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不光是我們族，其他三族偷偷跑的人也很多?！?/br>
    雕人族長聽聞更生氣了，“我不管其他族，其他族懶懶散散，不聽話，這幾年我們雕人在四族中是第一，現(xiàn)在倆姐弟偷偷跑出去……”

    其他三族族里也在討論，族人聽孔星星的話跑去獸人地盤，這件事真的——夠說好久，族長很生氣/家里人很生氣，怎么就被孔雀們迷住了眼。

    “等他們回來，要狠狠教訓(xùn)他們！”

    “把孔雀們趕回孔雀山！”

    “對?！?/br>
    “就算真的有災(zāi)難，我們是有翅膀的?！?/br>
    “對啊對啊?！?/br>
    這一日，天很灰暗，很是平靜的一天，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可能更冷了一些，羽人各族都在各自山頭樹屋中閑聊，或是在孵蛋，絲毫沒有感覺到滅頂之災(zāi)即將到來。

    先是大山很安靜，意外的安靜，除了嘰嘰喳喳的鳥聲。

    緊跟著一棵幾百年的大樹倒了下來。雕人族長聽到動靜出來，正要讓族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只見一聲聲驚呼，連綿的高山，有一道藍(lán)色的墻涌了過來，比山更高，更大的——

    “海水！”

    “真的是海水！”

    腳下的山裂開，四分五裂，有的羽人反應(yīng)不及被跌落進(jìn)去，他們揮著翅膀想飛出來，但緊跟著上面橫倒的樹木砸下，重重的砸在他們的翅膀、身上，將他們砸到深淵之中。

    或是海水倒灌，冰冷又咸的海水灌在口中，他們連鳥形都無法變出，在巨大的沖擊壓力下被埋在海水之下。

    樹屋倒了，捆著羽人的羽翼。

    海水還未到達(dá)的山頭，天上砸向巨石燃燒起熊熊大火。剛才還在說笑，說信孔雀而離開族里的那些族人很傻，頃刻間，四族被火、被水吞沒，只剩下寥寥可數(shù)盤旋在空中，驚魂未定的羽人。

    他們揮著翅膀，爪子、嘴里叼著還不會飛，或是羽翼稚嫩的幼崽，他們拼盡全力尋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但底下入眼看去……藍(lán)色冰冷的大海、燒著的森林、像是巨獸張口裂開的地面……

    孔星星他們竟然說對了。

    去哪里——對，雪鹿山，可是雪鹿山在哪里？

    雪鹿山在哪里？

    羽人們深深的絕望。

    ……

    不知道第幾天了，渾渾噩噩的，又下大雪了，卓巖卻感覺不到冷意，他的意識還很清醒，只是因為分辨不出時間流逝，天空許久沒有露出一絲光亮，像是太陽消失了，只有一顆顆帶著火的石球砸落地面，所到之處，一片火海。

    他們在山頂只上，俯身望下去，地面看不清楚的鴻溝像是要吞噬一切，這個山頂搖搖晃晃，有種雖是倒塌的可能，起初，大家伙還會發(fā)出驚呼恐懼，但時間久了，慢慢的成為了麻木空洞。

    像是……他們也活不了了。

    卓巖摸了摸幼崽們腦袋，“吃點(diǎn)東西。”

    “爸爸，太陽會出來嗎？”卓不黑眼睛黑洞洞的問。

    卓巖嗯了聲，又說：“會。夢里，會有太陽照射進(jìn)來?！?/br>
    這個世界像是在推倒重組，第一天、第十天、第三十天……或許只有幾天，世界保持著黑暗，有時候很冷，有時候又有焦味很熱——

    他們腳下的山像是著火了。

    眾人絕望的抱著，此時根本無處可去。

    “吃東西?！弊繋r舔了舔唇，站了出來，“現(xiàn)在不冷了，正好借著火光，大家分一分食物?！?/br>
    麻木空洞的眾人，聽到卓巖的聲音，就像是上了發(fā)條，又有些鮮活，紛紛看向卓巖——他們的眼底一點(diǎn)點(diǎn)燃起了亮光，像是看待神祇一般，虔誠、聽話。

