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晨叫醒聞弛，跟他換班，聞弛伸了伸懶腰，拿樹枝撥了撥火堆。

    他看到葉云然靠在離火堆稍遠(yuǎn)的樹干上睡著，綁著匕首的腿曲著，要是有什么突發(fā)情況一下醒來，無論摸槍還是摸刀都很方便，火光只夠得著他的腰，一半被暖著，一半在夜里。

    不冷么？

    聞弛想了想，起身走過去。

    大概是為了靠得舒服點，葉云然把腦后的馬尾拆了，沒了發(fā)帶，頭發(fā)散開。

    聞弛還是頭回看到他散發(fā)的樣子。

    頭發(fā)的確不是很長，掃過脖頸，軟軟地垂著，都說發(fā)絲柔軟的人心也軟，琥珀色的眸子被遮擋，沒了眼里透出的神情，光影明暗交織在他身上，勾勒出帶著脆弱感的美人入睡圖。

    要放在從前，聞弛是不會關(guān)注誰誰換了發(fā)型或者換件衣裳的，要知道他可曾戰(zhàn)績斐然：

    有一回親戚齊聚，堂妹出門逛街，穿了件新衣裳回來，高興地問大家怎樣，大家對著小孩兒都是一頓夸，來到聞弛面前，他掃了一眼——

    “跟你早上穿出門那件是一個色兒吧，長得都差不多？一樣的衣服干嘛又買一件，看著毫無變化嘛。”

    堂妹：“……”

    屋里其他人：“……”

    堂妹小小年紀(jì)，忽然無師自通，明白了什么叫做直男。

    姑父憂心忡忡拉住聞元帥：“開宇這不行啊，他怎么在這方面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以后還要不要媳婦兒了，快，趁著小多教教，情商啊情商！”

    聞元帥教沒教，聞弛學(xué)沒學(xué)，其余人就不知道了，反正聞弛一直認(rèn)為裝扮上的小細(xì)節(jié)哪兒用得著費太多心思還夸來夸去嘛，今天戴個紅寶石明天掛塊白水晶，那不都是石頭？口紅換來換去不都一個顏色？但是葉云然……是怎么做到變根發(fā)絲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呢？

    垂著小辮的時候優(yōu)雅矜貴，高馬尾又美又颯，散發(fā)柔軟漂亮。

    怎么變都好看，每次還是不同的好看。

    真神奇。

    聞弛從他發(fā)絲上移開眼，把自己的迷彩馬甲脫了下來，給葉云然當(dāng)被子蓋。

    他動作很輕，但葉云然警惕性還挺高，馬甲剛挨著他，葉云然手臂就顫了下，他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動了動，尚未睜開眼就下意識問：“聞弛？到時間了？”

    聞弛注意葉云然手已經(jīng)挨到腿側(cè)了，動動手指就能把匕首勾出來。

    “沒有，”聞弛給他蓋好，“你繼續(xù)睡吧?！?/br>
    葉云然輕輕“唔”了一聲，手指放松，似乎是察覺到溫暖，半張臉往馬甲里縮了縮，裹著還帶了聞弛體溫的外套，又安安靜靜不動了。

