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禮還好，不見其他抵觸或者異常的反應，就是林斐之，病了幾回，回回夜里發(fā)高燒，喊著要進宮見皇上。

    反反復復的，耽誤行程不說，車里備著的藥品都給吃光了。饒是脾氣再好的暗衛(wèi)也不禁嘀咕：

    “這小子，嬌氣難養(yǎng)，也不知道誰給慣出來的，一點苦都吃不得。”

    “就是說。也不忍忍，回回上馬車不到一個時辰就吐，害我們一天停好幾回，要是少主怪罪下來，誰擔得起??！”

    “就他那小體格，我都沒敢跟他換著駕車，這一天下來，我臉快凍僵了。”

    數(shù)百位暗衛(wèi)下馬車，鬧鬧哄哄地往偏僻道上唯一找到的客棧方向走，幾乎臉上皆是神色疲憊。

    有幾位平時性格不錯，算離林斐之較近的暗衛(wèi)慢慢落隊，挪著步伐去掀開他緊閉的馬車簾子。

    薄弱月色散落進來，將里頭混雜著藥物氣息傾瀉，連同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畫面一同呈現(xiàn)在眼前。

    少年臉色慘白，往日神采奕奕的水眸此刻毫無光亮，沒有聚焦地與他們視線相對。細軟的指尖無力攥著衣袖，身形蜷縮在車榻角落。

    面前放著一個木盆，似乎是多次使用，上面還掛著水珠，緩緩滑落至踏板，發(fā)著很輕的啪嗒聲。

    “你沒事吧？張公子呢，他怎么沒有在這里?！?/br>
    幾個暗衛(wèi)進來給林斐之收拾起亂糟糟的車廂，一邊觀察著他的情緒，出口言語是下意識的。

    誰知卻讓少年眼眶微紅，瘦弱的身軀如飄搖的柳絮，晃悠著起身，他避開別人的窺探，踉踉蹌蹌地下了馬車。

    身影即將消失在幾人視線時，能看見少年又晃著身形，扭頭給他們抬來腳踏輕輕放好再離開。

    他沒有伺候過別人，向來也是別人伺候他的。進來數(shù)月，所有暗衛(wèi)都知道他是嬌養(yǎng)的小郡王。

    但是今日，他們竟然能看到林斐之給他們拿踏板，哪怕只有這小小的細節(jié)，都足以讓他們錯愕。

    “他是聽到那些人議論他了嗎？”有一暗衛(wèi)問。

    周圍瞬間陷入沉寂。

    接話的暗衛(wèi)蹙眉看著消失的方向“應該是。”

    “這么久了，他對自己的處境應該也快緩過來了吧？”

    幾人議論間，簾子重新被掀開。

    張禮拿著一提藥品映入他們視線，幾乎是掃視一圈，沒有給別人反應時間，撒手車簾往外跑。

    暗衛(wèi)察覺到什么，朝他喊：“他沒事，他往客棧方向去了?！?/br>
    他披著一身月色，留給別人的側顏仍舊緊繃著。沒有因他們的話而松懈半分。直至最后消失在各暗衛(wèi)視野里。

    “真的是晦氣，什么貴公子都能塞進來，當這里是避難所阿？”

    “之前在暗影閣，哥幾個忍忍就算了，現(xiàn)在在外頭執(zhí)行公務呢，搞這些？求他回去好吧！”

    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夾雜著人們宣泄火氣的煩躁聲音傳來，忽遠忽近，像是不在乎被探聽到。

    林斐之蜷縮在被窩里，任悶熱的被褥將自己吞噬。但異常情緒裹挾不到須臾，長時間沒有進食的腸胃忽的一陣痙攣，酸澀的感覺翻江倒海襲來。他猛地掀開被子，準備下榻找痰盂。

    房間里是沒有備著燭火的，四周一片漆黑。

    他左腳剛觸及地面，就被自己前面放置的長靴絆了一下，狼狽地從榻臺摔落至地面，悶哼隨之響起。

    黑暗將渾身上下的痛感無形放大數(shù)倍，林斐之眼眶瞬間通紅一片，身板疼得發(fā)顫，卻沒有往日半點鬧嚷。

    他保持摔在地面的動作，不知過了多久，陳舊的房門被人一推，吱呀一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林斐之條件反射地將摔疼的雙腳收回來，恍惚間，他好像看見披著月色的張禮朝他方向走來。

    黑暗中，那人瞧著自己，面色嚴峻。

    林斐之有些不真實的閉眼，復再抬起時，熟悉的面容已然近在咫尺，張禮攔腰將他打橫抱起。

    他沒有說話，可抱著他的雙手是動作極輕，就好像他懷里的是瓷娃娃，稍有不慎就會碰壞了。

    “你不是走了嗎？”林斐之小心翼翼將腦袋靠他胸口，感受上面?zhèn)鱽碇藷岬男呐K跳動聲，砰砰直跳。

    熱情卻沉悶。

    那人好像低頭瞧了他一眼：‘沒有，去給你拿藥了，順便去安排吃食，讓他們做完送過來?！?/br>
    說著他仔細將他放回榻上，一邊給他檢查剛剛有沒有摔傷，一邊猶豫著，很輕很輕地補充道：

    “我不會走的?！?/br>
    “怎么樣都不走嗎？”林斐之追問。

    可一出口，張禮墨色眸子就平靜注視著他，料到接下來的話是自己不敢聽的承諾，林斐之忙避開。

    “痰盂。”

    恰巧腹中酸澀感覺再襲，林斐之悶悶將話題一轉(zhuǎn)，張禮也很熟練地下榻為他找痰盂。期間順便將擱置落灰的火燭點燃。

    四周暖光乍現(xiàn)。

    客棧地勢偏僻，居住的房間自然是劣質(zhì)的只能勉強居住。張禮從角落找來表面陳舊，邊緣顯然破了一角的淺紅色痰盂時，眸色略過一絲遲疑。

    但是身后隱隱傳來有少年干嘔的悶聲，他掙扎不到片刻，就還是端著過去。

    隨著靠近，少年“噦”的一聲穩(wěn)當落入破舊的痰盂里。

    他泛白的指尖緊緊握著缺一角的邊緣，隱約可見紅痕微現(xiàn)。

    張禮蹙眉，大手將他拉入懷里，連同那痰盂都替他伸手拿穩(wěn)當在懷，貼著他耳邊低聲細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