    阿銀喊了還算鎮(zhèn)定的獸人亞獸人來分食物。

    大家分到手的食物不多，慢慢的吃著，與最親密的人依偎在一起，因為太熱了，好久沒有喝水，嗓子有些沙啞，手里生的食物，咽下去更艱難，但每個人都在吃。

    “我們會活下去的?！弊繋r慢慢的說道。

    他也很累很渴嗓子快冒煙了。

    又不知多久，在眾人有種‘快被烤熟’的絕望時，火勢熄滅，迎來了一絲絲涼意，大家舔著干燥起皮的唇，省著力氣沒人說話。

    世界陷入了黑暗。

    像是他們不曾來過，這片土地大陸沒有孕育過任何生命一樣。卓巖動了動手指，身后的人輕輕地緩緩地大手包著他的手，卓巖困難的勾著唇角露出個笑來。

    他來過，阿銀在，孩子們也是真的。

    只是他好累，身體麻木疲憊，卓巖慢慢的陷入睡眠中，不知過了多久，卓巖是被凍醒的，又下雪了，太抬眼，阿銀輕輕地呼喚他。

    “哥哥，下雪了，我們可以喝一點(diǎn)水?！?/br>
    阿銀捧著一團(tuán)雪，喂到了哥哥唇邊。卓巖吃力的張開口，努力的含著，舌頭凍得麻木，感受不到溫度，但很快，懷里毛茸茸的柔和，不黑很亮的眼睛，卓巖感覺到了這個世界。

    他們還在。

    “還有人在嗎？”

    漆黑安靜的山頂，卓巖的聲低啞很弱小卻又很響亮。

    慢慢的，一道道‘我在’、‘我也在’、‘我們還活著’……

    哈瓦、卡蘿阿嬸的聲、喬、小咸、孔星星、石頭、阿曼……阿頭、阿灰、桑龍、奧恩……狼人的聲、羽人的聲……

    都還在。

    他們摸黑，之前撿上來的柴火，擦出第一道火星，很快火有了，照亮了山頂眾人的臉，每個人臉凍得慘白，睫毛沾著冰霜，身上裹著脾氣，抱著親人。

    食物不多了。

    “都吃一些，我們再堅持堅持?！弊繋r說。

    冰天雪地眾人凍得有些僵硬，但此時目光灼灼，全都落在卓巖身上——

    “我們會活下去，夢里，太陽穿破黑暗，天會亮的。”

    柴火用完了，亮光逐漸熄滅。

    卓巖靠著阿銀，抱著幼崽們，輕撫著三人的頭發(fā)，感受著背后阿銀心臟跳動的力量，獸人們早都變成人形，這樣可以減低食物消耗。卓巖摸摸康康，只有康康還是獸形。

    堅持住。

    他在閉眼時，想著家里帶來的牙豬，這兩只很聰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這些日子亂糟糟的又很黑暗，雪鹿死了幾只，有人吃過，也有人睡在雪鹿身體里，牙豬不見了。

    ……

    雪停了。

    在最最最后，不知道多少天后，第一道曙光穿破黑暗，照亮在山頂上，而后蔓延開，每一寸光灑向這個重組的新世界，每一個角落。

    天徹底亮了。

    第112章

    這一日, 幸存活下來的人可能此生不會忘記眼前的景致。橘色的太陽照耀大地，曾經(jīng)著火焦黑的泥土竟然冒出一些綠意，在陽光下看上去那么的柔和美麗。

    盡管, 這片大地很安靜。

    盡管，還能看到損壞過的傷痕。

    可，陽光那么暖和, 充滿了生機(jī)。

    “那是什么……”有人指著遠(yuǎn)處問, 聲音還夾雜著一絲絲抖動恐懼。

    大家劫后余生, 對于陌生的事物，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卓巖望著那個方向，“好像是大海?！焙苓h(yuǎn)很遠(yuǎn)，只能看到一絲絲蔚藍(lán)的‘線’，他想到那個方向, 不由沉默一瞬, 不是‘好像’, 而是確定是。那里曾經(jīng)是獅人族和羽人的位置。