    睡著的時候這也……太乖了，就跟找著窩的貓似的，尤其發(fā)絲垂在那兒，讓人特別想上手碰碰，看是不是真這么柔順。

    聞弛自認(rèn)不是個手欠的人，但一瞬間也產(chǎn)生了這樣的沖動。

    不過他當(dāng)然沒碰。

    給人蓋了衣服，聞弛正要起身，突然聞到淡淡的信息素味。

    咦？

    很淡，像是之前聞到的葉云然信息素的尾調(diào)余香，但人睡著的時候按理是不會釋放信息素的，而且正常釋放的時候，也不該是這么淺淡不好分辨的味道。

    聞弛把手指往鼻尖下一放，居然連自己手指也染了味兒，難道……葉云然的發(fā)熱期到了？

    第二天六點，天剛蒙蒙亮，聞弛踢滅火堆，挨個兒把人叫起來，葉云然睜開眼，挺直腰背離開樹干，坐著緩了兩秒，身前外套滑下時他下意識一抓，然后愣了愣。

    ……蓋在我身上的外套？

    聞弛走過去時，葉云然視線往上緩緩抬起。

    他濃密的睫羽上沾了點清晨水霧，跟珍珠串兒似的，這么一抬眼，眨落兩滴，琥珀色的眸子整個浸了水，濕漉漉的。

    看得聞弛腳步一頓。

    清早一點縈繞的薄霧，葉云然在樹下，像森林揭開面紗，精靈輕輕蘇醒。

    葉云然在清晨中開口：“……怎么不叫我？”問的是怎么沒讓他起來守夜。

    聞弛從晨間如夢似幻的畫面里回神：“昨晚過來……你發(fā)熱期是不是到了？”

    “嗯？”

    葉云然抬手摸了摸脖頸，后脖微微發(fā)熱，他恍然：“啊，是這兩天。”

    放在幾百年前，alpha的易感期尷尬，而omega的發(fā)熱期要命——他們會逐漸失去理智，被信息素和情yucao控，一切身不由己，信息素還會影響周圍的o和a。

    好在后來科學(xué)和醫(yī)術(shù)進(jìn)步，改善發(fā)熱癥狀的藥物問世，屬于嬰兒出生確認(rèn)性別后必接種的品類，a和o都有，也是這類藥物的問世加速了平權(quán)社會轉(zhuǎn)變。

    如今o的發(fā)熱期不會影響他人，只是渾身會透出淺淡的信息素味，不怎么朝空氣擴散，離得近才能聞到，有些人每個月在這幾天心情可能出現(xiàn)起伏，易怒或者易低落。

    當(dāng)然也有人完全沒影響，照常過。

    葉云然：“我發(fā)熱期很普通，情緒一直平穩(wěn)?！?/br>
    平穩(wěn)得冷冷清清一條線。

    “那也得多休息休息，反正我睡不著，多守一會兒無所謂?！?/br>
    聞弛輕描淡寫帶過，伸手撿起自己馬甲穿上，衣服收走，葉云然突然覺得自己懷里空了一下。

    鼻尖的白蘭地信息素味隨著衣服離開消散了，葉云然手指動了動，而后不著痕跡松開了。

    ——方才他差點抬手去留下那件衣服。

    葉云然垂下眼睫：……我還沒睡醒嗎？

    他到溪邊洗了把臉，溪水清涼，用發(fā)帶把頭發(fā)扎好，本來扎成了垂下的小辮，葉云然對著溪水看了看，忽然把頭發(fā)重新打散，然后扎成了高馬尾。

    嗯，高馬尾看著更精神，自己也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剛才那莫名的行為不會再有了。

    昨晚明明在野外，但他卻睡得不錯，夢里一直暖洋洋，有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大概是聞弛的信息素太好聞了，衣服在自己身上搭了一夜，聞得舒服習(xí)慣了，剛才還不夠清醒，手指才會有點不受控制。

    嗯，現(xiàn)在肯定沒問題了。

    昨晚守夜期間聞弛又收了倆人頭，今天下午三點測試就要結(jié)束，按照他們現(xiàn)在的積分合格絕對沒問題，已經(jīng)可以全面開莽，多一個賺一個。

    換而言之，攆著揍。

    “這邊這邊！”

    他們從早上開始一路追到現(xiàn)在，除了葉云然和聞弛外，其余人多少都有點兒累了，中間遭遇了一波亂戰(zhàn)，香草omega被淘汰了，而利安的腳傷只有醫(yī)療貼是沒法痊愈的，發(fā)現(xiàn)跟不上后，果然不拖累，選擇了主動棄權(quán)退出。

    現(xiàn)在就剩葉云然聞弛，還有陳晨和寧靈四個人。

    寧靈主要負(fù)責(zé)保護(hù)自己，然后才是輔助。

    陳晨一槍解決一個，喘了口氣：“還有個，要跑了！”

    槍支最遠(yuǎn)射程就一百米，沒法遠(yuǎn)程狙人，聞弛從陳晨身邊追過：“他跑不了！”

