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離愣住，頓時不知說些什么。

    蒲先生沉聲道“看完病我們回去，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br>
    關離跟在蒲先生身后，沉默的看他治病完，一路下了島，回到船上。直到船只遠離飛鴻島，關離終于忍不住問“先生，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蒲先生深深看一眼關離，悵然道“那就是真實的南海?！?/br>
    關離傻眼，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不信，搖頭道“先生不要騙我，南海怎么會是這樣的？我見到的南海....它雖然不是多么繁華，可也沒有這么恐怖。那里....那里簡直是人間地獄?！?/br>
    人命如草芥一般對待，為了省下一口飯菜，竟然將沒有價值的人丟下黃泉崖。關離耳邊響起洪幫主的話“這飛鴻島下，腐爛的尸骨還少嗎？”

    這里，到底埋葬了多少人命？

    蒲先生哼笑一聲，這是關離第一次見他譏諷的表情。在關離的記憶里，蒲先生一直是溫文爾雅，再溫和不過的一個君子。他對任何人都和熙的很，哪怕是李管家那樣傲慢愚蠢的走狗。

    她咽咽口水，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什么。

    “阿離，你記得你是怎么到的紅島嗎？”蒲先生問她。

    記得當然記得，因為家里窮苦，為了讓家中其他人活下去，作為長女的她才被賣掉。本以為是去當丫鬟，誰知其實是要被海盜賣去當豬仔。好不容易逃出去，又被海盜抓起，賣到了紅島。

    這一路走來，所見到的，全是罪惡。

    她怔住，不敢看蒲先生的眼。旁人也就罷了，她是親身經歷過這些痛苦的，怎么還敢說，南海是太平安寧的。她忽然想扇自己一巴掌，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蒲先生深深看她一眼，嘆息一聲道“阿離，如你所見，南海.....是個人吃人的地方?！?/br>
    “不，或者說，這世道，是個人吃人的地方?！?/br>
    船夫忽然來叫蒲先生，蒲先生跟那人走開。關離站在甲板上，悵然望著飛來飛去的海鳥。

    是了，她怎么忘了。這南海，就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啊。

    簡短的喘息讓她慶幸，卻忽略了殘忍的現(xiàn)實。一路走來，她哪一次不是從刀劍上走過。她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為什么殺了褚家父子，又為什么流落到這海島？

    船搖搖晃晃，關離扶著船身，惆悵看著這碧藍的海，心里復雜的難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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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后，船回到無名島靠岸。關離沉默的下了船，跟著蒲先生往回走。

    直到來到無為堂，蒲先生才轉身看著臺階下的她“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這？跟我走吧，我現(xiàn)在都告訴你?！?/br>
    關離帶著疑惑跟蒲先生入了無為堂，穿過大堂又爬了好些臺階，才上到一出類似宗廟的地方。關離看過去，只見中央供奉著一個中年文士的畫像，他的周圍，是很多牌位。

    可也只有一個牌位被放在最中間。

    上面寫著，義明公張孺年之位。

    關離狐疑看著蒲先生，見他拿了香點燃，恭恭敬敬給那人上香，參拜牌位。

    “先生，這是誰？”關離問道。

    蒲先生站起來，看著關離“你還記得，紅島張家嗎？”

    關離點頭，怎么不記得。就是那幫瘋子，想要謀奪皇位，發(fā)了瘋一般，為禍了無數(shù)人。牌位上的人，也姓張。關離一頓，不安看著蒲先生，他不會也是張家余孽吧。

    蒲先生看出她眼里的驚慌，溫和笑笑“我們算不得張家人，但，又是張家的人?！?/br>
    “更準確的說，這個張跟紅島的張，同出一脈，卻完全不同?！?/br>
    關離深深吸幾口氣，壓抑心里的不安道“先生到底想跟我說什么？”什么同出一脈，又完全不同。

    “這件事，要從百年前說起。”蒲先生尊敬看一眼畫像上的人，開始說起那段往事。

    百年前，天下大亂，群雄逐鹿。

    到處都在打仗，連年征戰(zhàn)，百姓苦不堪言。然后，在這塊大陸上，出現(xiàn)了兩個勢力。一個，是梁太祖為首的北軍。一個，是張孺年為首的南軍。

    雙方各自統(tǒng)一了南北，平息戰(zhàn)亂。正當世人以為，這兩位必要有一番大戰(zhàn)的時候，張孺年卻忽然死于非命。然后，不過一年的時間，南軍崩潰，投降北軍。

    梁太祖統(tǒng)一中原，建立大越王朝，從此，天下恢復了太平。

    “這是外面流傳的說法，真實的情況，并不是這樣?！逼严壬πΓ粗P離道“你知道張公是如何死的嗎？”

    關離搖頭“我聽傳聞說，是被太祖毒死的?！?/br>
    “也是，也不是?！逼严壬粗嬒裆系娜耍劾锏木粗?，難以掩藏?！皬埞拇_是被毒死的，卻不是死于太祖之手，而是死于他親兄弟之手?！?/br>
    關離一頓，難道是兄弟奪權？

    “你一定是以為兄弟奪權，才導致張公之死。”蒲先生看穿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不，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樣?！?/br>
    “世人對張公的誤解，何止如此?！?/br>
    他凝視關離，肅然道“你知道張公是什么樣的人嗎？”

    “他是一個能說出天下為主，君為客的人。在張公心里，天下的百姓比皇位更重要。百姓應該享受同等的權利，每一個人都不該遭受旁人的壓迫與剝削?！?/br>
    “對張公而言，他努力奮戰(zhàn)，從不是為了跟誰爭奪天下，謀一家之興旺。他渴望的是，天下平權，世間再無人能夠用手里的權利，去為禍他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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