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沈雪煙閉上眼睛，轉(zhuǎn)動手上的佛珠，嘴里又重新開始念起往生咒——她已為那孩子祈禱七日了，今日是最后一日，她能為這個孩子做的只有這些了，希望它來世投個好人家。

    繡兒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等李瑾玉到永寧殿時，祭拜念佛等物都已收起，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一頓晚膳。

    沈雪煙忽然問宋揚，“公公嗓子可好些了？”

    宋揚搖搖頭。

    沈雪煙的手摸到自己的小腹上，國師害她失去了孩子，害宋揚失去了嗓子，他罪有應(yīng)得罪該萬死。可李成玉這個始作俑者毫發(fā)無損，李瑾玉也沒有絲毫影響。

    李成玉甚至為了一心對付國師，在她小產(chǎn)這半月里從未進(jìn)宮關(guān)心過她。太后說李成玉是為了她，才費勁報復(fù)國師、鏟除國師的，可沈雪煙不信。

    沈雪煙在需要憐愛的時候，李成玉一分都沒給她。

    她怨他。

    入夜。

    兩人和往常一樣躺在床上。

    躺在外間的宋揚在腹語里哼哼唧唧，一會兒不知道在唱什么歌，一會兒又問李瑾玉的手放在哪。李瑾玉只恨自己沒有腹語對話的能力，只能無聲地傾聽他的聲音。

    睡在里側(cè)的沈雪煙忽然一個翻身，幾乎要跨坐在李瑾玉身上，被李瑾玉搶先一步掐住脖子，限制了她的動作，在外間聽到動靜的宋揚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

    【陛下？怎么了？】

    他小聲問。

    李瑾玉出聲問沈雪煙，“你在做什么？”

    語氣十分冷淡。

    被掐住脖子的沈雪煙艱難出聲，“陛下，臣妾只是想做臣妾早該做的事?！?/br>
    “你該做的事是從我身上滾下去，然后閉上眼睛睡覺?！?/br>
    沈雪煙被放開后，捂住脖子不?？人浴?/br>
    外間的宋揚豎起耳朵。

    沈雪煙搖搖欲墜，扶著被子一角泫然欲泣，“陛下，您為什么不肯碰我？”

    “臣妾，真的有那么不堪嗎？”

    聲音中透漏著楚楚可憐，她不甘心自己孩子就那么沒了，她不止是想報復(fù)國師，她還想報復(fù)李成玉，“陛下，如果臣妾說，臣妾或許有法可解宋揚公公身上的毒，您會，賞眼看一看臣妾嗎？”

    “當(dāng)真？”

    第76章 我沒碰她

    沈雪煙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皇帝。

    她從小熟讀女德女訓(xùn)，日日都要背詩詞練歌舞，哪一日偷懶了就會被關(guān)進(jìn)小黑屋里餓一晚上以作懲戒。

    但自十一歲起，沈雪煙便無比厭倦每日枯燥無味的學(xué)習(xí)與繁重的規(guī)矩，幾乎有一整年她成了府內(nèi)小黑屋的?？?。那是一間只有門沒有窗戶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張一人寬的小榻，硬得睡一夜都腰背發(fā)疼。

    后來有一次，貴為成妃的姑媽帶著表哥回到沈府，沈雪煙一曲舞捕獲了表哥李成玉的心。

    他說他長大后要娶她，讓她等他。

    當(dāng)時，沈雪煙還懵懵懂懂地說，“可是父親說我要嫁給皇帝?！?/br>
    李成玉親昵地刮刮她的鼻子，小聲和她說，“沒關(guān)系，以后我會當(dāng)皇帝的?！?/br>
    彼時，太子剛剛失去生母，卻沒有被廢，知道了表哥野心的沈雪煙一臉吃驚地捂住了嘴。

    兩人有了秘密，變得親密了許多。李成玉經(jīng)常接著由頭偷偷溜出來見她，他說他喜歡她，沈雪煙憑著這點愛意，從此心甘情愿背上規(guī)矩的枷鎖，又被李成玉以愛為名，哄騙著她做了一樁樁一件件她本不情愿的事。

    可是，他明明說要娶她，卻讓她嫁給了李瑾玉。

    明明說愛她，卻常常偷偷潛入宮中與她私會。

    明明說失去了孩子他也很傷心，可她受傷昏迷后，再一睜眼就在皇宮內(nèi)，一問李成玉的行蹤次次都說忙，他的傷心，恐怕只是給了那未出世的孩子，而非她。

    此時，沈雪煙望著坐起身來的李瑾玉，心里只覺得好笑。

    一個說愛她的貝勒，送她入宮給別人當(dāng)嬪妃。

    而她嫁的人卻和一個太監(jiān)糾纏不清——李瑾玉對宋揚的心思，可能滿宮上下只有她知道吧。

    次次她侍寢都由宋揚陪著，就睡在李瑾玉轉(zhuǎn)頭就能看見的地方。就算是李瑾玉和沈雪煙在談話，宋揚和皇上兩人時不時就能對上眼神，其中情意沈雪煙在年輕時的李成玉眼中見過。

    更何況，今夜沈雪煙分明聞見宋揚身上有淡淡的龍涎香味道——那是李瑾玉身上的。

    “你有解藥？”

    李瑾玉看著發(fā)愣的沈雪煙，坐直身子一字一句重復(fù)道。

    “臣妾小時候聽說過國師的師父，他在江南一處買下了一座深山，據(jù)說是種些果樹解饞，但陛下何不去那處尋一尋解藥呢？”

    江南……

    得到答案的李瑾玉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沈雪煙攔住了。

    “陛下，陛下就當(dāng)可憐可憐臣妾吧。要了臣妾吧?！?/br>
    她循規(guī)蹈矩了一輩子，她也想起了自己曾在小黑屋里，不甘這被人寫好、支配的一生。她不想守住這秘密了，更讓傷害背叛李成玉——盡管他并不知道沈雪煙一直干干凈凈只屬于他。

    李瑾玉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手指頭一點點掰開，他看著沈雪煙臉上的淚水毫無波瀾，“你不可憐，只是……跟錯了人?！?/br>
    后半句讓沈雪煙身體一僵，原來李瑾玉什么都知道是嗎？

    她的手被撥開，無力地垂落在床上，“陛下——為什么你知道臣妾……”她頓了頓，把自己和李成玉私通的事省略了，“為什么還愿意將臣妾娶進(jìn)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