    聞弛和葉云然同時追了上去。

    這里地形復(fù)雜，短時間要是追不到攻擊范圍內(nèi)，確實容易讓人跑掉，兩人邊追邊迅速把周圍地形收在眼里，腦子里轉(zhuǎn)得飛快，看是否有什么可利用的東西。

    追得近了，葉云然這邊出現(xiàn)了一根橫在路中間的攔路粗壯樹干。

    明顯的路障，但葉云然居然速度不減，直接沖了上去！

    只見他雙手一撐翻上橫著的樹干，從這個高度借力在旁邊的樹木上蹬了一腳，用后坐力把自己送了出去，一個空翻接近，而后凌空抬腿，修長的腿劃出破空聲，直接朝著紅方隊員下劈！

    在后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寧靈就一個感想：腿長真好！

    紅隊員肩膀被劈了個正著，他咚地被砸跪，膝蓋一時麻木得從自己身上分出去，都感受不到了，他只覺得自己視線驟然矮下，懷疑自己會不會跟蔥似的直接被栽進(jìn)土里。

    好在葉云然并沒有種人的打算，劈腿砸中后，他直接順勢曲腿踩在人肩膀上，腰腿勾出漂亮的弧度，眼神凜冽，抬手對著人腦門兒就是一槍。

    “砰！”

    感謝虛擬子彈，即便近距離爆頭也不會有任何痛感，紅方同學(xué)順利變成積分。

    葉云然輕輕吐出口氣，把腿從人肩膀上收了回來。

    紅方同學(xué)半天沒回過神。

    “漂亮！”陳晨吹著口哨趕上來，聞弛看跪在原地半天不起的人，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喂，還能行嗎？”

    葉云然怔忡，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剛才力道沒怎么收住，下手可能重了點，剛想問問有沒有傷著骨頭，就見紅方同學(xué)嘴唇動了動，囁嚅著想說什么：“你、你——”

    葉云然：“不好意思，你……”

    紅同學(xué)終于把剩下的話失神地呢喃完了：“——你能再踩我一腳嗎？”

    葉云然：“……”

    聞弛：“……”

    紅方同學(xué)方才是怕的，在被槍抵腦門的瞬間驚懼絕不假，但在腎上腺素飆升危機已經(jīng)消除后，就能體會到點別樣的刺激。

    聞弛抬腳就把人踹開：“滾吧你?！?/br>
    葉云然一言不發(fā)收了子彈，這時候其他物資對他們來說都沒用了，他一邊裝彈一邊聽聞弛說：“剛才動靜那么大都沒別的人過來，附近應(yīng)該沒人了?！?/br>
    葉云然一枚枚填上彈藥，因為垂著頭，所以聲音聽上去有些悶：“那就去遠(yuǎn)處找?！?/br>
    他打到現(xiàn)在，體力消耗也不少，但精神卻絲毫不見疲憊，甚至忍不住還想跟人交手、最好是高手，不然一停下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不夠，但什么不夠？

    聞弛：“我把信息素放一放吧，看有沒有人會聞到味過來找架打?！?/br>
    規(guī)定不能用信息素精神壓制，那就不壓制，用信息素釣魚，朝外放味道，是在明晃晃說這里有人，想拿人頭趕緊來啊。

    當(dāng)然，誰拿誰的人頭就不一定了。

    陳晨也把信息素放了出來，兩個a一起釣魚。

    聞弛的信息素還是酒味，在林子里好辨認(rèn)，他放出信息素，幾人繼續(xù)朝前。

    走著走著，聞弛忽然發(fā)現(xiàn)，葉云然離他的距離好像比之前都要近一點。

    嗯？

    他倆這一路上距離都挺禮貌的，所以不是錯覺，是真的近了點，他偏頭去看葉云然，葉云然疑惑：“怎么了？”

    聞弛：“……沒事?！?/br>
    不對勁，等等，該不會是……聞弛想了一圈，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就剩一個可能性。

    為了驗證，他不著痕跡把信息素又多放了點，聞得同為alpha的陳晨直皺眉。

    然后，他看到葉云然又無知覺地朝自己又靠近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