    現(xiàn)如今被大海覆蓋了。

    藍(lán)色的海洋。

    遮擋住的山坡草原全被海水吞噬掉。

    狼人幼崽有人聽到‘大?！? 麻木的臉上，雙眼略略活了幾分, 帶了一絲絲的好奇, 原來這就是大海，是卓巖哥哥曾經(jīng)說過的大海。

    “走吧, 我們要找新的家園了?！弊繋r看向大家, 一張張憔悴、恐懼、麻木、空洞的臉, 他笑了下, 語氣安撫又很堅定說：“我們活了下來, 會有新的家。”

    許久，那些麻木的臉, 有了新的表情，活了起來，抱著族人親人，喜極而泣說好。

    雪鹿山壯大了許多，底下鴻溝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層層疊疊堆積起的灰色石頭，從低到高，像是一座石山，只有最頂點(diǎn)有幾棵樹木還有些綠意。

    他們從山頂下來。

    互相幫助攙扶，曾經(jīng)鷹人和虎人的‘仇恨’，此時好像也蕩然無存消失不見，現(xiàn)在他們變成了一個新的整體，經(jīng)歷過滅世的生死，更為融洽。

    卓巖掂了掂灰色石頭，這些石頭有巨大的也有小的，有些陰暗角落，太陽找不到的底下，還散發(fā)著熟悉的透明淡綠色，手里的重量也告訴他，這些灰色石頭就是透明石頭。

    ……這片大陸重組新生，又好像還留著過去的溫柔。

    他們盤點(diǎn)了剩下的食物——沒多少了。種子都還在。

    “族長，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就連虎人哈瓦也看向卓巖，等著卓巖發(fā)號施令。

    獅人、羽人的方向變成了大海，狼人豹人的方向剩下焦土山丘平原，卓巖很快做出判斷，以雪鹿山為界限，往雪鹿山以北遷徙。

    說實話，北方他們還沒去過，因為以前這邊很冷，聽獸人們說，北方更冷，都是棕熊的地盤，原始沖天的密林，常年積雪不化，地面冷硬，獸人勉強(qiáng)可以支持一些日子，但亞獸人幼崽在那兒是活不下去的。

    “去北方?！弊繋r說。

    以前獸人們知道北方什么情況，但此刻沒人提出異議，他們信卓巖——要不是族長，他們不會活下來的。

    獸人們變成獸形，都有些皮包骨了，大家都很饑餓，但很快的，他們在去北方的路上，遇到了不少燒焦的動物尸體，分辨不出來是什么，幸好天氣還很冷，那些尸體劃開燒焦的外表，里面的rou勉強(qiáng)能果腹。

    沒人嫌棄，沒人覺得惡心，獸人們大快朵頤的啃著。

    卓巖和亞獸人們也會吃，那種為了活下去機(jī)械的進(jìn)食，其實根本沒什么‘好壞’感，或者一路過去有些草根也會嚼一嚼。

    遷徙的大部隊，他們靠這些尸體，勉強(qiáng)度過了新世界的第一個七天。他們找到了新家的位置，因為卓巖發(fā)現(xiàn)，大家還有點(diǎn)害怕，不想離雪鹿山太遠(yuǎn)。

    他其實也是。

    阿銀帶著其他三族獸人，還有天上飛的羽人，在四周勘察地形、水源、山體等，卓巖帶著族人在距離雪鹿山以北第四天的位置暫且停下來安頓。

    亞獸人跑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