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爭跟外婆擠在逼仄的小房子里，靠著老人微薄的退休金過日子。

    沈秀珠不?；貋?，就算回來也是帶著不同的男人，她要么向老母親伸手要錢，要么就去威脅程家耀。

    八歲那年，一輛勞斯萊斯艱難地開進(jìn)了只有單輛車能通過的小巷，停在破舊的小區(qū)前，來的人說要接程子爭回程家。

    怯怯的程子爭躲在他外婆王心蘭的背后，拽著老人家的衣角不肯走。

    王心蘭深知外孫跟著她這個病弱的老太婆是沒有什么好日子過的，只好狠下心勸孩子回程家去。

    年紀(jì)還小的程子爭抹著眼淚，告別外婆回到了程家。

    在程家人的眼中，程子爭是可有可無的透明人。

    寄人籬下的日子連吃飯都是低著頭的，就算是哭，也只敢在深夜縮在被子里捂住嘴巴偷偷哭，生怕說錯一句話，惹得別人不高興。

    小孩子很少會有惡意，所以大人們天然地寬容小孩子，會覺得“他才幾歲又不是故意的”。

    更何況，也不看看程子爭是什么身份，能被接回家認(rèn)祖歸宗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了。

    孤立推搡搶東西，這種怎么算霸凌呢？只是小孩子間的打鬧罷了，是程子爭他自己太怯懦了，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所有人都是這么覺得的。

    可他們不知道，小孩子如果作惡起來，會比大人還過分，帶了天真和無知的惡毒比鬼還可怕。

    當(dāng)時正值暑假，程家有兩個小孩。

    一個是程子爭同父異母的弟弟程建宇，還有一個是他們的堂哥，程家耀meimei的兒子盧思康。

    盧思康大他們?nèi)龤q，仗著油嘴滑舌頗得大人們的喜愛，平時就愛唆使著程建宇處處針對程子爭。

    那天程家來客人了，程子爭從客廳出來，一個人躲在花園的角落里。

    他垂著腦袋，偷偷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

    他不想待在這里，他想外婆了。

    客廳里有很多人，都是一些程家生意上的伙伴。

    他不認(rèn)識那些人，木訥地站在一旁。

    那些人也不認(rèn)識他，有人詢問是誰的孩子，程家耀說是鄉(xiāng)下一個遠(yuǎn)房親戚的孩子，mama剛?cè)ナ溃此蓱z，就趁暑假接過來玩幾天，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客人們哈哈一笑，連聲說程總真是善心。

    “喲，這不是那個誰嗎？”花園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程子爭攥著秋千的繩子，抿了抿唇。

    盧思康帶著程建宇走了過來。

    他比程子爭高了半個頭，皮rou緊實(shí)，整個人看上去很肥壯。

    他一向在大人面前裝得乖巧，一口一個子爭弟弟叫得親切，私底下卻對程子爭說話難聽得很，什么小賤種小雜種野孩子張口就來。

    盧思康傲慢地走到程子爭面前，“喂，小賤種，誰允許你坐我的秋千了？”

    爸爸mama說了，程子爭只是舅舅年輕時不小心犯下的錯誤，一個外來的野種而已，不要跟他玩，也不用給他什么好臉色，以免沾染上不干凈的習(xí)氣。

    程子爭垂下眼睛，從秋千架子上下來，極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你坐吧?！?/br>
    盧思康冷嗤了一聲，道：“你都把秋千弄臟了誰要坐啊?！?/br>
    說罷，他抬起沾了泥的腳，直接在秋千碾踩了幾下。

    干凈的木質(zhì)秋千板上登時多了幾個骯臟的腳印。

    他惡劣一笑，居高臨下地命令道：“你快點(diǎn)把秋千擦干凈，不然我就告訴舅舅了?！?/br>
    程子爭搖頭，拒絕道：“是你弄臟的，我不擦?！?/br>
    外婆說了，弄臟了東西就要自己收拾。

    沒想到一向軟性子的人居然會拒絕他，盧思康氣急敗壞地推了程子爭一把。

    “你以為你是誰？你只是我舅舅從外面帶回來的野孩子?！?/br>
    “你是沒有mama的野孩子！”

    程子爭被推得后退了幾步，聽到盧思康說他沒mama，一下子氣急，道：“我有mama！”

    終于知道了他的軟肋是什么，盧思康的眼珠子咕嚕轉(zhuǎn)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了，“難道你剛才沒有聽到嗎？舅舅跟李伯伯說你媽死了！”

    他把程家耀剛才的話又重復(fù)一遍，“一個遠(yuǎn)房親戚的孩子，mama剛?cè)ナ懒?，見他可憐就接過來住幾天?！?/br>
    他用的是好奇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無比惡毒，“你媽真的死了??？”

    “哎呀，真的不好意思啊，子爭弟弟?！毕袷且庾R到自己說錯了什么，盧思康夸張地捂住嘴巴，陰陽怪氣道：“我都不知道你媽死了呢，你好可憐哦。”

    程子爭氣得渾身發(fā)抖，沖上去一把撞倒盧思康，在他臉上重重打了一拳，“我mama沒有死！我不許你罵我mama！”

    雖然沈秀珠不經(jīng)常回家，但八歲的小孩對mama還是懷有期待的，他不允許別人侮辱他的mama。

    盧思康沒想到程子爭會突然發(fā)難，撲通聲狼狽地摔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你……你居然敢打我？！”他捂住火辣辣的臉，有些不可置信，眼睛氣得幾乎要冒火了。

    從小到大，誰不把他當(dāng)手心里的珍寶？他就沒受過這種氣！

    程子爭冷著臉，“是你先罵我mama的！”

    外婆說乖孩子不能打架，但這次是盧思康先罵他的mama。

    盧思康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我爸媽說的對，你就是個賤人生的雜種！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