對于宋沛沛,是因為沒有戳破那層陰謀而無法酣暢淋漓發(fā)火的話,那么對于邊亮,文嘉可沒有這樣的顧慮——他棄自己而奔于悅而去可是眾所周知的事,無論她如何歇斯底里都會被理解。 邊亮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臉迅速地白了一下。 “嘉嘉,你別這樣,我不是說過了,我會跟于悅說清楚的。” “哦?”文嘉挑一下眉,“那這么些天過去了,你說清楚了么?”頓了下,“還是說,你見我不理你,就轉(zhuǎn)而先去哄于悅,把她哄好了,才又來找我的?” “……”這下邊亮該顫抖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這樣的嘉嘉,我對你——” “適可而止吧,邊亮?!蔽募未驍嗨脑挘霸谀阈睦?,我和于悅總有一個是備選,是被放在次要位置的抉擇??蓱{什么呢,憑什么我要這么被你作踐呢?” 邊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可是嘉嘉,當(dāng)初不是你說的,即便是有了于悅,你也不會放棄我?” “……”對哦,她還說過這么腦殘的話。 “要么你就當(dāng)我眼瞎,要么你就當(dāng)我心盲吧!”文嘉說道,又笑了笑,“你還真當(dāng)回事了,捫心自問下你配么!” “……” 這下邊亮真的無話可說了,他甚至真的抖了起來,而文嘉看向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只有厭棄,再無一絲留戀。 “就這樣吧,別讓我再說出更難聽的話。從我看清你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丟下這樣的話,文嘉重重地關(guān)上房門。 門外,邊亮看著眼前這扇漆紅的大門,感覺猶如一塊堅硬的鋼板沉沉向他壓來,讓他喘不過氣。邊亮難以置信,他跟文嘉居然就這么結(jié)束了。他又想起前些時日宋沛沛一家被匆匆調(diào)離洛城,心中懷疑:難不成,是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門內(nèi),文嘉用手捂著胸口,也在止不住地喘氣。她覺得自己剛才好像還沒罵過癮,但要讓她再繼續(xù),卻又發(fā)揮不出來了。所以文嘉很生氣,為自己在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她明明,明明有那樣多的痛與恨,怎么反倒一下子說不出來了! 程素和文長峰見她這樣,還以為她是心有留戀,才會反應(yīng)這般大。程素不禁走到她身邊,將她攬住。而文長峰留在原地,又是心疼又是擔(dān)憂地看著她。 “爸,阿姨,你們看到了吧?!蔽募蜗蛩麄兾⑿Γ斑@下,我是真的放棄他了!” “……” (卷一完) - 燕城,自古便謂之“燕”,是北部之要地,也是輻射全國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到了二十一世紀(jì)二十年代的時候,燕城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聞名世界的國際化大都市了,但在當(dāng)下,這座古老的正在發(fā)展中的城市,猶顯樸素。 文嘉抵達(dá)燕城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下午兩點。也許是習(xí)慣了上一世高鐵時代的穩(wěn)準(zhǔn)快,這一趟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行程下來,讓她有些腰酸背痛。文嘉在感激父親為自己定了臥鋪票之余,又不禁慶幸自己把全部家當(dāng)都郵寄了,隨身只帶了一個小行李箱,方便又輕松。 在一陣緩慢的鐵軌碰撞聲中,火車終于慢慢地停在了終點站。車上所有人都忙著搬行李下車,文嘉坐在下鋪,不緊不慢地晃著扇子,等眾人都下車之后,才慢悠悠地起身。 一下車,就有一股熱浪撲來,文嘉用扇子遮住額頭,隨著人潮往外擠。與前世后來的燕城火車站沒太大區(qū)別,這里永遠(yuǎn)都是充斥著最大人流量的地方,即便文嘉刻意地錯過了自己這輛列車的高峰,但永遠(yuǎn)有即將到站的下一輛,所以文嘉還是被擠進(jìn)了人群,被男男女女裹挾著,往前走。 好不容易出了站,文嘉覺得自己快被扒掉了一層皮。她連忙找了一個陰涼處,決定先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